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七章 古鲁们的故事
从耆那教、印度教入门,我又涉猎了南亚地区盛行的另一种主要宗教:锡克教。 我之前把锡克教归结为旁支宗教,但这其实有点委屈了它。 它虽然对于世界而言非常神秘,但却是这个星球上的第五大宗教。 它是在公元15世纪的时候,在印度北部诞生的。一般认为,它是在伊斯兰教和印度教的日渐融合过程当中诞生出来的。 但它并不是两者中和的混合物,它有自己独立的特质、教义和完整的历史。 尽管它有两种宗教的一些痕迹,例如,它也像伊斯兰教那样写赞美诗,同时也像印度教那样修炼冥想。 它也是一种世界性的宗教。 锡克教徒们并不认为自己的宗教是一种区域性的宗教,也不认为它是宗派性的宗教,他们认为锡克教是一切宗教的总领和集大成者。 锡克教的教义包含了一切宗教的内容,所以它具有某种宽容性。 锡克教的庙宇因此对任何信仰的人士都是开放的,锡克教也从不主张说服其他的宗教信徒改信锡克教。 锡克教的经文里面有一句很有代表性的话:“真理只有一个,但它有无数的名字。” 锡克教认为,上天堂的路绝对不止一条。无论信仰什么,都是通向最终和唯一的真理的那条道路。关键是,你要有信仰。 你们知道锡克教的“锡克”是什么意思吗?翻译成汉语,就是:“学生”、“弟子”或者“寻求真理的人”。 这和佛教把释迦牟尼尊称为“本师”有点相像。 锡克教的领袖叫“古鲁”。“古鲁”的意思,大概就是“完全觉悟者”,还含有“精神导师”、“启发者”等意思。这个称呼其实来自印度教。 它的第一位古鲁,名字叫那纳克。他出生在旁遮普省,当时,那里是阿富汗人、蒙古人、印度人交战的重要战场。 那纳克从小就喜欢冥想,对现实生活缺乏兴趣,他总是逃避参加印度教的礼拜活动。结婚之后,他也仍然云游四方,并且把钱送给穷人。 30岁的时候,有一天他走入河水,然后身体消失了。4天后他再次在镇上出现,全身放射光芒。 传说他见到了“真名”,喝下“真名”赐予的甘露,从此他创立了锡克教。 此后,那纳克去过很多地方传教,比如喜马拉雅地区、比如阿拉伯的一些国家、比如斯里兰卡。 当别人问他到底是信仰伊斯兰教还是印度教时,他回答说:“没有伊斯兰教,也没有印度教,我如何去信仰呢?” 他说:“我信仰真名。真名远远高于这一切,他不是属于哪一个宗教派别的。” 他就这样表明了他的主张。 他主张忠实于“对真理有信仰”本身,而并不注重宗教的外在形式。他的思想逐渐传播开来,很多伊斯兰教徒和印度教徒逐渐成为他的追随者。 后来,当他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的弟子们争论不休,到底该用伊斯兰教的仪式来安葬他呢,还是按印度教的,他是这样来解决的。 他说:“伊斯兰教的弟子可以把鲜花放在我尸体的一侧,而印度教弟子的花放另一侧。第二天,哪边的鲜花仍然新鲜,就用哪边的仪式来安葬我吧。” 结果,第二天弟子们揭开覆盖他遗体的布单,发现两边的花都还很新鲜,只是中间那个身体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片淡淡的清香。 锡克教对宗教首领的选择很类似藏传佛教。它在这方面是注重灵性,不要求资格的。 锡克教的第8位古鲁是一个只有5岁的孩子,而他还在8岁的时候就死掉了。 奉一个小娃娃为首领这件事情,让印度教的一些信徒嘲笑不已。 有一次,他们当着小古鲁嘲笑的时候,小古鲁用手指碰了一下一个聋哑的锡克教徒,这个聋哑多年的运水工立刻就能用清晰的语言和印度教学者讨论深奥的经典里面最晦涩的篇章,令印度教徒们诧异不已。 锡克教的第6位古鲁,死亡的情况很壮烈。 当时这个宗教在印度区域的影响力日渐上升,让当时莫卧儿王朝的皇帝深感威胁。于是皇帝指责这位古鲁否认伊斯兰教和印度教,扰乱人民思想,对他罚款20万卢比。 当时很多追随他的人闻讯后争相要为他捐款。但这位名叫阿尔加的古鲁阻止了。 他说:“我没做错什么,所以不会接受这个惩罚。”他拒绝缴纳罚金。 于是,他触怒了皇帝。 皇帝把他抓去酷刑折磨。在炎热的夏天里,打手们强迫他坐在烧红的铁板上,把guntang的沙子倒在他身上,还把他推进沸腾的开水中。这种折磨持续了整整5天。 当时有位好心的贵族妇女给他送来果子露,希望能够多少减轻一点他的剧痛。但他拒绝了。 他虽然痛苦难当,但表现非常平静,信仰也没有丝毫动摇。 最后,打手们强迫他走到王宫旁边的河水里自沉。 