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洛兰道陨
那一刻，亮如白昼。 要成功了吗，心水小脸略有些狂热地望着这神圣的一幕。 但她也明显感觉的到手中抓的那只小手越来越紧张，一直在不停地颤抖，心芷尖细的指甲甚至已经刺进了她的手心。 心水转过头静静地望向身旁已经紧张得开始发抖的孱弱少女，，一时竟是痴了，心芷小巧的鼻翼下那微微撅起的嘴唇已经被她咬得渗出血丝，显得极度妖冶而魅惑，长长的睫毛微微发卷，琥珀般的眼眸在电光映照下闪着晶莹色的暖光，细长的眉毛也因为太过于担心而挤在了一块，那般模样实在是惹人怜惜。 是啊，这本应该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心水不由地轻声唤道，“心芷……” 可原本安静的心芷却突然间大声惊叫起来，整个身子失控般地向后仰去，两个人差点就一个踉跄跌入了滚滚翻涌的海水之中。 心水着实被她吓了一大跳，可当心水不解地随着心芷惊恐的眼神抬头望去时，她也是不禁深深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 在九天之上，离成功只有咫尺之遥的洛兰竟然一动不动，仿佛失去了知觉般孤零零地悬浮在黑云的正中央，那一条条细长的金色雷电竟是变成了锁镣，将洛兰的身体牢牢地锁在半空，巨大而粗壮的雷霆持续不断地打在洛兰毫无防备的身上。 每禁受一次的雷击，洛兰身上的金色光芒便会随之黯淡一分，直到完全消逝，依旧无法看清洛兰宫主的身形，但那无情的雷击无疑时刻牵动着两颗在地面上无能为力的心脏，这哪里是在渡劫，分明就是在受刑！ 颇具灵性的惊天剑在黑云的下方化为光影，飞速穿梭，舞出一道道愤怒的剑风匹练，几度想要冲上前去救主，但是每一次都被那无形的结界狠狠地弹开，要知道以惊天那样几近疯狂的猛烈攻势，即使是最坚固的城池也会在顷刻间毁于一旦，但是那结界依旧纹丝不动！ “明明已经……，难道失败了么，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心水的身体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力量，扶坐在地，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这样的雷刑大概持续了有半刻钟，心水已经完全无法安抚下心芷早就崩溃的嚎啕，因为甚至连她自己都难以接受…… 禁受这样的雷刑，就算是洛兰宫主也很难活下来的吧。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们渡劫失败会有这样的刑法啊……这到底是为什么！是上天的惩罚么？洛兰宫主到底做错了什么？ 当一切渐渐的归于平静，乌云散去，雷霆不再，浪花停歇，洛兰的身体也终是失去了依托，就那样直直地坠落下来，还好那一直在半空盘旋着惊天剑鸣啸而来将洛兰稳稳地接回了莲台，否则就这样重重摔下…… “宫主！”两个少女在一声惊叫后，跌跌撞撞地摔到了洛兰的身边，扶起气若游丝的洛兰。 洛兰的身体此刻已是虚弱得甚至难及一个普通女子，披头散发的模样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威严。额角和嘴角的殷红鲜血映衬着赤红色的丝织大袍让本就清丽脱俗的她更是平添了一份别样的美丽，原本被整齐馆起的长长秀发此刻如同王莲一般铺散在地，像极了一朵即将在风中凋零的牡丹，令人扼腕。 洛兰偏过头去，眼神中有说不出的憔悴，她无力地伸出手轻轻拭去了还在抽泣的心芷眼角的泪水，两瓣毫无血色的薄唇艰难地蠕动着，“我竟然失败了呢……咳……一辈子和天斗，最后竟然还渴望能被上天接受，我果然还真是个可笑的人……”洛兰的话音越来越轻，到最后竟是轻的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宫主，你先别说话了，马上就会有人来接我们回去的。”心水抓着洛兰的手，似是想到了什么，急急忙忙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这颗七星还神丹由宫主亲自炼制，曾赠与我二人，有起死回生之功效，今日恰好能救宫主一命。” “心水。天劫难逃……莫与天斗。”洛兰严厉的眼神中似乎带着某种决绝，这贯穿她一生倔强的性格，她在此刻却突然放弃了。在略显吃力的按下心水抓着药瓶的手后，洛兰凝望着坐在一旁除了止不住的抽泣，一直一言不发的心芷，仿佛一眼便能看穿她的一生。 洛心芷被这眼神吓得一下子就止住了哭声，这样的眼神只有在执仪大典的时候见过，高深莫测得像是隐匿在天海之下，被称为传说中的传说的云梦渊。 “你去把我的惊天剑拿来。”洛兰的语气一直毋庸置疑，四目交错之间，洛心芷还能隐隐地感觉到洛兰宫主深邃瞳仁中暗藏的怜惜。 “宫主，她怎么能拿……心芷她会……”心水无比震惊地脱口而出。 同样难以置信的当然还有一旁的心芷，谁都知道惊天剑是上古传承下来的三大名器之一，这些年来，除了历届未央宫的宫主，一切妄图想要触碰它的人都无一例外的惨死剑下。 