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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紫反身坐在了石栏上,目光深深的望着远处,耳畔传来他的问话,“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啊”苏紫偏头,又转了回去,声音低低的,“我不知道,我离开了大历的政权,也远离了你们风起云涌的战场中心,北漠的事情赫拉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我也不知道要这样过多久。” “苏紫,你不适合这样平淡的生活。” “可是我也厌倦了那些东奔西走的忙碌了,终日冷漠着脸孔发号施令,占据高位太累了。” 东陵似乎还要说话,河岸边却突然“轰”的一声巨响,烟火猛然冲上云霄绽放出绚烂的火花,苏紫却毫无防备的被吓了一跳,仓皇之中就向后倒了下去,东陵一惊,抓住苏紫的手时脚步一个不稳,二人一起“咚”的一声掉进了江水之中。 刺骨的冷一瞬间蔓延,一双手紧紧的抓着她没有放开,水底下他抓着她向岸边游去,出水的一刹那苏紫猛烈的咳嗽起来。 东陵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苏紫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微微偏头看着他,两个人犹如落汤鸡一样。 风气绡动,晚间的风带来丝丝凉意,窗外的天空隐隐泛起了白,又过了几个时辰,天已经完全大亮。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随之饭菜的香味也飘散开来,床上的人还没醒,松开的发铺洒在枕头上,她面容很是沉静。 他上前把饭菜放在桌子上,轻轻打开了窗,让阳光直直的透进来,床上的人睫毛轻颤,睁开眼时还有些不明所以,随后才想起来,他们现在是在一处东陵的宅子里,果然,到处都有这人的落脚点。 “醒了”男人回过头,“那就快点换衣服吃早点,吃完我带你去个地方。” 苏紫奇怪的看了眼东陵,却只看见他关上门的背影和随之离去的脚步声。 苏紫其实早就醒了,在东陵将她抱进府中的时候她就醒过来了,只是当时月七在旁边,她有些不好意思,一时慌乱,只好继续装睡。此刻躺在床上,却怎么也不想动了。 这一天一夜,就像是做梦一样,她坐起身来,靠在床柱上,床上的美人纱梭梭摇晃,日光洒在上面,一片皎洁的光华。清晨明亮,她的心终于渐渐平静下来,有时间仔细梳理了一下这百转千回的几缕柔情。 即便是在梦中,也从未有过今日,前半生的杀戮似乎骤然间就离她远去了,她又一次响起了帝无痕,想起了那个已然与她谈婚论嫁的男人,想起那个和她在南陵帝都里相依相伴生活了六年的男人,响起了那个口口声声说要爱她护她,却最终还是选择了另一条道路的难惹。 这两年来,她一直在痛苦和自责中度日,可是现在,她突然间就没有了,那些情绪,那些恨,那些愧疚。 是的,即便到了如今,她还是理解他,她了解他的一切想法,她知道他的仇,知道他的恨,曾亲眼见过九幽台上的鲜血,见过金陵宫的繁华的,她清楚的知道他背负了什么,压抑了什么,又费尽心机的隐藏了什么。那些灼烈的恨炙烤了他太多年,将一个原本清白整洁的灵魂燃烧的里外乌黑。 于是,他要报仇,要杀戮,要用鲜血来净化自己的冤仇,要用权势来让自己得到安心。 可是帝无痕,你却选择了最艰难的一条路,也为你我选择了一条背道而驰的歧途。 她不由得再一次想起巫先生的话:这世界上,还有另一种东西凌驾于自由和爱情之上。 帝无痕,这种东西,你我都有,只要你还是你的仇恨和权势,我却是我的信仰和执着。你可以对那些前仆后继倒在战场上的战士无动于衷,可以对那些如云似海的洛原花下累累白骨视若无睹,我却不可以。纵然古往今来不乏一些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桥段,但是那却不是我能接受的,我可以在戏文上看,可以再书中读,却没有那样强的心脏,一步一步的踏上你用白骨血rou堆积而成的江山。 你我道不同,无以为谋,我从不后悔我曾经用整个生命爱上了你,正如我也绝不后悔我终于以险些赴死的代价离开了你一样。 如今,我终于退出了你的生命,最后一个有力气阻挡你前行的障碍也不在了,你一个人,好好走吧。 雪后初停的天气最是寒冷难耐,大封卷着艾草,地上是一片艳色的红。 彤云密布,冷风猎猎,地上的白雪被卷起,扑簌簌的落在刚刚建成的朔方宫上。 今日是大历的冬狩之日,东边的战事暂时停歇,战士们纷纷退回关内,似乎准备过一个难得的新年。
清早起来,五横街两侧的店铺就全部歇业,长街上铺满了细细的黄沙以防宫廷车马打滑,远远望去,一片金黄,犹如赤金铺地,道路两侧竖起高高的金底帷帐,平民都已退却,文武百官跪在两侧,各色仪仗缓缓而行,列阵分明,一时间,华盖车马如云,锦袍云袖遮天蔽日。 帝无痕披着沉重的貂裘坐在高高的王位上,身前影影栋栋的站满了人,风雪弥漫中远远望去,像是两条黑漆漆的翅膀。百官们战战兢兢的跪在王撵之下,不敢抬头望去,膝下是刺骨的疼,唯有狄七悄悄的仰起脸,却根本看不清帝无痕的面容。 “庄大人。” 寒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突然一颤,脸上的肌rou微微颤抖,缓缓站起身来,跪在中央,以恭顺的声音说道,“陛下有何吩咐” “没什么,只是最近新的了一件好玩的东西,想请庄大人一同赏玩。” 帝无痕的声音澄澈中带着一丝笑意,像是狡猾任性的孩子在期待着某种恶作剧一般。 庄大人跪在地上,手指发白,眉心紧锁,却仍旧低着头不动声色答道,“多谢陛下想着老臣。” 帝无痕一笑,眼神带着几丝玩弄,懒懒的一挥手,说道,“带上来。” 一阵沙沙声缓缓响起,一辆马车进了场,扯上罩着黑色的粗布,隐约可以听到细微的响动在其中响起,众人都奇怪的转过头去,看着马车,场中一片死寂,逼迫的人难以呼吸。 “啪”的一声突然响起,沉默中的人们齐齐一惊,原来却是帝无痕无聊的坐在王位上,以鞭柄不断的击打着黄金椅座。 “啪,啪,啪。” 所有人都肃了容,没有人敢说话,一名三十多岁的人走到第一辆马车前,然后扬起手,哗的一声掀开了马车上的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