当他出现在许多的追随者面前的时候,人们看到他全身可怕的水泡,无不失声痛哭。他用已经不成形状的双脚一步一步地向着河水走去。 他一路歌唱着真名旨意的甜蜜,他就这样走进了河水,并且消失在河流的里面。 从此以后,锡克教的洗礼里面就出现了两面开刃的剑。锡克教也终于创立了自己的军队,和莫卧儿王朝开始血战。锡克教徒的英勇顽强从此被世界所知道。 后来锡克教的一个古鲁,英武善战,经常身佩双剑。 而最后一位古鲁的几个儿子也都英勇地战死疆场。 莫卧儿王朝分裂之后,锡克教徒曾经建立了自己的国家。但在1849年,英国殖民者的到来结束了这个王国的存在。 在英国殖民者占领印度期间,锡克教人也进行了一些抵抗。其非暴力的方式给后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有个叫巴格的锡克教徒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那时候有一座公园,公园里有座锡克教神庙,很多锡克教人常常按照传统去神庙附近拾柴,准备做饭施舍给穷苦的人。英国统治者觉得这一点妨碍了他们享受公园,所以禁止锡克教徒进入。 锡克教徒坚持他们的传统习惯,英国人就动用了警察。 警察每天殴打、逮捕甚至开枪杀害前往公园的锡克教徒,但每天都一直有将近100名锡克教徒会默默地走向那种残暴的殴打和被击毙的死亡。 最终,英国人在良心的压力和全社会的愤怒谴责下,被迫放弃这个禁令了。 巴格讲的另一个故事更为悲壮。 那也是在英国人占领期间,英国人禁止锡克教人的大规模聚会活动。 有一次,一些锡克教徒在古鲁的住处聚会时,被英国人逮捕。英国人指责他们是图谋颠覆的政治犯,把他们运上火车押送到别处关押。一路上,他们受到虐待,连吃的东西也不能得到。 火车路过一个叫做哈萨纳达的地点时,当地的一个锡克教社团前去请求火车站站长,希望能给车上的人送点食物,不然他们将会在到达的时候饿死大半了。但这个要求遭到了拒绝。 英国人的站长回答说,这是一趟特别列车,它将不会在此停站。 于是,社团的三个领导人对追随者说:“我们将会躺在铁轨上,阻止火车的前进。” 他们说:“为兄弟赴死,这是我们社团领袖的责任所在。而你们的任务就是,当火车停下来的时候,把食物送到火车上。” 于是,他们就这样做了。 火车风驰电掣而来,从这三个卧轨者的身上碾压过去,然后紧急停车。 人们蜂拥而上,前来救助他们的领导人时,发现这三个人都已经奄奄一息了。其中还有一个人能够说话。他就说:“不必管我们了,去送食物。” 食物终于就这样被送到了火车上。 锡克教从来不命令和强迫其他宗教的信徒改信本教,但它还是有类似僧侣的传教士的。这些传教士被称为“阿达斯”。他们会像僧侣或者修士那样放弃世俗生活,但他们并不隐居苦修,他们在坚持面向真名深入冥想的同时,一直积极服务他人。 第一位阿达斯叫巴巴.禅德。他是古鲁那纳克的大儿子。他受到印度各种姓人民的普遍爱戴。 在莫卧儿王朝的一次人口普查中,统治者惊讶地发现,这位巴巴.禅德拥有的信众人数十分惊人,统计结果表明,已经超过了印度历史上的任何一位圣贤。他的影响力一直延续到今天的阿塞拜疆。在今天的阿塞拜疆的一个博物馆里,还能看到他当年的手稿。他的壁画至今也广泛分布在从南亚到中亚的各族聚居区域。 锡克教历史上一共有过10位古鲁。 第10位古鲁叫做古宾信.辛格。他感觉到古鲁制度的存在形成了某种个人权威,他认为这会妨碍人们对终极真理的专注追求。因此,他死后没有指定继承人,从而废止了古鲁制度。他把古鲁的权威归还给了。 是锡克教的主要经典,相当于基督教里、印度教中的地位。 在锡克教的经文里面,有很多东西吸引我。 其中,我最喜欢的是这样一段:“碧蓝的天空愈加深远,日常的失败感也都消失,我对自己的伤害不再,当我坚定地置身于那个世界,一百万个太阳与光明同时到来。”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感觉到,他们真实的自我被表面的自我所遮盖,他们真实的自我是某个有极其强烈的光线的世界的一部分。他们模糊地记得这一点,并真诚地渴望着回到那个光明的世界里去。 就像WILLIAM-WORDSWORTH所书写的诗歌中表达的那样:“我们的出生不过是远离家园的一次沉睡和遗忘。” 在世界各地的语言当中,在各民族的语言当中,所有的人类都曾经把死亡描绘为“回家”。 我不相信这是偶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