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呼吸
身边的唿吸渐沉，夏蕊睡着了。她小心翼翼的转身，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天上一轮清冷的弯月。看得久了，连同整颗心都泛起凉意，像是离别的感觉。在她生活的二十几年里，她总是经着离别。跟父亲，跟mama，跟小蕊，跟萧然，跟他……她的生命，像是在空中漂浮的柳絮，找不到落点。她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也许，她真的该要决心退出这个圈子，带着她的两个孩子，开始新的生活。 一种安稳幸福且快乐的生活。她相信自己能做到的，因为，失去他并不是失去一切，她还有然然，还有……她抬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唇角勾起一丝幸福的笑意：还有你，宝贝！ 她来的时候没有什么行李，但是这一上午，夏蕊拉着她在商场里逛了一圈之后，她回去的行李就陡然增至了一大箱！看看都是些什么，小孩的衣服、玩具、奶瓶……“小蕊，这才二个月，到时候我在t国买也来得及！”她满脸无奈的看着夏蕊。夏蕊正兴致盎然的把刚才买的这些东西装箱，头也不抬的回答：“你可不知道小孩要用多少东西，先买着比较好！再多了，七个多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说得好像自己真的生养过孩子似的！季雪如有些哭笑不得：“你有时间来t国看我吧，到时候你就知道，小孩要买多少东西了！”其实然然小时候用过的很多东西，都可以消毒后给这个孩子用呢！不过，她现在可不能告诉小蕊然然的存在，否则，她一定丢下手边所有的事情，跟着一起飞去t国了。 她倒是没关系，就怕诸子篱知道小蕊又爽约了，会气得火冒三丈！ “好了！”夏蕊麻利的盖好箱子，然后让助理直接带去机场托运了，“你到那边下飞机后，请个人帮你把东西送回家就好了！”“好！”一切照她的吩咐！“那我们去吃饭吧，时间也差不多了！”她起身。夏蕊点头，“我们就去楼上的餐厅吧，味道也挺不错的。”说着，她又拿出手机，拨下了诸子篱的号码。“喂，你到了没有，我们准备去吃饭了！”“好，我马上就来了！”真是的，又是自己说要来一起吃饭，动作却磨蹭得不行。夏蕊又催了几句，才把电话挂断了。 诸子篱其实已经在商场一楼了，夏蕊打电话来之前，他正准备给黎乔烨打电话来着。昨天晚上他已经告诉黎乔烨，季雪如准备今天回t国，走之前会和夏蕊去餐厅吃饭。只是昨天还不能确定是哪一家餐厅，所以黎乔烨让他今天再打电话告诉他。 片刻，电话接通，他还没说话，就听到了黎乔烨的声音：“我已经在商场顶楼的餐厅了，我看到她进来了。”不是吧，他就是上午先告诉了他她们逛的是哪一家商场，他就能猜准她们会去顶楼吃饭？！诸子篱撇嘴，不过既然这样，他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赶紧坐电梯见夏蕊去喽。 她的精神好了许多！透过包厢的特殊玻璃，他看着她与夏蕊一边说笑一边走进来，心里的难受稍稍缓和了些许。服务生按照他暗中的吩咐，将她们带到了一个卡座上。包厢的位置正对着那个卡座，可以让他好好的看看她。这次她离开这里去t国，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一个星期，一个月……哪怕是一天，都让他觉得度日如年。 所以，他将目光贪恋的粘在她身上，记住她每一个笑容，每一个可爱的小动作，甚至无意间发呆的眼神，都可以让他在夜晚得到短暂的好眠。突然，她转过头来，目光定定的与他对视。不，不是对视，她不可能透过玻璃看到他，她的这个动作只是无意识的反应而已。 但是，他可以假装她是在看他，他可以假装她发现他了，他们是心有灵犀。 “怎么了，雪如？”夏蕊注意到她对着那边看了许久，她也转头去看，除了楼上用特殊玻璃制成的包厢，没有任何特别。“没，没什么……”季雪如收回眼神，正好服务生为她们拿来了菜单，她便将目光落在了菜单上。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人在看她，用一种熟悉的有温度的目光。但是，转头去看，又没看到任何熟悉的人。或许是她胡思乱想了吧，一定是她胡思乱想了，竟然猜测是他的目光！ 怎么可能呢？这是完全不可能的。此时此刻，他应该在海边别墅里，陪伴着他怀孕的妻子，怎么可能来到这里！ 