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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八,不晓生死,不觉昼夜

    “我一开始来虚圈啊,只是觉得反正都要在找路的过程中浪费不少时间,那干嘛不直接到虚圈来呢?这里这么空旷,一直往一个方向走就够了。要是遇到虚了,还能顺手解决掉。但是啊......”

    虚圈的夜空似乎从来都没有过星星,这一点还真是颇为乏味。

    躺倒在山丘上的荒巢镰太知望向天空,如此想着。

    “但是啊,阿西多。你觉得我们死神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战斗的呢?”

    这样的感叹,格外清晰的灌进了在场的死神耳中。但镰太知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并没有期待任何人的回答。

    “这个问题也没什么答案吧。有为了享受战斗的乐趣的人,也有为了活下去而战斗的人。”

    红褐发色的俊朗男子微微皱起笔直的眉毛,有些迟疑的如此回答着。

    “确实如此呢。”

    抬手将护目镜抬到额头上,镰太知看向那八位坐起身来,倾听他的话语的死神如此说道,随后摆了个手势——那是准备战斗的意思。

    “但是我啊,思考了很久才明白,我只是喜欢待在这个空无一物的地方而已。一开始只是呆在这里一两个星期,然后是一个月,两个月...直到现在。”

    远处苍白的地平线上,扬起了混沌的沙尘。从中现身的,是数量众多的高瘦身影。毫无疑问,那是从大虚之森中现身的基力安。数量——二十体以上。

    “天之骄子,铁筑的城墙,龙行,狮吼,虎啸,狼奔,在崩塌之前截断天地————”

    看到了那烟尘中闪动的红色光芒,镰太知不由得咋舌。他闪身冲向半空,如是吟唱着。

    “缚道之八十一·断空!!!”

    “轰————!!!”

    几乎在无色的屏障显现的同时,来自最下级大虚的虚闪便轰击在其上。

    “你们往西南方向撤退,看到一块像是兽头的岩壁后就向那下面走。那下面有片空洞,还有泉眼,我之前就住在那里,很适合藏身。”

    断空在承受了二十余发虚闪后,毫无悬念的就此破碎。掀起的余波将镰太知的斗篷吹得猎猎作响。

    “那你呢?”

    “当然是拖住它们咯,不然我们谁都跑不了。虽然不像你们刳屋敷队长能靠着剑压斩杀瓦史托德,但纠缠住几个基力安然后趁机跑路还是做得到的。”

    将始解后的蜉蝣握在手中,镰太知的眼神愈发锐利。看那副样子,完全不像是他说得那样会趁机撤退。

    “啧——你保重!我们在你说的那里等你!”

    权衡片刻,阿西多决定遵从镰太知的决定。毕竟对方远比自己了解虚圈,现在留在这里反而会成为阻碍。虽然他对自己的实力也有着自信,但跟他一起来的小伙子们可没有他那么强。

    言罢,他带着自己的队友,转身向镰太知所说的方向离去。

    “这就对了...像你们这样有着美好未来的人,没必要在这个地方牺牲。”

    听着身后愈来愈小的声音,镰太知藏在斗篷下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说起来,红叶那小子进步也挺快呢,之后带他去好好玩一天吧。”

    像个老头子一样嘟囔着,镰太知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小的笔记,把这件事记了上去。他也不知道,这次用完蜉蝣之后会忘记什么,所以姑且还是记下吧。

    其他的事倒还算无关紧要,他可不能忘记斩真红叶。这三年来,那孩子究竟有多努力,他一直看在眼里。所以,他也比谁都了解,推动斩真红叶走到如今这一步的究竟是什么。

    愧疚。

    斩真红叶,是心怀愧疚的走到今天的。

    无需多言,在当年发生在流魂街的惨案中,斩真红叶逃跑了。或许是因为当时他站的位置离虚有些远,所以他才得以逃脱。但在他心中,恐怕是一直都认为是自己抛弃了朋友与亲人。

    所以,他才会将那个养育了他的游女的名字作为自己的名字。

    所以,他才会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躲在角落里拼命训练。

    所以,他才会比任何人都更加激进的与虚厮杀。

    但是啊,这是不对的。

    现在的斩真红叶,能够轻而易举的将当年那种‘孱弱’的虚一刀斩杀,但以现在的能力来衡量过去的事无疑是不公平的。

    当初那个哭喊着‘求求你救救大家’的少年,已经做到了他能够做到的一切。

    铭记那份悲哀与仇恨是理所应当的,但以曾经的自己做不到的事来惩罚自己却并不明智——镰太知并不期望尚未成熟的斩真红叶理解这个有些残酷,或者说犹如诡辩一般的‘大人的道理’。

