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苍尘
傍晚，行将散尽余晖的夕阳，将这一片天地染成了绚烂而温润的彤红。一抹柔和的暮光斜斜地从窗外射入，洒在苍尘脸上。 那沁入肌肤的温暖，令梦中的苍尘以为是苍瞳一如往常的在轻抚他的脸庞。 “苍瞳姐！不要离开我——”苍尘突然从梦里惊醒，大声呼叫。 但撑开眼皮之后，他摸了摸脸颊，才黯然发现，残留在脸上的余温，只是顽皮的夕阳在捉弄自己罢了。 呆呆发了一会愣，再回神时，苍尘才觉察到，自己原来已经躺在了房间里。目光急切地四下搜寻，却怎么也找不到心中希冀的那一道温柔的倩影。 满脸失望的苍尘，沮丧地垂下脑袋，却忽然瞧见，自己怀中躺着一颗蕴含浓郁灵气的灵髓。 灵髓，乃是一种珍贵的灵物，对灵力修炼者有着不可思议的神效。家族每年也只给那些具有修炼天赋的人各发一颗而已。 “这一定是苍瞳姐留给我的。苍瞳姐走了。苍瞳姐真的走了……”捧着晶莹透亮的灵髓，苍尘叹息一声，忽然面有愤色，“都是因为那个人，苍瞳姐才会……” 一回想起之前所发生的事，苍尘顿时怒气上涌！ 苍尘所在的苍家，原本在这宗族林立的北王域境内，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家族。 早些年，苍家为了在弱rou强食的众多族群中生存，不得不依附于北王域最强大的天龙家族，成为他们的附属外族，以寻求庇佑。 天龙家族会给苍家一定程度的保护。相对的，苍家就必须对天龙家族俯首称臣。每年还得向天龙家族进贡。 除了金银珠宝和各种珍贵的修炼资源，苍家还要向天龙家族献上奴隶，以彰显他们的统治地位。 根据规定，苍家修炼资质最差的孩子，将会成为天龙家族的奴隶。每年苍家都会有一位孩子，被送去天龙家族，服侍那些血统高贵的天龙贵胄。 今年，苍尘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孩子。因为他连灵丹都没能凝聚出来。 灵丹，是每个修灵者的根基所在。在这片大陆，想要成为一名真正的修灵者，首先要汇聚天地间的灵气，在体内凝结灵丹。 如果连灵丹都无法凝聚，那么也就没有修炼的资格了。 苍府里那些资质较好的孩子，在十岁那年，就能汇集天地灵气，纳入体内，继而凝结灵丹。资质稍差的，再多修炼个两三年，也能结出灵丹。 反观苍尘，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却依然没有凝聚出灵丹。他自然也就成了苍家小辈中，最没用的废物。 废物的命运，就只能被送去天龙家族，一辈子当个卑微下贱的奴隶。 而他们给苍尘安排的主子，便是天龙家族的年轻一辈中的最强者，龙池！ 本来今天龙池亲自来到苍家，打算把苍尘领回去。 但是，苍尘并不打算当一名卑贱的奴隶。他公然做出反抗，不但质疑天龙家族的规定，更拒绝服侍龙池。 因为在天龙家族的眼中，苍家送去的孩子不是人，而是畜生，只配给他们肆意玩弄的卑贱畜生。 在那里，苍家的孩子只会受到百般凌辱，过着生不如死的奴隶生活。 所以苍尘并不愿意去天龙家族。 可他这种拒绝当奴隶的行为，却引来龙池的勃然大怒。当时的情形，苍尘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时候…… …… 数个小时前，苍府大厅。 “苍尘，你这个连灵丹都凝聚不出的废物，竟敢顶撞龙池大人，还不快道歉！” “你认命吧，苍尘。乖乖净身，去服侍龙池大人，还能保住性命！” “苍尘，不要固执己见，以免铸成大错！你再不屈服，惹得龙池大人动了真火，只会连累我们苍家！” 宽敞的大厅里，不满的怒斥此起彼伏。苍家的族人们，齐齐将矛头直指向站在厅上的苍尘。 面对众人的口诛笔伐，苍尘握紧拳头，一言不发。倔强的目光，带着愤怒与不甘，望向坐在大厅上首的龙池。 “自天龙家族有史以来，异姓外族之人，都以侍奉我们为至高荣耀。从来没有人敢拒绝服侍天龙家族。你只不过是个连灵丹都凝聚不出的废物，为何不愿侍奉我？” 在一片斥责中，龙池冷冷地向苍尘问道。 苍尘涨红了脸，高声抗辩：“我、我不是废物！” 龙池目光冷峻地盯着苍尘：“凝聚不出灵丹，就意味着你是个废物。没用的废物，只是个累赘。让你到天龙家族来服侍主子，是废物利用。你该心存感激才是。” “一辈子卑躬屈膝，活得毫无尊严……傻子才会心存感激！也许现在的我，比其他人弱小。但我还年轻，还拥有变强的潜力。今后未必就不能成为一名强者。你们仅凭我目前的状况，就断定我一生无用。我不甘心，我不服气！” 面对高高在上的龙池，苍尘全然不管什么尊卑礼数，把自己压抑在心中的委屈和痛苦，一股脑儿发泄出来。 