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1 文明（三）
浓墨一般的阴沉天空中看不见太阳的影子，空气中充满了大雨来临前的干冷萧瑟， 宋族家主宋缺站在岩壁之上，凝视着眼前无边无际的辽阔大海，扑面而来的风，就像梳子一样吹过海上的水浪，就像是一道道的线条向前翻滚雍容，就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从海面轻轻抚摸而过 “亚丁人真的是跨越如此辽阔的海域而来的吗？”宋缺倒背着手，闪动的目光从海面上收回来，转身看向身后的拱手行礼的宋鲁 “确实是从海对面而来的，据说亚丁人的王国在数千里之外，如果从陆地上走，最少需要半年时间，如果是从海路，则是两个月就可以抵达中比亚南部”宋鲁神色恭敬的取出一块令牌放在地上，这是家主令，是代表家族去对外交涉的身份标志，有令出，就必须有令回，否则就会被视为背叛家族 这是宋族当年惨痛教训留下的经验，当初为了瓦解宋族在南方山地的力量，中比亚朝堂在谋划西南龙家分裂时，也收买了宋族内的一部分人，企图借着龙家西军分裂的契机，也让宋族分为山地内的宋族和愿意迁出山地的归流山民，如果不是那一代的宋族族长够果断，差一点就让宋族对南方山地的统治被颠覆，那一次，宋族直系子弟六百余人，最后被一口气处决了一百六十七人，其中就包括了家主的两个儿子，从那时起，没有家主令的宋族人，如果擅自代表家族对外交涉，就会被视为家族叛徒！ “你是家族三号人物，还是执掌宋族船队二十年的老人，虽然已经卸任，转为负责家族的内务，但是如果说宋族对于船队作战有一些经验的话，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宋缺犹豫了一下， 话还没说完，宋鲁身体微颤了一下，膝盖一下跪在地上，脸色略显尴尬的打断了宋缺的话“家主，我已经不负责船队三年了！而且就算是我，也没有在海上作战的经验啊！这次大战凶险至极，更是关系到我宋族在南方山地的统治根基，属下斗胆建议，家族船队还是不要参战的好！“他知道家主这次有意将自己任命为船队的总指挥官，可是想到家族船队的近况和帝国舰队弱不禁风的样子，宋鲁的内心就在打鼓，“你是说，让帝国舰队去应对亚丁人？”宋缺脸上楞了一下，他也没想到宋鲁如此不看好家族的船队，作为家主，宋缺也感到脸上有些挂不住，犹豫了一下说道，他目光炯炯的盯着宋鲁问道 “自从西南龙家与中比亚朝堂逐渐疏远，靠近泸州的水道也放弃了大半，来自上游两线的压力已经早不如以前，所以家族当年为了抗衡中央而打造的船队，早已经是作为运输在使用了，最新下水的一艘战船，还是十年前用来庆贺我小女儿诞生而建造的，这次可是实实在在的对抗海上霸主亚丁人，给我说句实话，帝国海军真的是如此不堪吗？” “家族船队的负责人是****那个小子，虽然是船队统领，其实也就是最远跑过一两趟往西南的水道，出了海，能站在船上不滚翻就很不错了，而作为对手的是横渡上千海域的亚丁战舰，这完全就是新丁与身经百战的勇士的差距！”宋鲁神色凝重无比，一字一句说道 “这次实在是太凶险了，亚丁人纵横海上数十年，战舰更是高如城塔，岂是随随便便找一个船队就能够应对的，帝国舰队的结果怎么样不重要，这些异族人死了也就死了，家族船队可是有几千人，加上拖家带口的家属，只怕几万人都不止，要是这几千人因此战死在海上，那家主就真的成了家族的罪人了！至于帝国舰队方面，虽然不是亚丁人的对手，但如果仅仅只是拖延的话，还是可以做到的！” “看来你是真的不看好家族船队了！” 