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谦卑
如果说重生数日以来,唯一和前世的记忆重逢的便是修崖对她产生了兴趣。 活了两世,令宣当然知道这并非什么好事。 如她这般身份卑微的丫鬟,不可能嫁给丞相世子。 她身份卑微,难以自保,搞不好轻则名声尽毁、被赶出相府,重则性命堪忧。 前世她幸运地没有被修崖找到。 随着时间的推移,修崖对她产生的一时的兴致渐渐冷淡了下来。 后来她阴差阳错地陪着修崖去书院念书,两人之间的感情一点点建立起来。 从友情到爱情,是一个很漫长波折的过程,陷害她的不少,她也因此慢慢学会人情世故,有了心计和从容。 令宣弯着身子思虑半响,回过神来时才意识到双腿已经麻木了。 她站了起来走出灌木丛,裙裾摩擦着树叶飒飒地响。 “你是何人。” 头顶蓦地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令宣一惊,猛然抬起头,看到了一位意气风发的英俊男子。 他身材高大,肩膀宽大,穿着金缕家常服,卷云纹栩栩如生,不怒自威。 炯炯有神的探究目光落在她的容颜上,仅一瞬,便已恍然大悟。 男子笑道:“你便是修崖要寻的女子。” 如果说修崖的美貌是遗传自父母,那么父亲的容貌一定占了绝大部份。 秋高气爽,晚风徐徐地吹来。 她的碎发飘扬,蹭得脸颊痒痒的。 令宣的心扑通扑通猛跳,耳朵嗡嗡响。 半晌,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激动,露出一个谦卑的笑。 “您便是修崖的父亲丞相大人。” 约莫是她的语气过于熟稔,似提起家人般。 李丞相怔了怔,看少女的目光愈发深邃。 令宣垂下眼帘,抿唇默了默,突然跪倒在地上。 李丞相往后退了一步,深沉地盯着她。 “丞相大人,奴婢无意冒犯!”令宣十分恐惧地道:“奴婢是今天进相府的丫鬟。晨时奴婢在花园浇水误打误撞碰到了李世子,无意听见世子的话,望丞相大人为奴婢做主。” 说罢,深深地低下了头。 她不想成为修崖的玩物。 前世修崖年轻气盛,花心多情,直到娶她为妻才收敛了风流浪荡,步入朝堂,日渐成熟。 谁又能想到以后的修崖会专情不二? 她才初入相府,绝不能被轻而易举地被淘汰。 这么想着,她握了握双拳。 李丞相沉默良久,冷冷的声音响起:“有胆识的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令宣立即不假思索地道:“回禀丞相,奴婢名唤……生香。” 她当然不能轻易告诉他名字。 丞相问起她的名字只有一种可能:他要除掉她,免得她迷惑了他最疼爱的儿子的心。 生香是和秋夕一起在丞相府守夜的另一个女子,是不好相与之人,照生香的性子恐怕会为难秋夕。 令宣虽心底善良,但绝不能容忍有人伤害她视若珍宝的家人。 一石二鸟,既能铲除未来隐患,又能保身,何乐而不为呢。 她从不是个善良之人。 半晌,李丞相淡淡道:“生香,我保证,修崖不会找到你的。” 令宣佯装激动地道:“多谢丞相大人!” 李丞相深深看她一眼,转身回了寝室,飘扬的常服一角似乎还飘散着书墨味。 待得响起关门的声音,令宣才站了起来,排掉手掌的泥土,坐在台阶上。 四下静谧极了,因是秋夜,没有蝉鸣更显得寂寞。 一阵秋天的晚风袭来,清爽袭人却又夹杂了一丝凉意。 百无聊赖的令宣仰起头看着天空的繁星,往时一幕幕浮现眼前,像是梦境一般。 翌晨,令宣回到屋中时秋夕已出去了,桌上放了粥、馒头和一只鸡腿。 她喝了几口粥,又在床上睡了几个时辰,匆匆到花园浇了水,匆匆赶回来,正准备踏入杂役院,一道凄惨的哭声就吸引了她的注意。 令宣收回脚步,往哭声的源头看去。 大丫鬟生香被两个家仆架着从另外一个院子拖出来。 生香头发凌乱,口中高喊着‘我是冤枉的,我要见丞相大人,奴婢不想死’。 果然…… 令宣瑟瑟颤抖了下,不寒而栗。 她不愿再看下去,捂着耳朵跑回屋中。 她果真猜得不错,以丞相的脾性,怎么容忍得下自己的儿子喜欢上一个身份卑微的丫鬟,必然会处之而后快。 相府是她的傍身之所,前世乃至今生都是,她要借助一些强大足以抵抗丞相的力量。 而令宣能想到的人选,只有修崖和丞相夫人了。 秋夕回屋时,看到坐在床边的令宣脸色苍白、忧心忡忡。 她担忧地疾步走过去问道:“令宣jiejie,你不舒服吗?” 令宣恢复清醒,这才察觉自己的手在发抖。 她勉力一笑道:“秋夕,我没事。只是,往后你在丞相府守夜,千万记住要谨慎,丞相大人不会拿你怎样的。” 秋夕颔首,在她身边坐下,心有余悸地道:“方才我回来时瞧见生香了,昨日她还趾高气扬地教训我,今日竟被处死,据闻是打碎了丞相心爱的花瓶。” 她的语气透出悲怆,“丫鬟身份真实卑微,一条人命竟然还不如一个花瓶……” 秋夕眼眶通红。 令宣亲和一笑,安慰道:“放心有我在,谁都不能伤害你。” 握住了秋夕的手。 过了数日,生香之事就像一滴水滴进油锅里,沸腾一阵子就平息了。 往后,再没有会记得有一个叫做生香的小丫鬟。 天气变得更冷了。 初初几日浇花,觉得水冰凉凉的好舒服,现在浇完花只觉得整只手都要被冻僵般。 一日黄昏。 令宣照常在花圃浇水,嬷嬷告诉她今日会有花匠来,要她在此等候,等花匠修缮好花圃。 她浇完水又等了许久,在被冻出出风寒前,身后终于响起脚步声。 令宣以为是花匠来了,欣喜道:“你终于来了。” 回眸一笑,一怔。 身后那人亦是一怔。 令宣刚想说‘四皇子’,随即打住,眼珠一转,惊讶地问道:“你便是花匠?” 那人愣了愣,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