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谁是简单的?
整整一个下午,艾瑞卡的嘴就叽叽喳喳的没停过,拉娜的府邸中有太多令她感到好奇的东西了,艾瑞卡拉着拉娜要她讲解那些家具、瓷器的由来,还央求拉娜换穿那些漂亮的服饰好让她一饱眼福,并想亲自动手做好吃的慰劳自己……由于身份特殊,谁都拿这个小东西没办法,况且艾瑞卡也确实显得很可爱,而且没有什么公主架子。 出于非特殊情况下公主不允许私自在外留宿的原因,晚宴提前了1个半小时举行。晚餐算不上丰富,但胜在精致,尤其一道色泽金黄、外焦里嫩、入味充分、辣酥酥的炸羊排,深受众人的喜爱。艾瑞卡像个孩子般一个劲埋怨众人当初不劝她少吃些甜点,搞的现在肚子里饱饱的,看着眼馋却吃不下去。直到拉娜答应她什么时候想来吃都让厨房给准备这才作罢。 两位公主离开的时候,拉娜送了两瓶精致的香精给她们,在这个女人们最多就是蒲点花粉、植物油根本没有概念的时代,任何一个女孩子得到这样的礼物都会开心,两位公主自然也不例外。送走公主,萨尔玛母女也告辞离开了府邸,她们早就急着想要和格罗曼伯爵分享同拉娜结成盟约的喜悦了。 “安迪文,今天真是辛苦你了,没有想到两位公主会以这样的形式到访。”壁炉旁的圈椅上,拉娜的神色颇有几分劳累。上午的听证会,下午又接待了两位突然到访的公主,确实够累人的。 李云正在从木窗中看西面的卫兵营房,天虽没有黑,但太阳此时已完全落下,宫廷卫士们正在换班吃饭,加了香料煮出来的食物让这些卫兵们吃的眉开眼笑,说说闹闹的气氛很是热烈。听拉娜这么说,李云回头道:“没什么,这段时间的劳累是早在预料之内的。对了,有些情况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我们需要控制那些日用品的消耗。我粗略的算了一下,如果之后的时间,你在日常的贵族往来中,每天送出一份香料、香精,我们会在一个月后捉襟见肘。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实际只有十多天。在这十多天中,我们必须成功的被耐斯迈的贵族接纳。我说的不是目光短浅的追逐利益之辈,而是那些有深厚的家族底蕴的豪门旺族。对这些把持着议会的人来说,我们现在不过是个捡到金子的暴发户,是站在圈子外面的人。只有被他们认可,我们才算真正的在耐斯迈站住了脚。” “嗯,我也正有这个意思。后天,历史悠久的格尼菲家族的宗家将为二女儿跟莱比锡王国的尼柯公爵长子联姻举办晚宴,希望萨尔玛能有办法帮我们搞到邀请函,我有信心打动那些贵妇人和小姐们的心。” “很高兴能见到你充满信心和热情的样子。不过拉娜,我希望你能注意下自己的心态,虽然是一场战斗,但你不能将耐斯迈的贵族们当作敌人来看待。你不可以把自己孤立出去,你也是贵族的一员,是耐色瑞尔王国上层社会的一分子。如果说有一点是不同的,我希望你是引导者,引导其他贵族走出狭隘,让他们明白什么是真正的贵族生活和品味。你的容貌,你的气质,你的着装仪态,你的智慧,足够胜任这场战斗,但你还没有完全融入角色,你需要亲和力。记住,我们不是要把别人踩在脚下,我们没有害任何人,我们只不过是要让他们像我们一样学会更好的享受生活!” “你说的对,安迪文,这虽然是场战斗,敌人却不是那些贵族,而是贵族们头脑里根深蒂固的落后思想,我们是来帮他们的,帮他们知道什么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 轻轻拍拍脑门,李云涩笑道:“我在不知不觉间把你塑造成另一个我,我想这是个错。我的人格是建立在几百年漫长的生命历程之上的,而这一切加诸在你身上却显得太苍老了。拉娜,我建议你能时刻告诫自己,一个花季般年龄的人,就应该有这个年龄人所应有的心态和乐趣。不要急着让自己变的成熟、甚至事故。