宋缺目光闪过一丝阴霾，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可惜，命令已经下达了，一天后家族船队就会从罗凌水道南下，最后在林山水湾与帝国舰队汇合，就算这次船队可能会全军覆灭，命令也不容改变！“ “家主！还请收回命令，家族才刚刚恢复了一些底子，不能就这样损失掉啊”宋鲁发出一声悲鸣，头重重的磕在地上，他总算知道家主派自己去与帝国海军协商的原因了，因为如果自己在，依照自己对家族船队的影响力，家主的这个命令是无法执行的，只要想到数千宋族子弟的生命已经被放在了家族牺牲品的祭坛上，宋鲁双眼赤红， “你应该知道，此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宋缺脸上一片决绝神色， 宋鲁不由更是急切说道“虽然我不想大战前打击家主决心，但是我必须说实话，帝国海军战舰简陋，而且吨位不足，在内河道行驶还凑合，要是真到了海上作战，只怕会被亚丁人一口吃掉，到时候家族船队就。。。。。。。”宋鲁声音停住，欲言又止， “这件事不用再说了！三万家族大军压到了海岸线已经半个月，亚丁人登陆越来越频繁，地点却总是难以捕捉，家族大军在千里海岸线上疲于奔命，家族之内，已经有人提出放弃海岸线，将海岸地区的山民全部内迁的建议“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宋缺猛地摆手，抬起头看向阴沉沉的天空，海风吹得头发乱舞，凝声说道“靠近海岸线的近二十多万渔民会进入山地，与其他本就土地不多的山民争抢土地“ ”你想过那样的后果吗？前面放弃了百余里，后面再放弃百余里，这几十年来，南方山地一千六百里，现在剩下的还有多少呢！“ ”此战，已经没有退路，如果我宋族不身先士卒，还怎么能够统领山民!如果数千宋族子弟的性命能够换取这数百里的海岸，哪怕是全部死光，一切也都值了，至于牺牲，还有什么说的，因为这就是他们身为宋族子弟的命！” 宋缺拂袖而去，宋鲁一脸苍茫的跪在地上，头上的黑发似乎白了数根，身后是阴沉天空下越来越暴烈的大海浪涛，如同猛兽一般扑击在崖壁上，发出类似猛兽咆哮的撞击声，一片白色的晶莹剔透向四面散开 在中比亚人的惯有思维里，大海就不是用来探索和征服的，而是作为神明敬畏的，大海是大陆的延伸的极限，所以才有了天之涯海之角的说法，中比亚人对于无边无际的海洋，四通八达的陆路，让中比亚文明避开了海洋文明，虽然对外经商贸易从未间断，但那些横渡大海而来的异族商人，即使赚取了再多的金钱，最终还是在中比亚人可怜兮兮的目光下登船离开， “这些可怜的背井离乡的异族，千里迢迢的跑到这里来就为了多赚一些差价，算了，就当是打发了叫花子就是了，没必要跟这些可怜虫较真” 中比亚人看不见海洋上的价值所在，更不要说建立控制海域的海军，顶多就是建立几支船队，用来搞搞运输，吓唬吓唬附近岛屿上的野人，展现一下上国的威仪，从来就没有控制的概念， 所以当亚丁人的海军击败南细帝国海军这道屏障，一下从亚丁海域扩张到中比亚海域，展现在亚丁人面前的，就是这片可以抵达富饶东大陆的黄金海域，就像是路边上丢弃的破绳子，随手被亚丁人攥在手中，数十年下来，在亚丁海军的残酷打几下，南亚细帝国的商船不见了，白吉利的船队不见了，来往于中比亚南大陆的船队，最后都只有飘扬着月亮旗的亚丁船队，等这些商船变成战船而来的时候，中比亚地区才第一次意识到，辽阔无比的大海一样是可怕的战场！ “司令官，打一支半运输的亚丁舰队而已，兄弟们自己就能搞定，这些宋族的船队完全就是拖累”在帝国海军的港口，第十二分舰队提督卡提斯正将一份从海军部送来的紧急报告打开，他的副官正在旁边抱怨宋族船队完全就是拖后腿的 都是帝国海军身经百战的军人，对于宋族船队是什么早就见过了，中比亚的船队作战模式明显还停留在数百年前的跳船搏杀，就算是当初被帝国海军猛抽的找不到北的欧巴罗地区的海军，也已经从这种单纯的比拼人力的模式进化到了使用大型器械的对攻了、 超远程的重型投石器，能够燃烧的火球弹，直接将对方战舰洞穿的包金属皮的撞角，还有沉重的扬起落，下就能将一艘战船中间截断的重型排杆，据说亚丁海军还有非常可怕的喷油舰，是对付近战靠舷的无双利器，能够在一分钟内就将一艘战舰点成海面上的超级大火把，可想而知，这些满载作战部队的中比亚船靠上去会是什么下场，人力上的比拼，就算是放在欧巴罗地区，也会被人所鄙视的，可是中比亚人却视之为唯一作战模式， 老天爷，自己就要和这样的盟友一起作战吗？当雷神还在远距离齐射的时候，这些家伙直接一窝蜂冲上去了怎么办？要是这些中比亚人跳到对方的战船上搏杀，自己这边是开炮呢还是不开炮呢！对方点燃的船体顺着水流撞过来，自己是果断击沉还是散开整个轰击队列！ “好了，别抱怨了，我根本就没有让宋族船队出海的打算，虽然宋族船队没什么大用，但是胜在人多，至少可以用来清理战场！”卡提斯笑眯眯的合上手中的报告，报告来自帝国海军部，上面说明了亚丁人最近突然疯狂的原因，原来是让帝国骑兵在科妮莉亚暴了好大一朵菊花，几十万人的粮食物资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这就难怪亚丁海军疯的连中比亚南部海岸线如此贫瘠的地区都要啃上一口了 亚丁人对全国下达了筹集粮食的命令，并且通过所有渠道获取粮食，就连亚丁国王的日常事务，据说都将原来的一餐六十个菜减少到了五十九个菜，对于一向喜欢对外宣示奢华为荣的亚丁王室来说，已经是赤裸裸的打脸了， “都是属下无能，没有让陛下吃上六十个菜！”卡提斯在脑海里脑补如此画面，一名身穿红色华丽服饰的王殿侍从，高喊着一剑刺入自己的胸口，头低到了胸口，为此，有三百多名王殿的侍从官为国王的蒙羞而自裁谢罪，海军部的报告上，少有的出现了一句调侃， 卡提斯知道这是海军部的那帮家伙在嘲笑亚丁人， 卡提斯就出身帝国海军部，在帝国时就没少和亚丁商人打交道，这些衣着华丽的亚丁商人，最喜欢吹嘘的就是他们的国王一餐饭就要六十个菜，猪牛羊之类的都是只选取那最嫩的一点点，各种珍惜鸟兽，甚至连大象犀牛都有 吃食物的餐具都是黄金镶红宝石的，喝酒的杯子是镶嵌着无数宝石钻石的人头骨，而且亚丁国王基本上都吃上一口菜，就命令人撤下，绝对不偿第二口，也绝对不吃重样的，当时卡提斯就觉得，这还是人嘛，也不知道厨子们怎么变花样才能活下来， 亚丁人以奢华为荣，而且常常以此来嘲讽猎鹰帝国的这帮土鳖，堂堂帝国皇帝，据说一餐连十个菜都没有，真是寒酸到了极点！海军部在通令上以此为调侃，就是出于这样的原因， “海军部的作战令下达了？”副官有些急切的问道，如果没有命令就擅自出战，这后果相当麻烦 “不，上面没有提及作战命令，但也没说绝对不能出战！”卡提斯耸了耸肩膀，将报告递给副官，来到船窗的位置，看向外面越来越黑的天空，这是暴风雨的征兆啊，要是亚丁人更改了路线怎么办？ “那是什么意思？”副官结果报告看了好几遍，眼睛眨巴眨巴的愣是没看明白 “正因为什么也没说，就已经说明一切了”卡提斯从窗口回过神来，看向满脸困惑的副官“不要忘了，帝国已经下达了对亚丁宣战的通报，那还需要下达什么作战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