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五 没有谁做好了准备
随着宣和七年第一场雪的到来,草原上酝酿已久的战争风暴终于如期而至,宣和七年十一月,金军完成了侵宋军事准备,各军已经进入了出发位置,十二月初,金军在东西上千里的战线上,同时向宋发动了进攻。 金兵分两路出兵进攻大宋的消息传到岳翻手上的时候,按照日期来算,是第三天,金兵刚刚发动燕云战役的时候,主攻燕云的是东路军,以完颜宗望为最高统帅,统女真正兵数万和契丹、渤海、奚、汉各族兵马从燕云之地攻宋。 完颜宗翰率西路军,自太原府攻宋,连克朔州、武州、代州、忻州,越过雁门关、石岭关,连喘息之机都没有给宋一点点,几乎是闪电般的速度,重兵抵达宋北方重镇太原府,开始围攻太原府,然而知太原府张孝纯率军死守,展现了陕西人和太原城一贯的坚韧不拔,完颜宗翰久攻不下,被阻滞于坚城之下。 但是东路军的完颜宗望显然更加幸运和强悍,率军在燕云之地首先动手,十二月三日,金将完颜昌指挥的东路军南进兵团攻占燕山以北的重要关隘古北口、同日攻陷檀州,完颜宗望指挥的东路军西进兵团迅速通过辽东走廊越过玉田,在十二月七日攻占燕山以东的重镇蓟州。 宋军燕云兵团仓促应战,节节败退,本就战力不济,更兼将无战心,兵自然也就没了战意,一触即溃,一溃千里,可以形容开战初期宋军的败退。 金兵对于宋军的败退速度显然有些不适应,在他们的印象中和之前的一贯想法,宋军不该那么弱,他们甚至一度认为这是宋军的诱敌深入之计,所以无论是宗望还是宗翰都一度放缓了行军速度,而派遣大量游骑兵刺探消息,却始终找不到他们想象中的宋军伏兵的所处地带。 宗翰小心翼翼的进军,没有迎来想象中的顽强抵抗,也就索性放开胆子一路狂奔,出乎他的意料,没有什么所谓的宋军伏兵,他自己吓了自己,一路进军到太原府的时候,宗翰才有些头晕眼花的看着巍峨的太原城墙,感叹太原城巍峨高大的同时,也在感叹着自己的胆小和宋军的弱小。 不过随即他就认识到了汉人的坚韧,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攻破太原城——无论用多少军队。 宗望也有些怀疑宋军是故布疑阵,然后诱敌深入,以优势兵力围歼他们,因为他知道宋军燕云兵团有三十万大军,仅仅击溃了数万人,不能损伤燕云兵团的主力,那么宋军主力在哪里?带着这样的疑惑,宗望进军燕京城,在燕京城以东的白河,他看到了宋军的“主力”,也是他期待已久的“主力”。 辽降将郭药师及其麾下十万大军。 三万怨军和七万宋军组成的郭药师兵团,在郭药师的率领下出现在了宗望的眼前,宗望挥手制止了金军的前进,亲自打马向前查看宋军情况,他看到宋军军容整齐,装备完善,步骑精锐,认识到这才是他期待已久的宋军主力精锐,并且感慨宋军军力果然不是那么弱小,这才是精锐军队。 他也认识郭药师,知道郭药师,对郭药师的能耐很清楚,不敢小看他,一场大战就在这里展开,双方战况激烈无比,无论是郭药师还是完颜宗望都不是等闲之辈,双方军队自然也是强悍无比,郭药师率军奋勇拼杀,毕竟宋为了庇护他不惜和金国开战之举还是让他有些感动,他决定拼死一战,双方鏖战很久,郭药师兵团渐渐不敌完颜宗望之军,郭药师决定暂且往后退却,变退边战,退到宋军可以支援到的范围之内,联合援兵一起暴揍金兵。 但是郭药师忽略了一件事情,他不怕战斗,他不怕和金人打仗,但是他的退却之举却不是什么人都能明白的,张令徽、刘舜仁这两个率领宋军助战的禁军“名将”不愧是“名将”,论逃跑绝对是一等一的,郭药师的怨军可以和金兵对抗,但是他们麾下的宋军完全不是金兵的对手,要不是怨军在前面挡着,他们肯定一败涂地,看清了状况的两人又听到了郭药师的且战且退之命令,早有退意的他们立刻按照宋军撤退的标准——撒丫子跑的方式“撤退”了。 