这时候了，感到时间无多，洛兰宫主便略带严肃的催促道，“快去……” 毕竟宫主之命难违，心芷即使心有疑惑，也只能从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望向一旁还在剧烈颤动，似乎没有完全平静下来的惊天剑，心一横，慢慢试着一点点靠近……、 在终于到达惊天的面前时，心芷看着眼前这把有着无上威严和力量的神剑，感觉连自己渺小的灵魂都在体内紧张地瑟瑟颤抖，可刚想放弃的她一转头就看到了洛兰宫主那一半鼓励一半严厉的目光，只好无奈地紧闭起双眼，侧着身子颤颤巍巍地向前伸出了稚嫩的小手，仿佛下一个瞬间就会葬身剑下。 心水的心也跟着跳到了嗓子眼…… 当洛心芷的指尖碰到惊天的那一刹，时间仿佛也随着呼吸停止了，她似乎能听到自己的骨头被惊天刺穿断裂的声音……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甚至连本来躁动不安的惊天剑都在那一刻平静了下来，在心芷的抚摸下，享受地来回飘动，仿佛正在好奇地识别着这个新主人的气息。 见到此景，洛兰和心水也都如释重负地长长吐了一口气，但既然惊天接受了心芷，那么洛兰宫主与它的联系也就完全断了。心水那始终搭在宫主脉搏上的手明显感觉到洛兰宫主的脉象在一息之间便紊乱起来。 尽管洛兰死死地咬着牙，但还是没能忍住，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血，宫主，你咳血了……”心水突然有些惊慌失措地扯开了自己的白衣，不断擦拭着伴随洛兰剧烈的咳嗽从嘴角接连涌出的大口鲜血，顿时染得素雅的白袍一片猩红，心水的另一只始终紧紧捏着手中药瓶的手不断地颤抖着，胸口闷得有种说不出的压抑和悲怆。 宽大的赤袍衬得洛兰本就瘦弱的身体更加单薄，一声声剧烈的咳嗽更是令人揪心，此刻的她甚至连再次睁开眼睛，再看一眼这个她守护了一辈子的大千世界都难以做到，但她还没有时间睡去，“心芷，你听好……这把惊天既然接受了你，你就要为我为天下……拿起它……让这个依旧混乱不堪的世界……恢复……清明……秩序。” 心芷知道即使眼前的这个女子不是宫主，自己也完全没有办法拒绝这么一个身心正忍受着巨大痛苦折磨的女子的任何请求，况且她现在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全身从头到脚都已经陷入了深深的麻木。 惊天剑选择了她，那充斥着洛兰元气的霸道的剑意正顺着心芷全身的脉络迅速注入，在她娇弱的身体里来回冲撞，但除了打通各处脉络带来的刺痛和舒畅外，却并没有造成任何的伤害，只是在不断强化着心芷那本来柔弱不堪的rou体，直到她强大到能够挥舞起这把上古神剑。 以心芷本来的身体强度要挥动起这样的上古名器简直是痴人说梦，但是当她经历了这番看似仓促的洗练，颤颤巍巍地拿起这把几乎和她差不多高的惊天剑慢慢站起来的时候，虽然还有些踉踉跄跄，但整个人似乎都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她眼神中的柔弱和犹疑似乎已经彻底地离她远去，此刻反而充斥着一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自信和坚定。 最最奇怪的是，从来没有上过仙游台的洛心芷，竟然自然地说出了那句未央宫每任宫主的上任宣誓，“我，洛心芷，此生只为未央宫执着的信念活着，地无常，问地，天道乱，责天。” 后来事实证明她继承的最完整的是这把惊天剑的坏脾气。 洛兰在听得这话后似乎是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心水唯一清楚的是她慢慢褪去的体温…… 心水也就只是在这一刻终于冷静清楚地认识到洛兰宫主到底只是一个人，即使离仙道只差了半步，但那也是万里之遥，人终究还是会死去的…… 皇廷帝一年孟秋，为自己的信念执着一生的未央宫第四十八代宫主洛兰，在渡劫之日殒身仙逝。按照其生前的嘱托，最终安身于苍岚天海。 至此，随着这位惊艳了中土大地十三年的天才的逝去，难得的和平时代也宣告终结，恶势力重新抬头，蠢蠢欲动，整个中土大地又将重新陷入动荡不安。 而常夜颜在看到手执惊天剑，灰头土脸，满身是伤地踏入宫门的二人时，并没有开口过问她们是如何经历千难万险回到这里。也没有为自己的抛弃做任何的解释。只是端坐在大殿的高台，如同离开的那样神秘莫测地笑着。 年仅17岁的他便已经成为了未央宫的四十九任宫主，作为史上最年轻的宫主，那枚象征着未央宫至高无上权利的秋棠玉指正牢牢地套在他的右拇指之上。 看来玉指在主人离世后同样的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常夜颜知道或者不知道洛心芷在回来时对他的那一腔无处宣泄的悲哀与愤怒。他知道或者不知道他那一句不该说出口预言，引得少时最黏着自己的少女对自己产生了极深的芥蒂，从而渐渐疏远，最终走向陌路。 他知道或者不知道常夜颜，洛心芷这两个名字已经是注定的宿敌。 而一切都已经开始，无论他们知不知道都已经无可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