片刻，诸子篱也赶来了，正好和她们一起点了菜。这里食物的味道不错，而诸子篱最喜欢一边吃饭一边说笑话，季雪如和夏蕊被他逗得不时发笑，气氛非常愉快。然而，那感觉仍是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浓烈。就像是有人用红外线照射着她身体的某一处，时间久了，那某一处几乎灼烧出一个洞。 这样的真实，让她再也无法将自己的感觉视为胡思乱想，她再次忍不住环视四周，最后还是将目光落在了正对着卡座的那间包厢上。她决定起身，去那个包厢看个究竟。然而这时，门口却忽然走进了一大批人。她对镁光灯最为敏感，立即认出那是一群记者！而走在最前面的，竟然是--季昕然！ “她来这里干嘛？”夏蕊也瞧见了，疑惑的嘀咕。却见她进来之后，没有理会服务生，没有理会任何人诧异的目光，径直走来了她们这个卡座。看着她眼里的冷光，夏蕊陡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想要去拉坐在外面的季雪如。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只听得“啪”的一声，一记狠重响亮的耳光由季昕然的手里甩到了季雪如的脸上。 不知她用了多重的力道，毫无防备的季雪如竟一下子就扑倒在了夏蕊的身上，嘴里，立即泛起阵阵血腥！团团将卡座围绕的记者，顿时对着这一情景一阵勐拍。“你这个疯婆子，你发什么疯！”夏蕊怒吼了一声，随手cao起桌上的什么东西就朝季昕然甩去，却被早有防备的季昕然给躲开了。 “啪”的一声，是一个杯子砸在地上碎了。记者们“哗”的一声退开，又是一阵勐拍。“大家看看啊，”季昕然立即尖声高叫，“第三者还这么嚣张，不要脸到家了！”“说谁第三者呢！”夏蕊根本不怕她，使劲一拍桌子：“就凭你这个抢了人家男朋友的荡妇，也配骂别人是第三者！”没想到夏蕊骂得这么狠，记者们都愣了一下，立即有疑惑的目光朝季昕然看去。没有人明白--抢了人家男朋友的荡妇--是什么意思！ 只见季昕然脸色一阵青白交织，抬手便要朝夏蕊的脸上甩来耳光，却被诸子篱给拦住了。“喂，”诸子篱看着她，似笑非笑的双眸不怒自威：“耳光可不能随便送人！季小姐！”说完，他微微用力，便将季昕然推开了好几步。季昕然气得双眼几乎充血。她认识诸子篱，与黎乔烨刚结婚的时候，他带着她去参加过他们几个兄弟的聚会。不过，诸子篱从来不叫她“弟妹”或者“黎太太”，而称唿她为季小姐！她觉得受了屈辱，便再也不愿参加他们的聚会。而黎乔烨也没勉强她，其实她不知道的是，那次聚会以后，四个男人纷纷冲黎乔烨表示：老婆放在家里欣赏就好了，不要再带来倒兄弟们的胃口啦！ 所以，黎乔烨才没再提出要带她一起去的。 没想到，他不但与季雪如她们混在一起，还为夏蕊出头！不过，想想他花名在外的风流史，她忽然冷笑了一声：“我说一个小小的制片人怎么就这么嚣张起来，原来是傍上了诸家少爷!”记者们又是“哗”的一声，早前就听说诸子篱与夏蕊有些暧昧啦，没想到今天居然被自己碰上。这样的好机会当然不能错过啦，于是，又是一阵镁光灯闪过。不过，拍完了记者们才想起，不对啦，篱少的绯闻谁敢传啊，刚才拍这么多也只能拿回家自己欣赏呀！ 正暗自可惜，却听二楼传来“砰”“砰”……这样奇怪的闷响声。大家纷纷朝二楼看去，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而这巨大的动静也让季雪如回过神来，见夏蕊气不过，还想要与季昕然吵辩，她赶紧拉住了她：“小蕊……”她摇摇头，“我们走！” 夏蕊低头，看着她唇边的血痕，实在咽不下这口闷气；但又看到她苦苦哀求的眼神和浑身发颤的身子，这口气就算含着铁刺，也得往下给咽了。“好，我们走！”她冲诸子篱使了个眼色，让他在前面开道，然后拿过两人的东西，跟在了他身后。没人敢拦诸子篱的路，都让出一条路来，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季昕然皱眉，怒声低吼：“给你们钱是来看戏的吗？”“黎太太，这……”记者们面露难色，如果只是季雪如和夏蕊，他们当然就跟上去了，可是有个诸子篱……“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季昕然骂了一句，率先追了出去。“季雪如，你站住！”她追出了餐厅，见她们往电梯走，便飞快跑上去拦在了电梯前：“今天你非得跟我说清楚不可！”