    被仇恨与愧疚蒙蔽双眼、牵扯脚步,对于斩真红叶而言并非不可原谅的错误。不,那甚至连错误都称不上,这只是他成长的过程中所经历的微不足道的一环而已。倒不如说,若是他是那种转头就将这份悲伤抛之脑后的人,非道院弥彻也不会允许他留在十四番队。

    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成长,去审视那份悲伤,最后明悟自己究竟应该做些什么。而镰太知要做的,就是确保斩真红叶不会在这个过程中踏上无可挽回的道路。

    “说起来,孤儿院还真是费钱费神啊。那个叫红叶的游女,真是了不起呢......”

    荒巢镰太知忽然想起他暗中在东四十区,名为枫屋的孤儿院。短短一个月,就已经花掉了他积蓄的三分之一了。除此以外,维护秩序、教导孩子之类的也是相当耗费心神的工作。他完全没办法想象那个游女是怎么以一己之力支撑起在流魂街边缘的孤儿院的。

    而就在镰太知握着笔记出神的时候,那群基力安已经冲到了他的身前。距离他最近的几只基力安抬起枯瘦惨白的手,狠狠的向他挥下。

    虽说枯瘦,但那也只是相对于基力安的体型而言。那远超常人身高的巨大手掌拍下时所掀起的风压,甚至就足以碾压许多实力不济的死神了。

    但很显然,荒巢镰太知并不在此列。

    或许他的实力并不足以应对亚丘卡斯级的大虚,但面对空有力量却没有丝毫智慧的基力安,他的蜉蝣毫无疑问是最具威胁的一把武器。

    唰的一下躲开了基力安的袭击,镰太知漫不经心的将手中的蜉蝣划过基力安的面具。

    从那细小伤痕中喷涌的灵子恍若芦苇中飞舞而出的萤火虫,下一刻,自那伤痕开始无数裂纹蔓延而出。

    “一。”

    一脚踹在这大虚的额头上,镰太知收敛起笑意,转身冲向下一只基力安。

    “二、三、四......然后————五!”

    随着第一只基力安倒下,又是四道灵子喷泉飞溅而出。

    看上去轻松写意,但镰太知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就这样解决掉这些基力安的。

    原因无他,再继续发动蜉蝣的能力,他自己的灵子构造也无法维持了。

    所以,他打算更激进一些。

    理想,抱负,希望,梦想......

    名为荒巢镰太知的这个个体的心中没有这种东西存在的余地。

    憎恨,愤怒,情热,激情......

    名为荒巢镰太知的这个个体的心中没有这种东西滋生的空间。

    荒巢镰太知,是一个比虚还要更加空虚的人。对此,他有着无比清晰的自觉。

    平时的笑容只是伪装,平时的悲叹只是假象,平时的痛苦只是幻觉,平时的欢喜只是虚妄。荒巢镰太知的心,什么都感受不到。

    蜉蝣,蜉蝣,蜉蝣。

    不晓生死,不觉昼夜。

    一无所得,一无所求。

    本应如此的。

    “诶呀,我也真是被改变了很多呢。”

    带着自嘲的笑容,荒巢镰太知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刚才躺在沙丘上,里面混进去了不少沙粒,现在有点痒。

    ————虽然自己既没有梦想,又缺乏热情,但看着拥有这些的年轻人茁壮成长,确实很愉快呢。

    见到同伴倒下的基力安已经再次积蓄起了虚闪。

    “好,稍微放纵一下吧——”

    稍微提起些兴致的镰太知反手握住胁差尺寸的蜉蝣,劈向自己的左肩。

    蜉蝣啊,不晓生死。以这样的言灵唤醒的半始解是将灵子放逐的短刀。可以说是将其真正的力量重重封印之后,泄露出来的些许残渣。自打习得始解之后,镰太知大多都是以这种形态对敌。即便如此,他的斩魄刀也从未向他抱怨过什么。

    [啊,真该好好感谢她啊......]