而龙池惊讶于苍尘的放肆，压根没想到他会如此抗拒。一时间有些愣神。 在天龙家族，哪个见到他，不是毕恭毕敬，谨小慎微？哪怕是家族内的嫡系子弟，在他龙池面前，也不敢放肆。 如今苍尘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废物，居然敢对他大呼小叫。这是何等的无礼！ 但龙池毕竟自小受过贵族家教，很快便压下了惊讶。 “区区一个废物，不但想反抗自己低贱的命运，而且居然还以服侍高贵的天龙家族为耻。这简直就是对我们最大的羞辱。” 龙池冷哼一声，又道：“既然你那么不想服侍我，好，那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你我进行一对一决斗。只要你能打赢我，今后你就不必服侍我。但你若输了，就得乖乖当我身边的一条下贱的……狗！” “谁、谁要当你的狗啊！”苍尘气鼓鼓地瞪着龙池，大叫道。 龙池冷声道：“昊天大陆，强者为尊。不想屈从你那卑贱的命运，就拿出实力来。否则，你只配当一条贱狗！” “你，你！”苍尘气得浑身发抖，“这根本不公平！” 谁都知道，龙池从三岁开始修炼，到五岁就凝聚出灵丹。这比一般的较有天赋的孩子，要早了足足五年。 七岁的时候，他已经打遍同辈无敌手。十一岁修炼到天灵境。十六岁便击败天龙家族的精英龙卫。二十出头的龙池，更将体内的灵丹修炼成金身，已能进行龙变。 论天赋之强，放眼整个天龙家族，几百年来，无人能与他相提并论。 而苍尘连灵丹都凝聚不出，又如何是龙池的对手？ “你明知小尘连灵丹都没能凝聚，还以此来决定他的命运。这样的决斗，有什么意义？”就在双方僵持之时，苍尘的jiejie苍瞳，站了出来，对龙池说道。 乍然见到苍瞳，龙池虽然依旧是一副轻世傲物的神态，但目光之中，却多了几分温和。 不过，嘴上却依旧保有那份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傲慢：“我只是在训狗而已。” “小尘不是你的狗！”苍瞳有些气愤地瞪着龙池，“他是我重要的家人。你不能把他带回去！” “或许，他现在还没有显现出修炼的潜质。但我相信，将来他必定会一鸣惊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小尘了。我知道他有多么努力。他拼命想证明自己，但还差一点合适的契机，所以至今还没成长起来……” 说到这里，苍瞳捂住自己的胸口，深情地凝视着苍尘，继续说道：“不过，即使所有人都轻视他，即使上天从未眷顾他，即使全世界都抛弃他，我……也依旧相信着他，相信他有朝一日，终成大器！” “苍瞳姐……”霎时间，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河，从苍尘的眼眶中汹涌而出。瘦小的身躯，因为感动而不停地颤抖着。 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感情却一直很深厚。毕竟从儿时起，苍瞳就一直照顾父母早亡的他，从未离开过。 在所有人都否定他的时候，只有苍瞳，仍然毫无保留的支持着他。这份不离不弃的信任，令他接近崩溃边缘的内心，一下温暖了起来。 至少在这个冷酷的世界，还有苍瞳愿意与他站在一起！ “呵，真是感人肺腑的姐弟情啊……”龙池淡淡地一笑，“既然你那么相信苍尘，就让他拿出实力来，与我一战。只要他能打赢我，我就给他尊严与自由。否则说得再动听，也是毫无意义。” “他当然会拿出实力，让你大吃一惊。”苍瞳伸出四根纤纤玉指，“给他四年时间。把你刚才说的决斗延后四年。四年后的今日，再以比试胜负决定小尘的命运。龙池，你可敢接这个约战？” “有何不敢？只是我为何要给他四年时间？没有灵丹的废物，再怎么修炼，也是徒劳。何必浪费四年时间，做些无用之功？” “是不是徒劳，你说了不算。不过这四年，我也不会让你白等。作为交换，我愿意代替小尘去天龙家族当奴隶。四年之后，如果他胜不了你，无论你如何处置他，我绝不插手。并且……若他真的输了，我会满足你曾经对我提过的要求——接受你的求婚。这些筹码够换四年的时间了吗？” “唔……”面对如此有诱惑力的条件，龙池也不得不在心底产生了动摇。苍瞳提出的这个条件，对他来说，实在太诱人。 一直以来，龙池十分倾慕北王域的第一美人，苍瞳。 虽然天龙家族并不在荒城，但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来到苍家，设法约会苍瞳。只不过他追求了苍瞳数年，却始终得不到佳人的倾心。 