一个人的青春年华并不多。” 拉娜也笑了,“在我的记忆中,这是第一次你真正意义上的关心,纯粹的希望我好,而没有参杂任何其他情绪。” “很正常,我不是没感情,而是感情麻木、僵化、迟钝。人性是种奇妙的东西,它像一团可以温暖心灵的火焰,当时间让我从你身上看到那些跟曾经的自己的行为或思想重叠的影像时,这火焰便被点燃了。然后,心里的一些地方变的柔软了些。” “但愿你的心能变得越来越柔软!”拉娜合手真诚的祈祷。 “这是一个恐怕连神都无法满足的愿望!”李云轻笑了一下,“这世间风霜的严厉,要远远超过人性火焰的温度。这也是为什么人的岁数越大,就越缺少率真和纯洁的原因。” “难道就没有例外?”拉娜很讨厌李云这种看透世事,心灰意懒的口气。 “有,当把思想完全寄托在某种虔诚的信仰上时,那个人就会变得简单而率真。伟大往往就是这样诞生的。”拉娜的问话让李云想起了另一个世界的人和事,很讽刺,他这个吸血鬼一生中最佩服的人是一个神职人员,真正的无私,这个人靠信仰做到了,就算李云可以嘲笑这个人的行为出现在那个世界、那个时代是多么愚蠢,但他的灵魂不得不承认,那无私是种来自高尚的震撼,是生命深处最晶莹无暇的闪光。 “想起了另一个世界和往事?”拉娜非常喜欢看这一刻的李云,因为她觉得只有李云在陷入回忆时的神情,才是一个鲜活的人所拥有的。 “一点点,回忆是我智慧和知识之外的最大财产。” “嗯!我其实非常喜欢继续这样的话题,但我知道,一次触动太多会让你感到厌烦!所以我们现在应该换另一个话题了!”顿了顿,拉娜又道:“我这么坦诚且善解人意,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变得越来越讨人喜欢了呢?” “一点点,我承认你确实花了心思在如何同我相处上,并且有些不错的效果。”李云再次笑了笑。 “嗯!你的夸奖让我非常开心,那么就谈谈下午到访的两位公主吧。原来她俩在我们初来耐斯迈时就碰巧遇到了,难怪会在上午的听证会双双出现。那个艾瑞卡看起来似乎是个淘气、顽皮的小精灵。” “王室的每一次出访都是有深远意义的。北地三国的王室年轻一代齐聚耐斯迈,这意味着什么我虽然还不清楚,但希望你明白,对王族成员来说,是没有真正的单纯可言的。艾瑞卡通过此次来访最起码对我们的情况有了一个相当系统的了解。而那些淘气、顽皮正是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最好武器和保护色。” “你是说,艾瑞卡今天的表现都是装出来的?” “为什么要装?那就是她的个性使然又有何不可?只不过再加进去点心机,目的便完全达到了。比如她迫不及待的去抓刚从烤炉中拿出的松饼是在试探我的实力,又比如她以食欲得不到满足为由解决了随时出入我们府邸的借口问题。” “她才十六岁……” “嗯哼!在乡村,这个年纪已经可以嫁人了。你总不会怀疑王室出身的人会比一个农妇更没见识、更简单吧!” “很多肮脏的事,我知道却不愿去相信。母亲健在的时候曾说过,她为此感到骄傲也感到担忧。”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苦恼的事情!在保持心灵的纯洁和提防人心的狡诈险恶之间找到一个合适的点确实不太容易。不过,我想你不必太急着去解决这个问题,因为我们即使花掉一生的时间去调整和塑造,也无法得到一个完美的自己。”李云以这样的一句话结束了此次交谈。有很多事等着李云去处理,现在每多一份努力,未来就多一份保障。从拉娜的书房出来,李云在走廊里碰到了那对从奴隶市场买来的母女。这几天,母女俩表现出的良好教养和勤快、好学的品性得到了府邸上下的一致认可。 “先生!”尽管母女俩是靠过道边走的,但见李云走来还是又往边靠了靠,并停下脚步、侧过身、垂首躬身施礼。 “你们做错事了吗?为什么害怕?”李云感觉出了母女俩的身体在瑟瑟发抖。