    怀着这样的心情,此刻他将揭开‘蜉蝣’的其中一道封印。

    “蜉蝣啊,不觉昼夜。”

    属于灵子的湛蓝色荧光从斩魄刀上蔓延至荒巢镰太知的全身,留下无数脉络般的痕迹。被遮掩在深色护目镜下的双眸中,也闪动起了蓝色的灵光。

    泛着淡蓝荧光的纤薄刀刃如同烤红之后切入积雪的餐刀,没有丝毫的阻碍。从左肩,到右胯,以难以置信的顺畅程度将镰太知的身体切成了两半。被切下的身体如同被切断了提线的人偶,无力的坠落下去。却又在尚未触及下方那片骨色的沙漠之前,化作了纯粹的灵子涌向上空。

    “啊......真希望,这次之后我还能记得我的名字。”

    灵子的湛蓝色,不断的从伤口处向上侵染着。在头颅也化作灵子的前一秒,无机质的男子如此感叹着。

    很久之前,有人推测说基力安并不是依靠视力来捕捉目标,而是通过感知灵压来确认位置的。想来也是,让基本上没有智力的基力安以视力来分辨猎物与敌人,实在算得上是强人所难————或者说强虚所难?————的一件事。

    不过,对镰太知来说,基力安无论是用视力还是感知灵压都无所谓了。

    风暴,在此处掀起。

    湛蓝色的灵子盘旋着,卷起砂石,卷起枯木,卷起基力安射来的虚闪,将触及的一切事物化作风暴的一部分。

    被前方那盛大的灵子风暴所吸引,基力安群徒劳的向前发射着猩红色的虚闪,损耗着自身的灵压。而后,连同射出的虚闪一同被这风暴淹没,化为其中的一部分。

    .........

    雪,由灵子凝结的雪。与虚圈那枯槁的苍白骨色截然不同的,清廉纯粹的,洁白的雪。

    在灵子的风肆虐了不知多久之后,在灵子的风吹袭了不知道多远之后。

    雪,飘摇而落。在虚圈的沙漠上,堆积出薄薄的一层洁白。

    “————!”

    恍惚间,那纤薄的积雪上浮现出一只手的印记。随后是手臂、肩膀、头颅、身躯。那灵子凝结的雪片,逐渐聚集成一道人形浮雕。

    最后,洁白褪去,荒巢镰太知的身影重新浮现出来。

    “啊......我...是谁来着......”

    他浑身赤·裸的躺在地上,双眼空洞的望向虚圈那万古不变的天空。

    带着这样的困惑,镰太知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之中。

    蜉蝣啊,不觉昼夜。

    以这样的言灵唤醒的半始解,能够将荒巢镰太知的斩魄刀的真正能力稍微发挥出一些。

    通过将自身与斩魄刀一体化,转化为灵子的形态。换言之,就是将镰太知自身化作蜉蝣的刀刃,将触碰之物尽数灵子化。

    而缺点也很明显。在灵子化之后,镰太知的意识便会相当的薄弱,在之后的很长时间内都将会以灵子风暴的形态暴走下去,期间自然也会无差别的攻击敌我双防。而在暴走结束之后,镰太知也有很大的概率永久失去一部分记忆。

    [而且啊,你在这个状态下遇到灭却师,基本上是没有抵抗的余地的————]

    恍惚间,镰太知仿佛听见了某个人那颇为轻佻的揶揄声。

    [再过不了多久,灭却师和我们之间大抵又会爆发冲突了吧...明明都是为了世界的平衡,却终究没办法相互理解......这也是这个世界悲哀的一点吧————]

    确实,单论灵子cao作这方面,镰太知——或者说绝大多数死神都远不及灭却师。化身灵子的镰太知,想必是会被灭却师爆杀的罢。

    至于解除灵子化之后,死霸装不会跟着一起复原这种事情,似乎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不,这一点还是蛮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