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不把幻光看作幻光
盛夏没有说话，诗意蹙了蹙眉头，喝了一口小粥。 珍珠米熬得碎碎烂烂的，入口有一种软软糯糯的香甜，诗意却并没有尝出美味来，只是不依不挠地重复了一遍：“季简年呢？” 盛夏优雅地用勺子搅拌着，有一下没一下，漫不经心道：“他没有告诉你吗？” 心中突然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诗意喝粥的动作戛然而止：“他只给我说他出差去了……所以呢？” 盛夏也不卖关子了，尽管压抑得很好，她嗓音里的哽咽还是让诗意听了出来，一下子，很明显：“小年去B市出差了，昨天晚上B市发生了大地震，7级，与外界失去联系，死伤不明！” 几乎是同时，诗意手中的勺子倏地落地，发出清清亮亮的一声脆响，滚了好几圈，然后滚到了盛夏的脚边，盛夏自然地将勺子捡了起来，用餐巾纸擦了擦，递给了诗意，语气淡淡：“小年爸爸已经过去了，他不要我去，你也不要又心理负担，小年这孩子平时做坏事不多，做好事也不少，不会有问题的……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说着说着，盛夏的眼眶就红了，最后一句她不知道到底是在安慰诗意还是在安慰自己。 诗意没有说话，只是将就着脏了的勺子舀着粥，有一口没有一口地放在嘴里，动作机械而生硬，她的眼睛盯着碗里白白糯糯的一片，觉得有些晃人。 良久之后，她忽然开口，语气很平静：“盛姨，我等会儿去B市，你一起吗？” ………………………… 顾家大院内，是祥和的午饭时间，才走一个周的顾云止又回来了，老妇人乐得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一朵花，午饭的时候看着顾云止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夹了高耸耸的一座小山峰都还不罢休，吃过午饭之后说什么也不肯去睡觉，最后还是顾云止劝了好久才答应去休息一会儿。 “妈睡了？”顾云行听到脚步声，没有回头，动作潇洒地抓了一把鱼饲料扔进了金鱼缸里。 “嗯。”顾云止应了一声，有些不自然，他终究还是不太适应这般心平气和地和顾云行相处。 这是一个小鱼缸，面积总共不超过1立方米，里面养了好几只花肚的金鱼，朝着寥寥几粒饲料游在一起，争先恐后地争夺。 顾云行看着，顾云止也看着，顾云行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声线浅浅。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现在的人在世上不就是追逐一个名利吗……你还记得我曾经给你讲过一个故事吗？” 顾云止皱了皱秀气的眉头，卷起了自己本就有些脱线的运动服的袖口，问道：“什么故事？” “臧克家和闻一多的故事。” 顾云止点了点头，“记得。北大联考，所有的学生都是长篇大论的作文，只有一个人写了一首诗，寥寥几句话，却成功引起了闻一多的注意，成为了当时那一批人当中的最高分，更是奠定了他后来在文坛上的大师地位。” 顾云止的记忆力是一如既往的好，和当初顾云行给他讲这个故事的叙述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顾云行点了点头：“那首诗的内容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记得，”顾云止已经大概明白了顾云行的含义，轻声背了出来，“人在世上，就是永远地追逐无尽的幻光，如果有谁把幻光看作幻光，谁便陷入了无尽的苦海之中。” 顾云行将手搭在顾云止的肩膀上，轻笑。 顾云止不解，问他笑什么。 顾云行笑得更加的爽朗了，“呵呵”的声音在男子胸腔里发出一下一下闷闷的响。 顾云行说：“想到之前你那么毅然决然地拿枪指着我，而我们现在还能相谈甚欢，云止，真的不会有第二个人，明白吗？” 他最后的“明白吗？”说得很轻，却让顾云止的心猛地一震。 顾云行是什么人，叱咤风云说一不二的人物，别人叫他“云行顾公子”说的，怕不仅仅是他的那份飘逸出尘的气质，恐怕还有他的翻天的手腕以及杀人不眨眼的冷血。 顾云行没有去关注自己弟弟脸上渐渐变化的表情，只是继续说道：“真的没有人比我对你更好了，因为你是我的弟弟，你现在有名声有金钱，你得到了很多，但是你可以得到更多，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我们可以一家人开开心心地生活在一起……” “永远没有烦恼！” “只要……” “只要什么？”顾云止问道。 “只要你不把幻光看作幻光。”顾云行这话说得很玄乎，也很深奥。 但是顾云止却一下子明白了，如果是平时，他一定狠狠地羞辱顾云行一顿说他是在做梦，但是今天他犹豫了，他没有离开，没有说话。 父亲是怎么死的，他知道，十几年来宛如噩梦一样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 他依旧记得父亲把自己藏在衣柜里时平静的神情，让他无论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的最后的那一眼，然后一个男人进来了，丰神俊貌，怀里搂着自己的母亲，他们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 唯一记得很清楚的是，父亲心脏病发作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依旧很安详。 后来的一幕，他怎么也忘不了，他看着自己的亲哥哥，“云行云止”的顾云行走了进来，乖巧地冲着那个男人叫了一声“师傅”。 那个时候，他七岁。 再然后，他一个人留在美国，再也不肯回去那个顾家大院。 再然后，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也不想去问这个问题…… 顾云止笑了笑，问了一个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问第二次的问题，因为他记得，他第一次询问的时候，顾云行给他的回答是沉默。 顾云止问：“是mama和那个男人害死的爸爸吗？” 顾云行很明显地愣住了，他侧头看着顾云止，目光很深邃，很深邃，像是一片汪洋大海，要把顾云止装进去一样。 过了良久，顾云行回答道：“不是。” 这次，轮到顾云止楞了。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顾云行再次开了口：“以前我没有回答你，是因为我不知道真相，现在我可以很明确地否定你的猜想，并且告诉你，那个男人的名字，叫任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