第九章：月下黯影
罗格们的修道院位于坎德拉斯山区的深处。这是一座拥有围墙、内外回廊、庭院和主楼的巨大要塞，简直有城堡那般大小。高大坚实的围墙上装有一排排矛尖一样的铁刺，既能用来装饰，又能保护修道院外侧的庭院和回廊。但是最近，每当入夜之后，黛娜都能感觉到冷风翻越围墙，对花园展开侵袭，尤其是在入夜之后...... 月亮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黛娜今晚来到花园的时候，它就显现在夜幕当中了。这里其实是外侧回廊的中心地带的一座正方形的庭院，庭院的中心矗立着一座雕塑喷泉，在喷泉的四周则摆列着八个或正方，或长方的花坛，其间栽满鲜花和灌木，因此黛娜就管这里叫“花园”。而花园的前后左右四个面各自连接着一个庭院，修建前后两个庭院，是为了连接通向修道院内外的出入口，修建左右两个则是为了追求对称的美观。 月光撒在院子里，花坛上的灌木和花卉全都披上了白色的夜纱，显得格外寂静。除了铺设整齐的地砖，花园里还有一大片草坪，就分布在花坛的周围。有好些花朵就生长在花坛边上，跟它们在花坛上的姐妹们隔空相望。每次黛娜来到这里都会特地来看看它们。 离开之时，黛娜扭头看了看花坛。她顺着回廊，往“军营”走去。从外在的层面来说，军营是整个修道院的主体。它是一座高耸的楼宇，在修道院外上山的路上都能望见。楼屋本身由方正的石砖砌成，内部空间很大，其中包含了罗格战士的训练场地，以及修道院内众人的宿舍，另外还有储存粮草的仓库和储存武器的军械库，甚至还拥有一座铁匠铺。修女会的宝物——赫拉迪克.玛勒斯也被保管在铁匠铺当中。这是一把魔法铁锤，巫师会说它蕴含着魔力，但是黛娜觉得它看起来和普通的锤子没什么两样。军营的顶部是钟楼，而军营之下则连接着地下监狱的入口，穿过地下的监狱可以到达修道院内侧的回廊，修女会的大教堂也在那里。 军营里很暗，也很安静，所有的罗格战士都在休息。黛娜点燃了手中的烛台上的蜡烛，轻轻地往她的寝室走去。她顺着一条走廊往前走，经过一间间房间，这些房间有的是其她姐妹的寝室，有些则是储物间。她在自己的寝室门前停了下来，吹熄蜡烛，开门进房，又小声地把门关紧。屋内的姐妹们都在各自的床铺上熟睡。她们的床铺在房间里整齐地排成一排，黛娜的床位在倒数第二个。床铺都很矮，矮得像地铺一样。 黛娜没有惊醒其她人，因为明天一早她们都要进行体能训练。她裹紧被单，想要像她们一样进入梦乡。寝室当中没有人会在睡着以后打鼾，这一点很好，对她们的入睡很有帮助。但是她发现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那些鲜花还在外面的花坛上被风吹着。它们整夜待在外面一定很冷。黛娜在睡前想起了它们。 “看似柔弱的鲜花需要接受风雨的考验，如此才能生生不息。”佣兵长官曾对她说，“罗格战士也是这样。”这位长官同时也是她们的教头。 “而且下雨的时候，雨水也会浇灌它们，节省了许多人工浇灌的时间......”黛娜当时突然想到这个，但是她不敢打断她的长官的话。一直以来她都够让长官头疼的了......至少，在这个修道院里一直都是这样...... 罗格从她们的祖先那里继承了这个修道院，而她们最古老的祖先是跨越大海而来的亚马逊人，一开始过着亚马逊人的劫掠生活，后来她们在此地寻求了新的宗教的庇护，成立了修女会。修女会的名称叫“目盲之眼”。但另一方面她们至今仍然保留着祖先的传统。在修道院里，凡是体质合格的姐妹都会送到佣兵长官那里，接受战斗技巧的训练并成为“罗格”。其她的姐妹则会在院长和修女会的带领下完成修行，并且最终成为修女会的一员。罗格战士本身也需要跟随修女会修行。 黛娜是这个修道院里最特殊的。