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常宁（十六）
晨曦初露，鱼肚白色的天空渐渐明晰起来。 这是常宁第二次穿上喜服，她的脸色并没有多大的喜悦，清丽的眉目一片平静。 “你想好了？”开口的是慕容静。她眉头轻蹙，神色凝重。 “是，都想好了。”常宁缓慢且坚定地点头，目光落在床榻上，那里躺着的男子同时一身喜庆的吉服。 只可惜，他双目紧闭，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今日，是常宁和冷月大喜之日，没有锣鼓，没有宾客，一切都从简。 得知常宁要在冷月被送去灵山前嫁给他，慕容静其实是反对的。冷月的情况很棘手，就算能够醒过来，恐怕也不会再有从前那个的风光。 倒不是慕容静嫌弃他，而是真的替他可惜。只怕他醒过来后，会有心结，常宁不管不顾非他不可，纵然令人佩服，可也赌上了一生。 慕容静担心的是此举会不会刺激到冷月，反而让他背上负担。 她正想的出神，手突然被握住。 容聿上前，丰神俊朗的面容带着浅浅的笑容，“好事多磨，陛下放宽心。” 慕容静轻轻一叹，无奈地挥挥手。 这时，早已准备好的一群人捧着托盘走进来。 虽说一切从简，但该有的还是不能少。 众人手里捧着成双成对的吉祥事物，开始装点新房。 常宁也被带到梳妆台前，开始上妆。 慕容静与容聿对视一眼，默默退了出去。 整个府宅静悄悄的，没有乐队锣鼓，怎么看都寒碜了。 慕容静摇摇头，“朕觉得还是太仓促了。” 容聿听罢，突然叫住身边的双九，“去取琴来。” “你做什么？”慕容静不解地问。 “弹一曲应应景，陛下可想与我合琴？” 慕容静一哂，“朕只会欣赏，合琴就不必了。” 容聿浅笑。 不多久，双九果然取了琴过来。 容聿上前试了几个声调，一曲自他手下委婉连绵而来。缕缕琴声悠悠扬扬，绵绵情韵回荡飘远，令人不知不觉沉沦…… 吉时到，常宁头顶着喜帕被人扶到大厅。 大厅里，新郎早早等在那里。 冷月虽然不能动弹，可他的意识却十分的清晰。他被人小心翼翼挪到椅子上安置，心里的喜悦和难受交织在一起，让他万分矛盾。 他早就认定了常宁，一心想娶她。 今日终于要如愿了，可他的心里却异常沉重。 如今的他，真希望她能离他远远的，可他睁不开眼，开不了口，只能任由着她做主安排，任由着她坚定不移嫁他。 慕容静又叹了口气，“吉时到了，两位新人行大礼吧。” 冷月：“……” 他动不了，怎么行大礼！如果苍天有眼，就让他现在立即醒过来，他一定要阻止！ 他心急如焚。 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常宁的后半身都毁在自己身上！ 可他再怎么挣扎，再怎么着急，却没有人能够听到他的心声。 一只柔软的小手，突然握住了他。 不，不，不要。 常宁，不要…… 常宁缓缓在他面前蹲下，头上的喜帕已经被她摘了下来。她望着他清辉如水的面孔，轻轻地说：“你不能动，我便一个人行礼了。日后，你醒过来，一定不能生气……你要对她好，长长久久的对我好，这是你欠我的，知道吗？” 我……冷月真恨自己，为什么他就是无法睁开眼。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他的眼角轻轻滑落。 常宁伸出手，让它滴到自己的手心中，不敢相信地瞪大眼，“你能听到我说话对不对？” 能，我能。 她喜极而泣，“真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 别犯傻，常宁…… “一拜天地。”慕容静高喊。 常宁在冷月手上重重一握，擦干眼泪，对着天一拜，又一拜。 “二拜君主。” 常宁对着首座着慕容静一拜，又一拜。 “夫妻对拜。” 常宁转身看向冷月，“前二拜，我都替了你，这一次你自己拜可好？” 说着，她便勾住了他的脖子，带着他交拜下去。 “礼成。” 慕容静长长吐出一口气。 整个喜堂安安静静，再无人开口说话。 大婚之礼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却非常的熬人。 常宁扶着冷月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一边微笑，一边流泪满面。 她终于嫁给他了啊，“皇夫殿下，我把他交给你了。” 容聿点点头，示意双九上前把人接过去。 “放心，灵山有办法让他醒过来。” “我要等多久？”她平静地问。 “快则一年，慢则三五年。” 这并非妄言。 慕容静产下皇子，终于让他找到了苍焰，虽然一度让他无法接受，可是要救冷月，他也只能按下心中愤懑尽力与苍焰沟通。 唔……已经不能再叫苍焰了。他如今的名字叫容盼，名字是容老侯王亲自取的，可见有多盼望着这个曾孙啊。 容盼一出生，就被抱回了容家。 慕容静履行了对容夫人的承诺，让容府有了承袭之人。好在她生了一子一女，东晋的江山自然就落了小皇女身上。 她认为这是皆大欢喜，但容聿似乎并不这样想。 他对他们的“儿子”，莫名的很有意见。 常宁自然不可能知道这些，听了他的允诺，拭干眼角的泪花，“无论多久，我等他回来。” 容聿点点头，目光微转，望着慕容静。 慕容静也道：“我等你。” 就着满院的红绸，容聿缓缓转身，让人将冷月抬上马车，不消片刻，整个宅院就清冷了下来。 慕容静看向常宁，“常大人，朕已准备立储了，就由你替朕的新储选一位良师吧。” 常宁垂眉，“是。” …… 东晋，太和十一年。容皇夫突然带着皇长子离京，去向不白，数年未归。 东晋，太和十五年。太和女帝弃嫡长子，立四岁熙怡公主为皇储，朝堂上下一片轰然，引来不少争议。 东晋，太和十七年。太和女帝放权，令熙怡公主听政，着内阁辅政。 东晋，太和十八年……又是一年春草绿。 聒噪之声不绝于耳的街道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朝着城门的方向缓缓而去。 马车内端坐的女子身着官服，万分紧张地绞着手，几次想要撩起车帘，却又生生忍住。 坐在她身边的是个粉妆玉琢的漂亮胖女娃，小小的身体上裹着明黄锦缎，明明拥有着粉嘟嘟小脸，却努力想要显露一脸的睿智深邃。 “常卿。” “臣在。” “为何你这么紧张？” 常宁暗自握握手，“臣没有紧张，臣只是有点激动。殿下不激动吗？” 小胖娃微微沉吟，皱眉道：“本宫不激动，本宫只是担心。” 常宁诧异，“殿下担心什么？” “本宫占了哥哥的储君之位，本宫担心父亲和哥哥会讨厌本宫。” 常宁见她脸都要挤成一团了，忍俊不禁地摇摇头，“殿下这般可爱惹人怜，皇夫和大皇子殿下喜欢都来不及呢。” “当真？” “当真。” 许是两人交谈甚欢，被转移了注意力，连马车何时停了下来也没有察觉。 直到马车帘突然被掀开，从外面探进一张清俊的面容，配合一身黑色劲装的气势，刚毅的气息让人为之一震。 两人同时一愣。 小胖娃被这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给惊住，瞪着那人湛黑的双目，威喝道：“大胆！你是何人？” 马车内沉寂片刻。 常宁的双眸后知后觉热了起来。 泛着点点泪光，她轻声道：“殿下，这是臣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