而苍尘是个众所周知的废物。因为凝聚不出灵丹的缘故，他这辈子几乎不可能咸鱼翻身。 即便他在这四年内进行超乎常人的刻苦修炼，也无法弥补没有灵丹的劣势。 对于龙池来说，这基本就是一个必胜之局。四年过后，苍瞳嫁给他龙池，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一想到四年后便能迎娶自己梦寐以求的女神，即使是龙池，也忍不住有些心动。 “考虑好了吗？这四年之约，你可肯接？”苍瞳目不转睛地瞅着龙池，问道。 龙池略一沉吟，终于点头：“好，苍尘当奴隶之事，可以延后四年。四年之后，我在天龙家族等他。但我不认为一个没有灵丹的废物，能够在短短四年里超越我。所以我会在四年后的今日，准备一场盛大豪华的婚礼，将你迎娶过门。” 得到龙池的许诺，苍瞳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那就谢谢你给的这四年时间了。” “不可以，苍瞳姐！”苍尘突然拽着苍瞳，高声叫嚷，“这个龙池一看就是经常玩弄女人的渣男。谁知道他在这四年中，会对你干出什么禽兽的事情！” 龙池眼角一抽，满脸尴尬：“我是高贵的天龙后裔，怎会做出无礼之事？小瞳，只要你肯跟我回天龙家族，我以家族的荣耀起誓，必将你奉为上宾，绝无冒犯。” 苍瞳礼貌地冲龙池一笑，以示感谢，随后对苍尘说道：“龙池想纳我为正室，定会殷勤地博取我的好感。他不会我让在天龙家族受委屈的，更不会让我为奴为婢。至少在这四年内，jiejie不会有事。” 苍尘心如刀绞，愁眉苦脸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把自己也搭进去，连终生幸福也赌上……” 苍瞳温柔地笑了笑：“因为在我心中，没有什么比小尘更加重要的啦。况且龙池并非易与之辈。我很了解他。想从他手里赚得机会，可不容易。唯有用我自己做筹码，才能给你换来四年的时间。” 说着，苍瞳忽地神色一黯，叹道：“小尘，这几年，你心里一直很痛苦吧？凝聚不出灵丹，族里的人瞧不起你，嘲笑你，戏弄你……身为jiejie的我，却只能在一旁看着你苦恼，一点忙也帮不上。如果我再能有用点的话，就不会让你这么痛苦了。对不起……” 苍尘拼命摇头，叫道：“没有的事！苍瞳姐对我最好了。只要有苍瞳姐在，哪怕一个朋友都没有，哪怕全世界都瞧不起我，我也不在乎！我……我宁愿去天龙家族当奴隶，也不要你嫁给这个狗眼看人低的自大狂！” “呵呵，我未必要嫁给他呀。只要你四年后能打赢龙池，jiejie还会回到你身边的。不过这四年，我们恐怕就要分开了。你自己一个人，一定要多保重。jiejie不能照顾你了……” 言及于此，苍瞳露出了一个寂寞的笑容：“那么……要说再见了哦，小尘。” “不要！苍瞳姐，我不要你走！”苍尘死死抓住苍瞳的胳膊，拼命晃着脑袋，怎么也不肯松手。 “呵呵，到这时候了，还要撒娇。都已经十六岁了，你，也该长大了吧……” 随着一声轻叹落下，苍瞳倏然出手，在苍尘的脑后迅速一拍。苍尘只觉得后脑一阵发疼，登时被打晕过去。 在完全失去意识之时，他的耳边回荡着苍瞳那似近似远的声音：“小尘，好好努力修炼哦。四年后，我等你……接我回家……” …… 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虽然苍瞳已经离去，临别之言，却犹在耳边回响。 “龙池……龙池！”房间里，苍尘紧握双拳。眼中怒气汹涌，恨意滔天。 他恨天龙家族把苍家人当成狗奴。他恨龙池那不可一世的桀骜姿态。他更恨自己的弱小无能！ “苍瞳姐，我用我的性命发誓……四年后，我会把龙池狠狠踩在脚下，堂堂正正将你带回来！” 悲愤交加的苍尘，狠狠咬着牙，在心底暗暗立下誓言。 过了许久，他的目光又重新回到苍瞳留给他的灵髓上。 深深吸了口气，苍尘喃喃自语：“这是我最后的希望了。但愿这颗灵髓，能够彻底修复你的伤口……” 说着，苍尘双手合十，将灵髓夹在两掌之间。在他的炼化下，灵髓化作灵气，透入掌中，沿着身体经络缓缓流入，最终汇聚在他腹部的气海内。 在那浩瀚的气海当中，悬浮着一颗乌黑透亮的诡异珠子。珠子的表面，还有一道细小的裂痕。 由灵髓所化的灵气一进入气海，那乌黑珠子上的裂痕，便如同无尽幽邃的黑洞一般，立刻释放出一股仿佛能吞噬天地的可怕吸力。 在吸力的牵引下，这一缕灵气，登时就被吸入了乌黑珠子当中。 对于这颗奇异的珠子，苍尘并不陌生。因为，它就是导致苍尘至今无法凝聚灵丹、饱受嘲笑和屈辱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