她很年轻，身体非常结实，干一整天的活都不会累。可是每当握住弓箭的时候，她就会表现得笨手笨脚，训练多久都一样，在所有姐妹当中她就成了垫底的那个。而且她在修女会的修行情况也类似。但是她与所有的姐妹相处得都很融洽，很招大家的喜欢，因而也没有人会嫌弃她的弓术不佳。至于说练箭，这个真不是她为了逃避训练而耍的心眼，故意装作不会。大家都鼓励过她，说她和她们所有人一样，拥有亚马逊人的血统，因而她一定也可以娴熟地驾驭弓箭。但她心里很清楚，弓箭根本不是她擅长的，战斗也不是她擅长的；她擅长的是cao持家务，打理家产，另外，她还能做出美味的饭菜......她似乎也很擅长与人相处。在修道院里，无论她说什么大家都会相信。 可以看得出来，她不太适合当罗格战士。她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就是说离开这里，可是她不敢提出来，害怕因此伤害了一直照顾她的院长和佣兵长官。这里的罗格姐妹也让她不想离开。 她知道她今夜将会再次失眠。最近，她的许多姐妹都离开了修道院，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她很想念她们。 赛丽丝和菲尔布这两名姐妹，受雇前去调查山区北边的失踪事件。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天，可大家还是没有听到一星半点关于她们的消息。这两名姐妹的战斗技巧都很优秀，对山路也很熟悉，如果遭遇强盗，就算她们无法战胜也一样有能力撤回来，并把那里的情况带回来禀报。可她们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吃晚饭的时候，黛娜曾听到过一些传闻，内容都是关于山里怪物的目击报告。大家都在猜测失踪的两名姐妹是否遭遇了这些怪物。还有一些人在抱怨，说当初不应该只派两个人去，应该派更多......黛娜一个人躲在角落，听她们讲这些事，被吓得瑟瑟发抖。她的胆子有点小，每次看到武器架上面的长矛和刀剑都会害怕，不是因为别的，刀剑本身就会让她感到不安，更何况是手持武器的强盗，以及张牙舞爪的怪物......光是想想这些就会让她汗毛直竖。 离开的姐妹还有柏莎，她受到查拉蒙特伯爵夫人的征招，去了她的城堡。女伯爵表示，她需要一位技艺出众的弓手到她的城堡里，为她的女仆指导弓箭的技艺。她只要一个弓手，修道院对此不敢不从。可是伯爵夫人最后带走的是柏莎。据黛娜所知，柏莎在这里是属于更年轻、更貌美的那个，弓术却不是最好的。佣兵长官当时告诉伯爵夫人，如果可以，她愿意替代柏莎去城堡里传授箭术，但被一口回绝。黛娜知道佣兵长官这么做的原因，她们曾不止一次听到相关的传闻：伯爵夫人早就迷恋上了黑魔法，并相信年轻漂亮的女子之血可以帮助施法者换来青春永驻，因而一直在乡村各地到处掳掠年轻女孩......在柏莎离开之前，佣兵长官趴在她耳边对她说了什么，黛娜没有听清。但是后来，在柏莎离开之后，修道院的院长和佣兵长官都难过了很久...... 至于奥萝拉，黛娜不敢再去回想她，可是又忍不住。奥萝拉总是沉默寡言，很少开口说话，安静的像秋天的湖水。黛娜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那天之后，她的姐妹竟然会掀起巨大的波澜。那天晚上，黛娜像往常一样，在花园里照料花坛上的鲜花，却突然撞见了她。她的神色很匆忙，像是要去什么地方，但是她没有背上包，也没有带上弓和箭。她见到黛娜就像平时一样镇定，没有表现得惊慌失措。黛娜则猜到她要出逃，因为她拿着一支传送卷轴，至于出逃原因，黛娜也很清楚，是因为一个年轻的男巫师。