“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夏蕊代替她回答，“好狗不挡路，你让开！”季昕然冷笑着，她不管夏蕊说什么，怒恨的目光只瞪着季雪如：“季雪如，你怎么不敢说话了？敢做就敢当，你这时候躲着，暗地里为什么勾引我老公！” 季雪如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又找来，为什么又这样说，她的问题让人无法回答。“昕然，”她摇摇头：“别闹了，我跟你不是都已经说清了？”“说清了？”她冷哼了一声：“说清了为什么还要去海边找我丈夫？”闻言，季雪如更加不解。那不是两天前的事情了吗？当时她和黎乔烨一起在阳台上，黎乔烨都看到她了，她应该也看到了。为什么那天她不出来质问她，反而今天才来？ “去找你丈夫怎么了？”提起海边夏蕊就控制不住火气，“你自己管不住你丈夫，到这里来撒什么泼啊！有本事就别让你丈夫出来寻花问柳，糟蹋了别人的感情！”说完，她拉过季雪如，“别跟她废话了，我们往这边走！”那边还有一个扶手式电梯，也可以下楼。 看着他们转身朝扶手式电梯走去，季昕然的唇边抹出一道残忍，然后，她跟着走了上去。“季雪如，你跑啊，你跑到天涯海角也是一个不要脸的第三者！”她一边走一边骂，记者则跟在一旁拍。余光里，她瞧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带着满脸焦急，也冲到了餐厅门口。 她眼中冷光一闪，看着季雪如距离电梯越来越近，一个狠毒的主意忽然浮现脑海。于是，她飞快上前，跑到了季雪如的身后。她的动作很快很快，把记者们都愣住了，然后，他们又看一个身影更快的跑到了季昕然的身边，然后伸出了手……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包括夏蕊、诸子篱还有季雪如也不知道。 季雪如刚踏上楼梯式电梯，就感觉腰身被什么重重的推了一把。一声尖叫从她喉咙里逸出，往下倾倒的力量几乎将夏蕊也拽倒，更将站在前面一级台阶的诸子篱给扑开了，然后，她整个人毫无阻碍的滚下了楼梯。 耳边陡然安静下来，只有那轰隆轰隆的机器运转声划过她的心里，眼前，是电梯冰冷的灰色不断的卷动。当一切又陡然停止时，她听到夏蕊的尖叫声：“雪如……”她没办法回答，一阵剧痛从小腹蔓延而上，让她不禁长大了嘴巴，想要获得一点儿空气。额头，已是满头大汗。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泪水又不自觉的簌然而落。 “雪如，雪如……”夏蕊的脸勐地映入了眼帘，“雪如，你怎么样，你……”话还没说完，夏蕊的脸就被挤开了，换之以他的。“雪如，雪如……”他的声音，他的眼神，如此真实。她愣愣的看着，忽然明白过来，她下意识的抬手指住了他：“是……是你……”那不是她的错觉，一定是他在那包厢里，那一直跟随着她的目光，就是他。 “雪如，你怎么了，你……”他焦急的问着她，声音又忽然停住，然后，她看到他举起了一只手。手上，满是令人触目惊心的鲜血。他瞧了一眼，脸色骤然发白：“这是什么……雪如……”夏蕊的声音再次响起，带了呜咽的哭腔：“黎乔烨，这是你的孩子……现在没有了，没有了……你开心了……你为什么要推她，为什么……”孩子没了？！季雪如浑身陡然剧烈的颤抖起来，她只觉得好痛，好痛，不知是小腹，还是心里。 眼前的亮光，渐渐混沌，混沌……她快要看不清了，即将陷入无边的深渊……她不要，不要，至少让她在问清楚之前，不要……于是，她借着最后的一丝力气，颤动着双唇：“为……为什么……你……好狠……”就算不要这个孩子，就算不稀罕这个孩子，又为什么要用这样残忍的方式，让它离开？ 为什么？ 没有回答，眼前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她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雪如，雪如……”夏蕊使劲的叫着，固执的想要叫醒她，声音却一次次被泪水梗咽。诸子篱也被吓住了，这时才回过神来，赶紧拉住黎乔烨的手臂：“乔烨，还愣着干什么，快送医院，快啊……”闻言，黎乔烨转头，呆呆的看了他一眼，眸光已失去了方寸。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或者说，心痛已麻痹了他的思维。而夏蕊则用手，用脚狠狠的攻击着他，哭喊道：“你滚开，滚开……别碰雪如，你没资格碰她，滚开……” “夏蕊！”