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个故事
那天谷边回到寂桃园,亡春晖一直很听话,基本上我说一他就不会说二。事情都是在寂桃园发生的,冥界之王本来就该有很多事要做,若是嫌麻烦,按他的作风就该是一声不响的走掉。 他能跟着我乖乖回来就更加说明不关他的事。可惜师父没在,两天,乐晨依然每天送来饭食,经过亡春晖的时候总要停下瞪他许久。亡春晖也不说话,由着他瞪。 这一大一小,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的仇,着实是头疼啊,冥界之王怎么老小都不待见,我夹在中间想要调和却不知道从何调起。 也罢,我除了相信他,好像也确实帮不上忙了。 “一一姐,厘水爷爷让你出去一趟。”千莯慌慌张张跑进来,捉着正愁眉苦脸的我就往外冲。 我没来得及看他的反应,只隐约看到他手中竹筷滞了一瞬,还看到二公主嘴角莫名得意的弧度。 其实我是希望他跟着我出来的,实在不想他和狐狸精单独在一起。可现在厘水与他正是相见如敌的时候,他不跟过来自然是会让我少一些为难。 依然是上次的谷底,山间流水流的愈发清脆了,周围的桃花也早已落入腐泥。 从后面看师父的背影,与亡春晖还有几分相似,挺拔修长,风度翩翩,仙人之姿总让人容易浮想不断。 还未走近,师父就已察觉:“为师今日要让你作个选择。” 听到选择二字我就没再往前。平生最恨选择,在我看来,大多数的选择都好比是胡萝卜和大白菜选择吃哪个不吃哪个,而我从来都是两者都想吃的,偶尔肠胃不好也可能是两者都不想吃。偏让我选择个甲乙丙丁出来,真是为难。 我大概猜到选择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肯定会为难,所以只想无声无息逃走算了。 师父转过身,面上有些憔悴,一脸纠结着说与不说的表情很是让人着急。 “师父若是为难就不说了吧,徒儿也不想作什么选......” 话未说完,他语气生硬道:“我与他,你站在谁一边?” 师父果然问了这个让我甚是为难的问题。 我早猜到开始,却一直没能想出结果,模棱两可的不敢看他:“什,什么你啊他的,徒,徒儿选择真理。徒儿认为没错的,就选没错的。” 我这么一说等于没说。 但我这么说也明显表示出我是选择亡春晖的,因为我认为他没错。 师父这等聪明,定是听出了我的画外音,伫立良久也不说话,我只得陪着他僵站着,任凭小心肝在油锅边上来来回回煎熬。 “我给你讲讲师母的事吧。”他突然盘膝坐下,语气平淡如常,但脸色竟苍白不少。 我想着在方才的选择上对他有些亏欠,对师母的事也有所好奇,就随着他坐在一边静静听着。 这注定是个复杂又悠长的故事。 “八百年前,说来也巧,那时候你可能刚出生不久,夭夭出现在青丘。我刚被选为继承帝位的上神,就是在这片谷顶的桃花林子里大摆筵席。夜色渐深,我送走各路神仙,在桃花林里自斟自饮,许是觉得自己尚年幼便要继承大业,心底说不出欢喜忧愁,只觉得空落落的,未来似乎很迷茫。她饿了很多天,小小的一团白瘦的骨廓都能依稀辨出,腿上似乎也受了伤,一瘸一拐蹦到我的桌前,像是完全未看到我,将一桌美食扫荡一空。我当时很震惊,这么小小的一团,胃口倒不小,看她吃的欢快,仰面躺着,肚子也圆鼓起来,我居然说不出的满足。”师父稍稍停顿,苍白的脸上洋溢了疑似幸福的浅笑,“我端详她半天,她竟突然化成人形。一个衣着单薄的体态婀娜的女子横躺在油污酒水混杂的桌面上,那情形真是令我又惊又喜,只剩无语。她终于注意到我,却比并不惊慌,大大咧咧要求我收留她,说她会给我做很多事,我想都没想就带走了她,那时候我便知自己爱上了这个陌生的小妖。她确实为我做了很多事,她好像总是有很多事,而且总是很快乐的去做,桃花开时,她酿桃花酒,做桃花糕,在树下缝补新衣,在夜里陪着我挑灯看书。