“没、没有!”女儿丽莎慌乱的低声回答。 “我明白了,下午,从二楼注视后园的是你们!” 嗵!母亲温妮一下就跪倒在李云面前,然后拉着女儿丽莎也跪了下来,“先生,我们不是故意的,请您饶了我们吧!” “你们尽心尽力的为主人办事,勤恳、努力、好学,我为什么要处罚你们?都起来。” 李云的声音不大,但温妮和丽莎不敢有丝毫违抗,赶快规规矩矩的站了起来。 “你们的言行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乞求得不来奖赏也不能逃脱惩罚。想在伯爵府生活愉快吗?最好的办法就是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少说话、用心做事。如果惩戒时的严厉,府里也从不会吝啬于奖赏那些做的好的人。”李云和颜悦色的道。 “明白了,先生!”母女俩唯唯诺诺。 挥了挥手,看着母女俩如逢大赦般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李云感觉有点无奈。毕竟,让人看到就跟见了鬼般躲着走并不是什么荣耀的事。回屋换上一身紧身的柔韧羔羊皮衣,再披上深灰色的亚麻斗篷,李云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的离开了伯爵府。 踩着清冷月辉下的石子路,游荡在木房、石屋林立的街头,闻着有些潮湿且混杂着些许炊烟味道的空气,李云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过去。当他还是个年轻的血族的时候,当他的心灵还没有足够坚强或者说麻木的时候,当他还希冀和留恋人与人之间融洽的感情生活的时候,他最喜欢的就是像现在这样,独自徘徊,一边品味着孤独,一边像个旁观者般欣赏着人世间的悲喜并为之感慨不已。那时,蒸汽机、热兵器还没有发明,城市也没有被林立的水泥大厦包裹,天空的颜色还是蔚蓝的,大多数人们也不象后来那般圆滑多变,就像眼前的这个世界一样纯洁、质朴还能随处可见。 “先生!买束花吧!”一个稚嫩的声音将李云拉回了现实。 是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单薄的身体,单薄的衣服,拎着一个破旧的篮子,里边还有很多的颜色缤纷的花,看来她今天的生意并不好。 看看四周的环境,李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北城的平民区。 “你的花怎么卖?” “一束花两个铜币,先生!”见李云发问,小女孩一下精神了不少。显然,平时是没多少人搭理她的叫卖的。 “好吧,给我来一束!那边白紫相间的。”李云接过花,手中递出一枚银币。 “先生,对不起,我没有那么多钱找您!您要实在没零钱,这花就送您吧!”看的出,小女孩非常渴望卖掉这束花,但她还是嗫嚅的说。 “为什么要送我?” “mama说我们能够享用的,至多不过是能够使用的部分。过了这个夜,这些花就会慢慢凋谢,如果不能卖掉,任其枯萎凋零,不如在最美丽的时候送给别人。” 李云没有想到,从这样一个卖花的小姑娘嘴里,竟可以听到如此令人深思的话语。不由来了兴趣,“这些花是你家自己种的吗?” “有一些是mama种的,有一些衬托用的是我和mama从城外的河边、林地采的。” 李云一看,果然,小姑娘卖的每束花都搭配的和谐漂亮,往往是一些明快的衬托几朵艳丽的,显示出这些花在捆扎时花了不少心思。这显然是插花艺术的萌芽与雏形。 “我想去你家做客,欢不欢迎?” “对不起,先生,我们家没什么东西招待您,所以,所以……” “没关系,我自己招待自己!”李云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