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章 初遇高雄(下)
我像被追猎的小鹿一样仓皇奔出了你的房间,我急急忙忙地顺着楼梯向下跑,我手边没有电话,我想起一楼的传达室里有部电话,我飞跑出去打电话向高雄求救。 因为光线昏暗,我又惊慌失措,在某级台阶上,我一脚踏空,向前栽去,我猛烈地撞上了一个正在向上走的人。 在我的撞击下,对方也失去了平衡,于是,我们一起顺着剩下的台阶向下滚去。 当滚动停下来时,我现自己和对方一起摔在楼梯转角处的平台上。他的双臂紧紧地搂住了我! 对方是个年轻男人,身材高大,体格健壮,浑身都是鼓鼓的肌rou。 他仰面倒在我的身下。我的脸正对着他的脸。我们差不多是鼻尖碰着鼻尖了。 因为距离太近,我看不清他的模样。 我忍着全身的疼痛,奋力想从他身上爬起来。他也同样急于起来。他的胳膊松开了。 于是我们互相妨碍着,生一点混乱。 焦急中,我判断他是住在这里的某位邻居,于是我爬起身来,对他说:“先生,救命!” 对方圆睁一双炯炯放光的眼睛盯了我两秒钟。 他伸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龇牙咧嘴地说:“你像一个从天而降的沙包一样砸在我身上。而我基于善良的本能,一直抱着你滚下来的。我一直在充当你的保护垫,让你后脑勺没有磕碰到。现在,该说救命的人是我啊,小姐!” 这个毫不迟疑地紧紧搂住我,并自称有着善良本能的人,就是高雄! 忽然,他醒悟过来,他说:“你刚才说什么?救命?” 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上下打量着我。 他突如其来地说:“你是唯心?” 我吃惊地看着他。他怎么能说出我的名字? 他说:“我叫高雄,想必你知道。” 我就像是世界末日看到了诺亚方舟一样,我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我说:“我正要去给你打电话,他让我给你打电话!” 高雄的脸色更加凝重,他说:“他怎么了?” 我说:“你快上去看看吧,他好像快要......”我无法说出那个字。 高雄在我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说:“不要慌,我去看看。” 话音未落,我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已经掠过我的身边上楼去了。 我怔了一下,马上回头跟上他。 高雄小心地检查着你。他把你的眼脸翻过来。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手机。我听到他在拨打某个急救电话。 他随后又拨打了他母亲的电话。 他们母子在电话里谈论你的情况。他母亲在指导着他应该怎样做。 他在你的家具里翻找着,他找到另外一包一次性的消毒针筒,他也找到了你之前想要注射的药瓶。 我看到他动作熟练地从瓶中抽出药液。 他挽起你的胳膊。我看到针头准确无误地刺了进去。药液进入了你的身体。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的生。 我觉得这世界突然变成了荒原,一片贫瘠。 我觉得有人在摇晃我。 高雄用力拍打着我的脸蛋。 他拍打我脸蛋!虽然他刚刚帮助了你,但他对我而言,还是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 我突然清醒过来,本能地后退了一步,离开他远了一点。 高雄说:“唯心,清醒点。你不能在这儿,你得马上离开,救护车马上就来了,所有的人都会看到你。” 高雄说:“他如果清醒,一定不想你被别人看到。你立刻回去。这是对所有人麻烦最小的选择。” 我说:“不!他痛成这样,我怎么能走?” 高雄说:“你放心,有我在,他不会有事。他只是太痛,一时昏厥过去了,已经注射了吗啡,吗啡会立刻生效,止痛了他过一会儿就会苏醒的。我会照料好他,会送他去医院。他需要更强力的止痛措施帮助。” 高雄说:“你在这里于事无补,只会给他添麻烦。” 他说:“我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虽然他没有明确说过。如果你真的想要帮助他,就先回去。我会通知你消息,我送他到医院,一定联系你,告诉你消息。” 他一边说着,一边过来紧紧抓住我的手,不容分说地把我拖到了门口。 他推着我的肩膀,把我推出了房门。 他说:“我也会叫你们的汪指导来。他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待在这里。对了,你的联系方式我会问他要的。” 我晕晕乎乎地就被他推到了走廊上。我还什么都来不及说,他就砰地一声,把房门关上了。 我看着门扇向我的鼻子尖移动过来,我被迫再次向后退了一步。 我就这样被他关在门外了。 我怔怔地看着房门,还没有从这一连串的意外中反应过来。 房门突然又打开了,我再次看到高雄的脸。 他说:“还傻站着干什么?他都这样了,你还想让他为你cao心吗?快走!” 我开口想要说什么,但是他根本就没有打算过要听到我的回答,他说完之后,看都没有再看我,伸手砰地一声,又把房门都关上了。 从认识高雄的那一天起,他就从来不是一个让人感觉怎样温存体贴的人。表面上,从来不是。 隔着房门,我好像听到你出了一点声音。 然后我听到高雄在对你说话。 远远地,我仿佛听到了救护车的警笛声。 我在心里飞快地转着念头。不得不承认,高雄的建议是对的。很快就有人蜂拥而来,我在这里是不相宜的。我会连累你的名声,也会让自己陷入窘境。 我咬了咬牙。我想你在感觉自己不行了的时候让我找高雄,他一定是非常值得你信赖的。他一定能处理好随后的事情。 我听着救护车的声音越来越近,我捏了捏满是冷汗的拳头,我转身离开了走廊。我顺着来时的路,返回了维修楼梯,我悄悄地从那里爬下去,到了街道上。 我沿着街道向回走。我克服着百抓挠心的感觉,驱赶着自己,保持着正常的步态和表情,靠着街道的边缘向回走去。 我看到前面远远地出现了白色的救护车的轮廓。 它呼啸着向我扑面而来。它出巨大的噪音,和我擦身而过。 我看着它朝你住的小楼飞奔而去。 我现在什么都明白了。我明白了在博桑和新学期开始后生的一切。 你为什么独自去爬山,那些不在房间的夜晚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约我去看小鹿,为什么带我骑马,为什么在薰衣草花田里主动亲吻我,你手上流血的伤口,你坐在壁炉前的疲惫,你滑下雪坡后的不适,你在技术辅导时的疼痛难忍,这段时间所有你对我说的话,你对我游移不定的态度。 所有的这一切,全都有了合理的答案。 前生的噩梦,又一次开始了。 你要死了。你只有很短的时间,就又要和我永别。 我不可能等到成年之后嫁给你了。 我们今生依然有缘无分。 我注定,还将度过孤单的、漫长的一生。 毫无出路的死循环。 我感到绝望。 比所有的绝望,还要绝望的,那种绝望。 人类生活,它就是一个无底的深渊。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