诸子篱紧紧的抱住她，“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我们马上送雪如去医院，也许孩子还有救，还有救呢！”夏蕊一愣，又因为他最后几个字而飞快爬起来，嘴里喃喃念着：“对，也许还有救，还有……”说着，她便要伸手去抱季雪如。黎乔烨身子一侧，就将她挡开了。然后，他将满布血迹的手胡乱的在自己的衣服上擦干，才小心翼翼的为她拨开了额前被汗水粘湿的乱发。“雪如，别怕……”他用一种异常温柔的声音说着，“我带你去医院，不会有事的，有我在，不会有事的。”说完，他倏地起身，抱着季雪如踏上继续往下的电梯。这一节电梯与刚才下来的这一节正好相对，微微抬头，他就看到了站在众记者前，满脸冷笑与得意的季昕然。 脑海里，刚才那一瞬间画面飞快闪过，他浑身一震，陡然明白了一切。“季昕然，”他看着她，用近似阿修罗的残酷冷光，对着全世界一字一句的宣布：“如果她有什么事，我一定让你陪葬！” 护士跑进跑出，匆匆忙忙，面色凝重；夏蕊则坐在长椅上低声哭泣，“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提议出去吃饭，就什么事都没有了……都是我害了雪如……”诸子篱抱着她，却不知如何安慰。抬头看一眼靠站在墙角的黎乔烨，低着头，看不到表情。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一定又伤心又自责。说实话，当他听到夏蕊说那是乔烨的孩子时，他都被惊呆了。 想想上次在医院，医生不肯告诉他的，一定就是这件事吧。没想到季雪如有了乔烨的孩子，却不打算告诉他，反而想要一个人离开。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难道季雪如以为，乔烨不会对这个孩子负责任？如果她看到乔烨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就一定不会那么想了。女人的心思真是奇怪啊!如果她把这件事告诉了乔烨，也许今天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别哭了，夏蕊……”低头，他柔声劝道：“你也不想这样的……医生还没出来呢，也许，孩子没事呢！”闻言，夏蕊更加伤心的摇摇头。她不断的在心里祈祷孩子不会有事，如果这个孩子有事，她无法想象雪如会怎么样。但是，从那么高的电梯摔下来，又流了那么多血……想到这里，她不禁心如刀割，泪水更加汹涌的滚落。诸子篱轻声一叹，双臂收紧，更用力的抱住了她。既然言语不能安慰她，只希望自己怀抱的温暖，可以让她感觉到一些心安。 又不知等了多久，等得连他心里都有些发毛了，急救室的灯终于熄灭了。他看了黎乔烨一眼，只见他呆呆看着那被打开了门，却迟迟没有上前。他知道，他是没有勇气上前。于是，他拉着夏蕊起身，迎上走出来的医生。“医生，我朋友怎么样？”夏蕊着急的问，“大人没事！”医生回答，面色却异常的凝重。诸子篱的心一沉，已经猜到了医生的下一句话。果然，医生叹了一口气，抱歉的说道：“至于孩子，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闻言，夏蕊整个人几乎站立不稳，诸子篱赶紧将她扶住了。只见她摇摇头，嘴里喃声念着：“不可能，不可能的……”目光却开始四下搜寻，当终于落在黎乔烨身上，她勐地挣开了他的怀抱，直扑到了黎乔烨面前。“混蛋，畜生……”她对着他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你开心了吗？现在你开心了，你亲手杀死了你自己的孩子，你开心了你……”“夏蕊，别这样，别这样……”诸子篱赶紧上前将她拖开了，同时抱歉的看了医生一眼。 医生摇摇头，他对这些激动的情绪都能表示理解，“好好照顾病人吧，她身体很虚弱。”轻声吩咐了一句，他越过他们，继续朝前走。然而，路过墙角处往外拐时，一直站在墙角的这个男人却“噗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他一愣，男人已经抓住了他胳膊，用沉然却伤痛的声音道：“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乔烨!”诸子篱忍不住讶异的叫了一声。他似没有听见，只继续请求：“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