那个男巫师曾经来拜访过修道院，没人能想到两个人竟然由此产生了情感，除了黛娜有隐约感觉到。那天晚上，奥萝拉跟她进行了简短的道别，“再见吧，黛娜，我相信我们以后一定可以再见的。”说完之后，她亲吻了黛娜的脸颊，然后打开了一道小型的魔法传送门，消失在了蓝色的光晕里......巫师给她留下了一张传送卷轴，传送门就是通过它制造出来的。修道院的大门安排有守卫，她不可能从那里离开......之后，整个修道院都认为她失踪了，并且在到处寻找她。这件事只有黛娜知道，她不敢把真相告诉院长和佣兵长官...... 还有她的好朋友多姗也离开了。多姗是跟着一队姐妹一起去向东边的库拉斯特，至于她们离开的原因，这个只有院长知道。不过黛娜可以肯定的是，她们并不是去了什么危险的地方，而是出于别的原因去到某个秘密的地点。“等我回来，我或许会给你不一样的惊喜。也许到那时你就认不出我了。”多姗走之前就是这样跟她说的。 整个晚上，黛娜都在这些事情当中纠结。其实她倒也并非完全没睡，只是她睡得都很浅，介于睡和醒之间，而且她的身体一直都很僵硬，始终无法处于放松的状态。她在几个梦中反反复复，先是梦到赛丽丝和菲尔布，然后再梦到柏莎，然后再梦到奥萝拉，然后再是多姗，然后又以此循环往复......直到最后，她轮番闪过的梦境停留在了赛丽丝和菲尔布身上，就是失踪的那两名姐妹。她甚至梦见菲尔布就站在花园的雕像喷泉旁边，梦境极其清醒、真实。 她再也忍受不了躺在床铺上的僵硬的感觉，以及这种奇怪的反复的怪梦。半分钟后，她悄悄爬起，拿着烛台向外走去。她的迫切地想要出去看看。 推开房门，她顺着走廊向外走，仍然没有惊醒任何人。穿过走廊，她来到军营的大门跟前，趴在门缝上向外看了看。什么都看不到。她只好再推开军营大门...... 一个黑色的身影竖立在雕像旁边，一动不动。月光并没有把那人完全照亮，那人的前身依然覆盖着黑暗。黛娜的视线没有离开过那个人，她在那人身上黑暗的轮廓当中辨认出了罗格战士的身形，以及身体穿戴的皮革甲形成的凹凸曲线，这才壮着胆子向前迈出一步，可她还是很害怕。 “菲尔布，是你吗？我的姐妹......”黛娜一边缓缓靠近，一边小声地呜咽。拿着烛台的手颤颤悠悠地往前面伸。 “黛娜，我的姐妹......”对方回答。声音是菲尔布的没错。“别把烛台伸过来，我的眼睛不想见到火光......” “天哪，真的是你。”黛娜确认过后有些激动，但是仍然很紧张。“你回来了。为什么不进去呢？大家都很想你。对了......” “嘘。”对方把缓缓手伸到嘴巴跟前，这让黛娜停下了脚步。“我也很想念你，黛娜，我的姐妹。” “你还好么？你好像很疲惫。”黛娜觉得她有点奇怪，虽说声音是她本人...... “我......很好......我走了很远才走回来，走了很远很远，为了告诉你们一些事。” “什么事？......还有为什么赛丽丝没和你一起回来？” “我们在山上遭遇了......遭遇了......”她说话的声音已经开始改变，变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中传来，语调中夹杂着奇怪的回音。 黛娜的内心开始陷入慌乱。她发现她想说话，可她的话语却被卡在了喉咙里。她开始挣扎，手脚乱踢，周围的空间变得绵软，变形......这一切直到她再次从梦中醒来方才结束。 她又做奇怪的梦了。她的同伴们都还在身边安静地熟睡着。可是她刚才的梦境极其真实，她甚至还记得她是如何推门走出去的。她使劲掐了一下脸，确认这次是真的醒了，然后她从床铺上起身，拿起烛台，准备真的去外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