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玄神 赫羽荧暝
一扇门,就仿佛将此处分割为了两个世界,之前那属于人的喧闹消弭无声。 狭长幽寂的走廊,通向伸手不见五指的某处。 除去漆黑的尽头,房门正对的位置,凿有数扇清窗,摇摇有月光散落。 不……虽然相像,然那并非银月。 那是——遮天蔽日的烈焰。 毫无疑问,若在白昼,它一定能有胜过阳炎的灼热。 哪怕此刻是冷漠的黑夜,仍旧燃烧不止。 却又好像通人性一般,独有月的岑寂。 或者应该说是:神明的垂青? 无垠深空,忧你迷路,怕你畏暗,不得方向。 为你引燃夜幕,破障除厄,赠你洁白无暇的前路。 又不愿伤了你夜深人静的美梦,而仅落下溟濛的幽光。 在你的天穹上昭彰神火,胜却北极与南十字之星。 抬首仰眸,得见神明怜爱。 为你床前枕边铺满薄纱,无需帐幔与帷幕之庇护。 侧卧伫立,便有庇佑的绒羽溜进手心。 凝实的光羽在我掌间消散,恍如梦影幻灭。 但我感受到了,真实无比的触感,连灵魂也仿佛被触动, 似乎有某种神奇的力量融入了身体。 “很熟悉……” 在外人眼中璃镜仅仅只是呆立于窗前,而本人却已安心宁神。 紧握成拳,如有力量在手指凝聚,虽说未来万千迷茫,但已充满了这身躯。 璃镜整顿心思,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然后第二步,第三步……之后便戛然而止。 “咚咚咚!”指节敲打门板的声音接连响起。 “你们还没告诉我该怎么走呢!” 短暂的停顿过后,便是成串的爆笑。一时间走廊里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喂,这有什么好笑的!” “哈哈哈哈——” “呜——” “数迈大门而不前” …… 最终,他们还是告诉了璃镜正确的路线。 “我这次真的走了!” “嘿嘿……” “真的走了!别笑啦!” 璃镜重重地关上房门后,便头也不回地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真是的,他们以为是在逗小孩吗?”璃镜像是要将笑声甩下般掖着脖子全力疾走,嘴中还不住地小声抗议着。(笑死,根本走不快。) 不过在即将走过头之际,璃镜还是想起了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左拐、右转、下楼梯、直走……” 璃镜一边念叨着之前锦钟告诉自己的路线,一边艰难地行走在宛如迷宫的楼层中。 逐渐开始看不清道路的璃镜在黑暗中摸摸索索,好不容易才找到隐蔽的开关。 虽然说连个电灯开关都要隐藏起来的设计属实反人类,但是幸好使用起来还算是简单,就像往常那样轻轻一按就可以了。 随着细不可闻的电流声闯入双耳,一路上的灯光接连亮起,如同阶梯般延伸的光之甬道,而璃镜也继续前行。 一磕一绊,一瘸一拐,明明只是在平整的地板上行走,却比在泥潭中前行还显得困难。 或许在旁人看起来,我的走姿说不准格外滑稽吧。(当然这里并没有别人) 原来腿脚不便竟会是这么难受的事。 璃镜不由地想到了前世那些的因衰老、关节炎、创伤而失去健康双腿的人们。 他们的日常生活……会是这种感觉吗? 我还真是个无时无刻都在胡思乱想的家伙呢。 想着想着,璃镜又在心中暗自解嘲。 比起这个,考虑考虑该怎么解决我身体控制上的难题还比较重要。 毕竟我还没到七老八十衰弱的不行啊喂,和老年人比走路速度算怎么回事?搞笑吗。 唉~你有过穿戴严重不合身的衣服的经历吗? 将那种束手束脚的感受放大无数倍,便是我此刻最直观又无比真切的感受。 那种感觉,就好像整个rou身都在束缚自己一样。 本来应该永远为灵魂效力的躯体,反而成为了无法摆脱的桎梏。 不止是走动,就连动动手指这样细小的动作,都会产生无法忽视,亦无法对抗的扭曲感、束缚感与异样感。 虽然恼人,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相较之下,对抗外敌还更让人觉得简单明了。 等等,对抗外敌?我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啊,到了。 因为步履维艰(或许还有小腿短的因素在里面,但本人很不想承认这一点),本来没多远的脚程也变得极其磨人。 而现在,我总算是来到了目标的房门前,明晃晃的夜灯也被我丢在了身后——如临大敌。 …… 通过与门窗的高度作比,我现在的身高,大致在一米四五左右吧。 这生长速度真是反人类……他们还有所隐瞒,算了之后再说吧。 现在—— 该怎么打招呼呢?该说汉语还是这个世界的语言?该用什么表情?她要是说起前世的事我该怎么做出什么反应?
啊啊啊,好麻烦!该怎么办嘛! ——没错,璃镜是半个社恐。 什么是半个?如果是突然无准备地见面,虽显冷淡,但总归还算是平常; 相反如果给足准备时间,就会因为不断地思考再思考,最终导致言不知何起,行不知何为的情况出现。 现在,璃镜就和社恐没什么两样。 就在璃镜为了怎么也考虑不完的无尽变数而抓耳挠腮之时,无处安放的眼神恰好瞅到了一道狭长的光缝。 “咦,没有关门吗?” 目睹着若隐若现的银光,璃镜无意识地伸出了手,想要触及—— 这个世界的奇景,真是俯拾皆是啊…… 这便是璃镜唯一的想法了。 他所见的,并非机械的人造光,而是无暇皎洁的月光。 本以为此界无月,没想到几经转折,竟然还能看到阔别已久的明月! 明明在工业化日益加剧的现代,都难以寻得如此澄澈的圆月。 却怎么也没能想到——“银盘玉镜”,竟然让我在另一个世界里见到了。 小小房间里的布置,都被尽数沾上了月的颜色,如月皎洁,如月宁静。 极具朦胧美感的美景中,暗藏了一片小巧的婧影。 瀑长的黑发沾满星月,似银河垂落,匿于黑夜。 目若霜星,摄人心魄,细长的睫毛勾起,剑痕落入眉梢,仅仅是侧脸就显得熠熠生辉。 我从未想过:早就司空见惯了的黑发黑眸竟能如此美丽,黑得毫无杂质、毫无瑕疵又毫无侵扰,因而无比深邃,正如此时的无边长空。 与那纯黑相对的,是她身着的纯白睡衣:轻柔、平整。 黑得纯净,白得无暇。 黑白二色,是极致的对立,又是极致的和谐。 静如画中人。 我两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一眼万年的错觉。 或许是开门时不可避免发出的声响惊扰了这份静谧,我这个“偷窥者”,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当她回眸的那一刻,漆黑的眼瞳中便似有寒芒闪动。 长发扬起,又有如猎猎长刀携风声卷过。 可这里,明明连半缕微风都不存在。 “你来了。” 因为光线黯淡而未能被发现的门牌上,有笔挺的汉字在素晖下亮起——“玄荧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