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梦
这天傍晚夏树照旧来到古典诗歌研究部，还是如往常一样，早早就有一道倩影坐在桌旁，只有单独两个人的社团却有一整个活动教室，即使是在炎热的岛国夏季也是十分凉爽，这不知让多少其他社团恨的牙痒痒，但却没人敢在明面上表现出来，只因社团的社长是神鹤棽，神鹤家的掌上明珠。凭借这一层身份，别说是一间活动教室，就是一整个体育场，学校咬咬牙也得批下来。 “花江同学，你还准备站到什么时候。”桌旁的少女终于说话了，虽然是带有一点斥责的意味。 “啊？哦……”夏树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随即关上门也走到桌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桌子上有着一本《万叶集》，这是每个修文的人必读的一本诗歌，夏树也同样如此，甚至连每个国家的译版他也都曾借阅过，熟悉到随意一翻凭借着厚度都能知道这是哪一页哪一首诗。他将书从中间翻开，是一位无名氏留下的《阿家》，曾是夏树最喜欢的一首，不过此刻他全无读下去的耐心，他将书立起，透过书页偷偷打量面前的少女，无法去形容，只能说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完美，像是由上帝亲手创造，给了她所有的尘世之美，除了……夏树的目光向下看去，略显平坦，嗯，应该是泽川中学的西式校服太过坚挺导致的，对就是这样。 感受到夏树越来越肆无忌惮的目光，少女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瞪着夏树道：“你的修养仅仅是在为两分卷面分和督导打情骂俏时才会存在的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的修养也完全够与你打情骂俏。”感到自己偷窥行径被戳穿的夏树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但嘴上依旧不饶人。他走到墙边的柜子旁，从中拿出两个纸杯 “Varmtellervarmtilatin？”这是丹麦语，是在询问少女水要热的还是常温，他得意洋洋地望向少女，像是炫耀自己财富的松鼠。 “iYaloyaloena”少女明显余气未消，头也不抬的回答道。 夏树什么也没说，利落的打开门走了出去，松鼠的财富再多，对人类而言终究只是坚果。 古典诗歌研究部的活动教室在三楼，饮水设施却分布在二楼，于是在这么热的天，取水的任务自然就落到部里唯一的壮丁夏树身上，伴随着水流的涓涓而下，懊恼的情绪在夏树心里滋生出来，太丢人了，连对方说的语种都没听出来，夏树想仔细回忆少女的发音，心里却突然略过一丝茫然，自己好像忘了少女说过的话，不对，她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夏树痛苦地闭上眼，努力去回忆与她有关的事。却只有一片片模糊的感觉，一种冰凉的感觉漫延至全身，自己对她记忆的遗忘速度，似乎一直在处于加速状态。 嗒嗒嗒……杯子里溢出的水流滴落到地板上，打断了夏树的思绪，他赶忙将水杯拿出，又匀了一点到另一个水杯里，若无其事地走向活动教室，见到她应该就能想起了吧。 回到活动教室，他将水轻轻放在少女旁边，重新回到自己座位上，看到少女的脸庞逐渐熟悉起来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一些与她有关的回忆也变得清晰起来。 感受到夏树的目光长时间锁定在自己身上，神鹤棽不悦的抬起头：“夏树同学，你现在已经不要脸到可以无视她人目光，正大光明地进行偷窥了吗？” “人都有欣赏美的本能，而作为艺术家的我，对美更有着执着的追求，足以让我无惧任何世俗的眼光。”夏树坦然的回答道 “虽然很感谢你的赞美，但我还是对你无耻的偷窥行为表示厌恶。”她无奈地扶额说道。 “既然是正大光明，就请改变“偷窥”这个称呼，我觉得“捕捉美”这个词更适合一个艺术家。” 神鹤棽不再理会他的强词夺理，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书本，然后把他们一个一个塞进书包。 “你要准备走了吗？” “是。” “今天的社团活动时间怎么这么短？” “社团活动从来都不固定，你完全可以在这里待到明天早上。” 她终于将书全部收拾好，接着背上双肩包离开了座位。 夏树意识到如果自己再不问，也许以后就完全忘记了，于是，他自然地喊道：“你就一点也不好奇自己的特殊吗？” “我不在乎。”远处传来神鹤棽越来越小以及合上门的声音。 夏树将《万叶集》收到一边，起身追了上去。 两人来到鞋柜处，从各自的储柜里拿出自己的物品，趁着这个时间，夏树问道：“你真的不在乎吗？你也害怕孤独吧。” “我为什么要在乎这些东西，在你来之前我一直是一个人，一向如此。” 夏树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她身边。 “那你为什么坐的位置总是整对着门。”他看到她的动作明显呆滞了一下。“你不就是希望有一个人能打开那扇门吗？” 夏树渐渐回忆起了与她在一起的所有细节。 “记得你第一次见我时说过的话吗？”夏树问道。 神鹤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略显惊愕地望向他说：“你记得我和你第一次见面？” 夏树微微低下头迎上她的目光，两人的距离非常近，近到夏树可以清楚的看到少女的每一根眼睫毛，说实话，夏树与她对视的次数少的可怜，而且往往都是来自她的怒视，但夏树总能从她的眼中看到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成熟，是因为经历过太多对普通人来说难以想象的事吗？以前夏树觉得她的眼睛像是堆积了太多废弃物的湖泊，虽然清澈，但一眼就能看到湖底的死寂，但现在，夏树从她的眼睛里只看到了纯真，晶莹的眼瞳里夏树甚至能从中看到她现在的每一种想法，此刻的她才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忽然间，少女微微翘起嘴角，俏皮地歪了一下头，明镜般的双眼也随之荡漾出层层涟漪。在这一笑间，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 我看着少女的眼睛，却只在眼睛里看到了少女。夏树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么一句话。画面像是在此刻定格，窗外的蝉鸣声，校外汽车的鸣笛声，活动楼里演奏部的调音声，此刻都在飞速远离，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又仿佛是在加速逝去，夏树的心跳乱了起来，像是爬山虎在里面肆意生长，他的眼瞳中只剩下少女的身影。 “你说……让我不要忘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