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回 路漫漫其修远兮

    按汉嫁公主流程，纳采（说媒）、问名（互换姓名、八字）之后，便是纳吉。

    所谓纳吉，主要便是男方占卜合婚良辰并与女方订盟的礼仪。然与纳采、问名不同，纳吉占卜还需男方亲自出面。

    涉及皇室婚嫁，这占卜的责任自然而然便落到了太史令的头上。

    在祭祀、占卜的灵台，羊安见到了两套战国时期的天文书籍，其一是齐国人甘德所著《天文占星》，其二则是魏国人石申所著《天文》。二者又合称《甘石星经》。

    前世羊安对此略有耳闻，不仅仅因为它是人类历史上最早的天文学著作（比希腊的伊巴谷星表早200年）。其中记载着的以rou眼观测到的木卫三更是比意大利天文学家伽利略早了近二千年。

    《甘石星经》可以说是中国古代天文学水平远超世界的证明，更是古人智慧的结晶。只可惜，在羊安前世身处的时代，已经佚失，只能从其他古籍中零星摘录。

    关于占卜，至此时代后，羊安多少是有些了解的，但并非在行。只晓得，据《周礼·春官宗伯·大卜》记载，卜筮主要有三种方法：连山、归藏、周易。传至此时，唯有周易尚存。究其原因，大抵是因为周易成书了。

    说起被后世传得神乎其神的《周易》，此时被奉为六经（五经）之一，主要还是因为其占卜工具书的特性。毕竟在封建社会，占卜涉及上到国家决策，下到黎民生活的方方面面。

    当然羊安晓得，它的影响可不仅仅只是如此。书中那些古代劳动人民通过长期观察而总结出的人与自然的规律，切切实实的已经涉及到哲学范畴，并启蒙了道、儒两家的哲学思想。继而开创出春秋时期百家争鸣的文化氛围。

    孔子亦曾结合他老师老子的道家学派观点为《周易》做注，并取名《易传》，又名《十翼》。

    想到这里，羊安心中颇为不屑的嘲讽起黑格尔及其口中的那句：中国无哲学。

    然而随着思绪的不断蔓延深入，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又不自觉的耷拉下来。

    所谓哲学，归根到底是一门探索真理的学科。是随着人类智力水平不断提升，继而对自身与自然产生好奇而引发思考与探索产生的。

    随着思考与探索的深入，人类开始掌握各种不同的自然规律，从而又引申出各种学科。人们又将其中的大部分称为自然科学。譬如牛顿从思考苹果落地中发现引力作用，继而引申出万有引力定律。

    所以从哲学到自然科学的发展有着必然性。

    在西方，验证这个必然性的人，叫阿基米德，他发现了杠杆原理，被称为力学之父，亦被称为世界三大数学家。

    而在东方，这个人姓墨，名翟。即便在后世，佚失数十篇内容的情况下，人们仍然可以从他的著作《墨子》中，找到除军事学，建筑学外，诸如力学、光学、几何学等等的自然科学内容。甚至他发现的杠杆原理要早于阿基米德近二百年。

    遗憾的是，这种自然科学的萌芽，在汉武帝时期，在那个为人津津乐道的大汉盛世时期。因着董仲舒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嘎然而止。

    羊安以为，自此时起，往后的近二千年时光里，璀璨的中华文明实质上，仅剩下一种文化——注经文化。

    注经文化将孔子推向神坛，将其与其弟子的言论奉为经典。并通过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字不断加以注释，将任何新生事物、理论牵强附会于其之上。

    于是，当达斯科里为论证地球呈球状而被活活烧死时，我们的国考在考四书，我们的学者在著五经。

    于是，当哥白尼因提出日心说而被监禁时，我们的国考在考四书，我们的学者在著五经。

    于是，当工业革命的烈火在欧洲大陆熊熊燃烧，我们的国考仍在考四书，我们的学者仍在著五经。

    甚至于当西方世界论证量子纠缠，掀开爱因斯坦的棺材板时，我们的学者仍然热衷于将量子理论附会到“易经”上。

    平心而论，羊安从来不认为学习经典有何过错，相反他认为学习经典不仅有助于增强民族自豪感，还能以古为镜。

    然若一味的笃信经典，并停滞不前，即便先人遗产再如何丰厚，即便人民再如何勤劳智慧，也终免不了有被超越的那一日。

    事实上当未来英国人的船炮炸开我们的国门时，便是在宣告，先人遗产，为我们挥霍殆尽了。

    突然间，羊安愤恨的捏了捏拳头。他不愿看到中华民族那段近百年的屈辱史再度重演。他再次生出想改变未来的念头来。

    虽然他不会造枪、造炮，也造不出蒸汽机和无线电，甚至不知道白砂糖的制造原理，更不可能凭着二把刀的科学知识去教书育人。

    然至少，有朝一日，待有能力之时，他可以尽力恢复春秋百家争鸣的盛况；也可以尽力寻找墨家传人。

    如此一来，即便他没有能力一夜之间建起罗马城。但他相信，不同学术之间的彼此质疑、竞争、碰撞，一定可以推动民族的进步。而墨家自然科学的萌芽，亦定会有更富智慧的同胞将其发扬光大。

    虽然他亦知道要改变一个逾三百年的民族习惯很难，然，路虽远，行之将至；事虽难，做则可成。

    于是，他暗下决心。

    …………

    许是天子急着嫁女，提前知会了太史令。占卜的吉日便在二月后的九月初。

    在婚期得到皇室首肯之后，羊安赠上大雁及以金银财货为主的定礼。这便称之为纳征。当然，还有一本收录了《皇羲篇》、《追德赋》、《令仪颂》、《招商歌》等几乎天子所有作品的纸质印刷版无名书。

    至于书名，羊安自然是不敢随便取的。

    刘宏喜欢辞赋，不得不说，这马屁确实拍得到位。只见刘宏取过无名书，便兴奋在封页上挥笔写下：无上将军集，五个大字。待小心吹干墨迹后，时而翻阅，时而又捧在怀中。脸上那是一个乐呵的。

    而羊安也收到了天子的回礼，复置泰山平阳县，赐封平阳侯，食邑三千户。赐天子御剑一柄，上刻“中兴”二字。令有金银、锦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