相爱总是顺利,我许诺帝位交接时便与她成婚,可是青丘频频出现死亡,我从仙界处得知冥界换了为残暴嗜杀的君主。为了处理这些事,婚期误了百年又百年,直到有一天她从人间游玩回来,还带来了家破人亡的小乐晨...”说到此处,师父的脸上阴云密布,沉痛的昨日似是在眼前,仰头看着苍穹,又陷入了沉默。 我大概知道小乐晨的眼神了,人间的死亡与冥界关系密切,无论是正常的死还是强加的死,亡春晖都避免不了被憎恨的局面。 如果那么多的死亡都要变成对他的恨......他也很可怜不是吗。 “我不知道她去人间发生了什么,她变得虚弱,夜间总是发出痛苦的**,甚至开始疏远我。我知道我等不了,趁她精神稍好决定娶她,她让我在她额间记一朵朱花,说是不能认不出她。洞房夜,她化作男儿身逃离寂桃园。我在这里找到她,她妖娆异常,却是个男子,正与另一名陌生男子纠缠......我不怪她,我看到她笑弯的眼里泛满泪光,呵,我保护不了她又不想她四处去,只得关了她......” 我突然觉得自己在做梦,梦里的师父用从未有过的表情和语气诉说着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 我甚至觉得这一刻的师父也是我不认识的人。 我的师父是青丘帝君,拥有崇高地位和无边法术,将一方乐土理的井井有条,整日里闲庭漫步,过得悠闲自在无忧无虑,英俊潇洒,气度不凡。 如果他爱上了谁,他一定爱的完美轻松。 可是...... 这些都是亡春晖所为吗......
那个被仇恨包围不能体会情感和爱的冥界之王。为什么要将目标放在青丘,而且还是放在青丘这对恋人身上? 不是包庇,直觉告诉我,这不是亡春晖做的,他杀人的手笔不至于这么复杂小气,也不至于这么变态卑鄙。 “一一,你可知她是个什么妖?” 师父结束了故事,出了一个让我摸不着头脑的问题。我颤巍巍看着他,想说难道是狐狸精? 他看起来并不等我回答,对我笑的无力而温情:“兔子。” 兔,兔......兔子......! 巧合吧,必然是巧合啊,八百年前我毛都没长齐,八百年后听着这么个悲情又古怪的故事,故事的女主角恰巧是我的同类,男主角恰巧是我的师父。 这跟我似乎没什么关联。 我看着师父眼里的悲戚一点点消散直至漠然,煎熬的小心肝竟似掉进了冰窖,被缭绕的寒气包裹着,僵冷的跳动艰难微弱。 我陪着师父在谷底坐了很久,水声潺潺,虫鸣鸟啼,一切大自然的声音都变得小心翼翼,聒噪的重复着黏人的乐章。师父枯坐在石边,背影在黄昏的氤氲下渐渐单薄,他背对着我,纹丝不动,我以为就要这么一直坐下去,等到天亮,或者等到下个黄昏。 心中有事的人发起呆来什么都不顾,我也有事,但我做不到师父把那般岿然不动,我只觉着全身难受的厉害,想要动一动却不敢大动,惟恐惊到他,再说出些古怪的故事,得出我不愿接受的结论。 谷底的冷风吹了我一个寒颤,我惊觉自己不知何时打了盹,醒过来身上披了件宽大的玄袍,师父已不知去向。 这一天过得恍惚,想来日子确是好混的东西,听一听故事打个盹就没了。我想到自第一次来青丘后看到的人遇到的事,强加联系起来,事情好像没了之前那般难懂,模糊的线索强烈的引导着我。 如果深入追究,我能查清楚很多事吧,具体是什么事我也不能确定。而且,我没把握短时间查出来,至少现在还算得是一头雾水,即使查出来,也还是会有人受伤的...... 回寂桃园的路上我特意经过了兔族,那里的半圆木屋让我生起了莫名留恋。 院门前的花灯散发暖红微光,我在门口停下,院子里有个小姑娘也正停下木马看着我。 时光不会逆流,年少时光,永远用人拥有,永远有人失去。 亡春晖,你的年少时光,你还记得吗? 作者有话说:我还记得〒_〒......作者麻麻今天好桑心,突然想起好多以前的事,怎么办,回忆如洪水猛兽,求赐时光机,我要回去做一件一直没敢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