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高招失灵（二）

    大米和老木在很多方面不合拍，只有在“吃”的问题上，两个难得的和谐了。

    中午，大米提议拌黄瓜，老木马上叫好。老木碰到自己愿意吃的东西时，基本上不用大米支使。但其实，没有志气的大米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老木，我做饭，你拌黄瓜，哈～”后边的这个婉转的语气词，是大米唯恐老木不愿意干活儿，小心翼翼用上的。因为自结婚后，大米就发现了，哪怕十万火急，哪怕自己忙得团团转，人家老木连理都不理，但是只要忙不过来的大米开口叫他也干点儿，老木接着就恼了：“叫我干，留着你干什么？！”大米一开始紧着解释：“我不是忙不过来嘛，咱吃了饭接着得上班，时间那么紧，两个人一齐下手，不就赶趟了？我干活儿又慢……”越解释老木越觉着自己有理，他气哼哼地说：“慢？慢你不会快点儿？！慢还有理了？！我可告诉你，干家务是女人天经地义的事儿！你自己使劲干就行！别动不动就支使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干这干那，说出去不让人笑话？！你打上眼看看，别人家的那些老婆，有几个不是自己干活儿？就你事儿多！”然后嘟噜个没完没了。这还是大米忙的时候，都支使不动他，要是大米在那儿闲着，就叫老木去做事，那可就戳下大天来了，老木那张平日里一个字儿都蹦不出来的嘴，马上就能变成小钢炮，“咣咣咣”不停歇，直到把个大米轰晕了为止：”你怎么不干！你一个老娘们儿家不干活儿，还指使我干？！咱叫大家伙儿都听听，都评评，有没有这个理？你爹这么教的你，还是你娘这么教的你？！还是你就随你们家老根儿？还是咱中国的老传统就是这个样儿？！就没见你这个样儿的，都能懒死！摊上你这么个熊样儿的，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他娘的，这是个什么命！……”

    把个大米轰得一点儿好处都没有了，浑身上下净不是。傻大米张口结舌，自惭形秽，感觉自己在这个世上简直就不应该有立足之地了。

    时间一长，把个没志气的大米吓得，只要支使老木，声音就得无比委婉，并且还得先亮出底牌——我已经在干什么活儿了，这就提醒老木，叫你干活儿你可别恼，我忙乎不过来才叫你干的哈～

    要是大米长志气，堵着一口气，死活不用老木干，什么活儿也自己干了唻？上一节可说了，老木正巴不得唻：你不用我，自己都干了？正好，咱回到家往破沙发上一躺，四仰八叉看电视，多滋润，这才是我们男人应该过的日子唻！家务活儿就那么点儿，天天干又怎么了，还能把你累死？使劲干吧，女人多干活就对了……

    可这一次是例外，老木不喜吃rou，喜吃素食，尤其喜欢吃拌凉菜，听了大米小心翼翼让自己拌黄瓜，他虽然沉下了脸，但起码动手干了起来。

    刚结婚的小夫妻，钱物都紧缺，不是少这样，就是缺那样，干什么都得勉强将就着来，权当小孩子过家家。但是有用的家什儿虽少，大米用起来却很讲究。比如，家里有两把刀，大米就给严格区分开了：一把刀切生rou，一把刀切熟rou，兼切需凉拌的菜；家里只有两个小盆儿，一个小铝盆儿，一个小瓷盆儿，大米更是严格地区别对待：小铝盆儿只能盛泔水，小瓷盆儿干净光滑，那就拌凉菜；还有两块板，大的做面板，小的做菜板，还得分作两用，一面用来切熟rou、切凉拌菜，另一面切生rou，切需要炒、煎、煮的菜。

    这么复杂繁琐的区分程序，老木哪知道呀？他平日里又不怎么干活，哪知道大米的那些瞎讲究，要是他知道了，也早就恼了，必定会埋怨大米“净些穷讲究”！他直接抓起切生rou的刀，顺手cao起盛泔水的小铝盆儿，胡乱用清水冲了冲，又拿丝瓜瓤子（刷碗刷锅用）胡乱抹巴了几下，权当刷了刷，上面还带着触目惊心的斑斑油迹，圈圈污渍，这就准备用来盛切好的黄瓜了。至于说菜板，哪管它正反面，哪管它哪面用来切生熟rou生熟菜，直接下刀切就行了！

    等大米做好了饭，又擦擦抹抹忙活了一圈儿，不小心抬头一看，啊呀！她惊叫一声，噌地窜到老木身边，怒吼了一嗓子：“你在用什么小盆子拌黄瓜？！”正想把切好的黄瓜片收到小铝盆儿里的老木，猛不丁听到大米的一声吼，吓得差点把黄瓜片扔到地下，立马就恼羞成怒了：“你咋呼什么？！”大米又气又惊语无伦次：“你……两个小盆子，那一个干干净净，是拌凉菜的，这个小铝盆儿是盛泔水的，你看看多窝囊！放着干净的不用，怎么单单用这个窝囊的？你就看不出个干净窝囊唻？！”一语未了，老木接着就批上了：“哦，你还知道窝囊，窝囊你不刷刷它？！凭着个娘们儿家，一点儿都不知道拾掇家，还好意思说窝囊？”大米火了：“娘们儿家怎么了，娘们儿家就该死，娘们儿家就该吃苦受累，娘们儿家就该什么都干，你就情等着享受，光管着吃喝拉撒睡？！”老木勃然大怒：“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然后一梗脖子：“我就吃喝拉撒睡了，你待怎么地（读dì）吧！”

    一向不知道服软认输为何物的大米被堵死人不偿命的老木堵得火起，正要吹起冲锋的号角再接再厉高歌猛进，继续针锋相对反唇相讥，耳边忽然响起了娘的叮嘱：“恁两个得知道各让一步啊，这一次他发火了，你不会退一步，别做声？你说点软乎话，哄哄他，冲他笑笑，人说凶拳不打笑面人，你冲他笑，你看他还好意思跟你打？我就不信了。明明他在那儿发火，你还冲着他硬打硬上，他不打起来才怪。都知道让一步，不就打不起来了？”

    大米一拍脑袋，心中那个悔，啊吆～怎么忘了娘给支的“以柔克刚”高招了呢，真是的，失策啊，马上鸣锣收兵，冲凶神恶煞的老木笑起来！

    于是戏剧性的一幕上演了，正亮开了架子准备迎接大米猛烈反击，随时准备好了“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的老木，忽然无比惊讶的发现，刚才还暴跳如雷声震寰宇的大米，眨眼间脸上竟洋溢出了“迷人”的微笑，那微笑严格地讲是硬挤出来的，因此煞是“吓人”！只见她使劲挤着眼儿，刚刚还喷焰吐火的两只大眼睛硬是挤成了两道缝儿，一边还努力咧着嘴儿龇着牙，一边缓缓坐在老木对面的板凳上，“嘿嘿，嘿嘿嘿”，发出了瘆人的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