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8章 我这辈子,什么都没得到
君无宴依旧靠坐在交椅上,保持着慵懒而优雅的姿势,“如果没有遇见我,这个世上,就不会有你。我是你的父亲,你的生命,是我赐予的。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恨我,唯有你不可以。因为你没有资格。” 他说着,随手拿起桌上的烟袋在桌角磕了磕,伸向澹台惊鸿:“点一下。” 澹台惊鸿静静看了他一眼,没有动。 君无宴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呐!” 说着,自己拿了火种点上烟袋。 他抽着烟,缓缓吐出一个个白圈。烟圈明灭中,他的瞳眸染上了一层名为回忆的东西:“和你娘,是在湖边遇到的。那天傍晚,她蹲在那儿浣衣,认真的侧脸,有点像我的一位故人。” “我跟她搭话,她却并不肯理我,挽了竹篮就要走。这样的态度,真是像极了我那位故人。我尾随着她,她住在西郊山腰上,家境普通,只是父亲好赌,欠了赌坊不少债。我尾随她到家时,正好赌坊里的打手过来要债,你外祖父无力偿还,那些打手差点打瘸了他的腿。” “你娘知道我身份不凡,便求我帮助,我说,若是你肯跟了我,我可以帮你们还债。你娘答应了,并且,后来也履行了承诺。我为她购置了一处院子,那段日子,还算惬意。再后来,便有了你。” “只是,我没管好枕边人。钱氏她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你娘的存在,用尽手段,最终害得你外祖父一家家破人亡。钱家在洛川势大,我没办法对她下手,便容忍她直到今天。” 他说着,徐徐吐出一个烟圈,声音轻慢:“恶人都是会遭报应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惊鸿,你身上杀戮气息过重,你要当心了。” 澹台惊鸿伸手驱散那些烟圈,君无宴却恶意地又吐出几个,澹台惊鸿一把夺下那烟杆,“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明明是四十多岁的大叔了,可君无宴笑起来却有一种沧桑迷离的奇异美感。 他拿过烟杆,一口接着一口抽,桃花眼中泛着红血丝,语气里都是落寞:“离开那个人时,就开始抽了。我这辈子,什么都没得到,到老了,却还好有这杆烟枪相伴。” 澹台惊鸿目光落到那杆烟枪上,烟枪杆是乌木制成,乌金的烟嘴和捏柄,枪身上刻着“君无宴”三个字。 很精致的一把烟枪,会是谁送的? 他眸光微闪,今夜,君无宴跟他说了很多话,都是过去没有提到过的。 他口中的“故人”和“那个人”,又是谁? 他没有问,只是带着一星半点的疑惑,转身离开了书房。 他的心情很复杂,即便现在给他机会杀君无宴,他也无法下得了手。 十岁之前,这个父亲,还是很疼他的。每隔几天,都会来教他功夫和读书。那时候,娘亲在屋中做饭,他和他在院子里切磋,当时他以为,他的家就是这样一个普通而幸福的家。 君无宴默默看着他离开,又连着抽了好几口烟。 白色的烟圈在寂静的书房之中飘散,与月光融为一处。 第二日一早,林瑞嘉去看望沈宁琅时,发现澹台惊鸿已经收拾好了包袱。 她诧异地望向沈宁琅,沈宁琅轻声道:“昨晚就开始收拾了,说是过两天就走。” 澹台惊鸿正要出去,对林瑞嘉拱了拱手,面无表情地离开了房间。 林瑞嘉望着他的背影,沈宁琅好奇:“倾城,你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吗?” 林瑞嘉莞尔一笑:“大约,是不想报仇了。” 已经收拾好行囊,不就是要离开这里的意思吗? 她的目光落在那只包袱上,澹台惊鸿与君无宴,终究是血脉相连的父子…… 澹台惊鸿杀戮气息过重,若是真能放下仇恨,对他今后的发展是极好的。 东临火越很快也知晓了澹台惊鸿的意思,便吩咐人收拾行李,准备回天照。 众人在洛城又逛了一天,女孩子们买了不少特产,玩得很是尽兴。东临火越又以沈宽治水有功为借口,将他调回天照,担任禁卫军副统领一职,沈宽自是高兴谢恩。 车队是在第三日傍晚离开的。这天傍晚的晚霞很美,横陈天际,昭示着明日的好天气。 君无宴并未恪守臣礼前去送行,只是坐在后门的青石台阶上,自顾抽着烟斗。 君雾出现在他身后,面容带了一丝憔悴:“父王。” 尽管钱氏的死,对她而言是一种解脱,但那个指导她音律的人离开,于她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那个人才华横溢,第一天来到洛川王府时,她便爱上了他。只是可惜,他终非池中物,他,是要回到天照城那种繁华地方一展拳脚的。 沈家四世三公,乃是真正的名门望族。她一个小小庶女,又如何配得上他? 君无宴注视着遥远的东方,背对着君雾,沧桑的桃花眼中盛着刻骨铭心的伤痛:“年少时,我曾想,若是不能娶她,那就一直守护好了。所以我毕生之所求,不过是站在遥远的洛川,守护皇宫里的那个人。” “父王?”君雾没听懂。 君无宴笑了笑,声音里的寂寥更重:“去追他吧。” 君雾愣了愣,“父王说什么?” 君无宴捋了捋满脸的胡渣,抽了一口烟,声音不徐不疾:“去追沈二公子吧,他们应该还没上船。去了天照,记得常常去看望你那位左相兄长。” 君雾美眸中情绪由不解转为惊诧,最后转为感激。 她鼻尖泛酸,她以为她将感情埋藏得很好,却不曾想,原来她的父王早就注意到了…… “多谢父王!” 这一天的傍晚,有无数洛城百姓看见身着白裙的少女朝纬河边飞奔而去。她的脸上带着焦急,却又满满都是幸福。像是追逐快要落山的太阳,又像是赶赴一场流年盛宴。 这一天的傍晚,有百姓经过洛川王府的后门,看见有个一身邋遢、抽着烟斗的男人坐在台阶上,美到极致的桃花眼眺望着东方,柔情温柔得仿佛是在凝视他的情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