郭药师就这样被坑了,早先他们还在的时候,虽然不顶用,但至少人数摆在那里,宗望比较谨慎,不敢和宋军全线开战,怨军尚且可以抵挡,杀死金兵数千人,但是宋军毫无预兆的撤退……不,逃跑了,郭药师都没有反应过来,完颜宗望也没有反应过来,宋军就乱了。 宗望迅速反应过来,脸上带着疯狂的笑容,大吼道:“出击!出击!全线出击!!!” 金兵全线出击,宋军阵型早就因为张令徽和刘舜仁的撤退而混乱,怨军再强也挡不住金军的全线出击,更别提那几万凶悍的女真正兵,于是怨军大败,战死者无数,郭药师在精锐亲卫军的护卫下才好不容易撤退回燕京城,结果刚进燕京城就被刷新了三观。 一身绷带一脸悲愤的张令徽和刘舜仁指着他痛斥他的不仁不义之举,说他擅自率领怨军撤退,导致宋军孤军奋战,不曾想老天有眼,他二人死战得脱,郭药师反而被缠住了,他二人强烈要求燕山知府蔡靖惩治郭药师。 蔡靖也是急昏了脑袋,只道是先入为主,不分青红皂白把郭药师和其麾下怨军一顿痛骂,还说战况紧急才饶他一命,令他戴罪立功,死战金军,如果再败,军法无情!一挥袖子就离开了,嘴里嘟嘟囔囔着不干不净的气话,被郭药师听个一清二楚,郭药师就一直黑着脸,没说别的话。
到了金军大军兵临城下之际,蔡靖手足无措,迅速召集燕山府内文武官员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对策,却不知道灾难已经不可避免,原来郭药师被怒骂之后难以接受,不停喝酒以求麻痹自己,眼看着多年心血打造的怨军惨败,心中郁闷不已,身边的谋士不停的劝解他,怨军已经残缺不全,对宋的价值已经不大,更别说将军被污蔑,此时如果金人再提出交出将军,宋定然会交出将军,而且将军无力抵抗。 此时此地,将军只有一条路能走了。 郭药师静静的盯着谋士,询问道:“什么路?” 谋士附耳在郭药师耳边,轻声低语,郭药师面色时而大惊,时而沉寂,最后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宋帝待我不薄,只是蔡靖可恶,若要如此,我该如何面对宋帝?” 谋士开口道:“王安中又如何面对张觉?” 郭药师一愣,出了一身冷汗,沉默良久,举起酒坛子喝干了一坛子酒,站起身子,摇摇晃晃地看着前方,咬牙切齿道:“你们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就不要怪我!” 第二日,蔡靖再次召开文物会议商讨对策,而城外金军已经开始攻城,怨军全体都在城墙上抵抗金军,郭药师买通了城门守将,把一支精锐的百人小队拉了下来,一路潜行至燕山知府府邸,出其不意之下发动兵变,闪击燕山府,劫持知府蔡靖、转运使吕颐浩、副使吕与权、提举官沈琯,整个燕山府的军政文物高级官员都被郭药师拿下。 蔡靖目瞪口呆的看着郭药师一脸冷笑着步入府中,亲眼看着他把不住求饶道出实情的张令徽和刘舜仁斩断四肢后枭首,知道自己犯下大错,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郭药师挥刀的那一刻,他已经知道了燕山府的下场,知道了山前七州的下场,也知道整个燕云战役的下场。 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而起因却是因为他的糊涂。 他能如何?郭药师又能如何?每个人只是按照每个人的本性和做事手段不停的前进,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对于突发状况,大家都没有准备,谁都无法预料到之后的事情该怎么做,谁都不清楚,谁都不知道,所以该愚蠢的还是愚蠢,该懦弱的还是懦弱,该退却的还是退却,该前进的仍然前进。 没有谁为此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