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六章 宁静的价值
你拿着一个玻璃水杯出现在大教室的讲台上。 你面对着我们。 s和同学咬着耳朵:“坏了,今天我们又要上化学课了。” 你听到s的窃窃私语,你回答他说:“你们以为各门学科都是彼此隔绝的吗?” 你说:“你们以为射击和化学是两回事情吗?” 你说:“我告诉你们,不是的。” 你举起没有拿玻璃水杯的那只手掌。 你说:“看看你们的手掌。手掌在指端的时候,都是分开的。可是,沿着指端一直向下,到最后,所有的指端都会汇聚在同一个掌心里。” 你说:“所有学科的关系就是如此。当你学得非常肤浅时,你会觉得它们的每一个都是分开的。可是,无论哪一门,当你学得足够深入时,当你纵深前进到足够的程度,你就会现,它和所有的学科都是彼此融会贯通的。就像我们的大教室,无论你从前门、后门、左右的旁门,无论你从随便哪一个门进来,进到里面,都是同一个空间。” 你说:“从哪一个门进来,都是一样的。无论走哪一个门,射击门或者化学门,走到尽头,都是一样。关键是,无论走哪一个门,你都需要持之以恒,一门深入,锲而不舍。” 你说:“如果浅尝辄止,什么都是泛泛地涉猎一下,玩一下,什么都稀松平常,普普通通,那么,无论你走哪一个门,都不可能看到门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s看着自己的手掌,张开了嘴。 他张开嘴在那里停了几秒钟,又赶忙紧紧地闭上了嘴。 你看着s把嘴巴紧紧地闭着。 你说:“好了,回归正题吧。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宁静的价值。” 你从桌上的铁盘里抓起一把沙土,你撒了一些沙土在玻璃水杯里面。你用玻璃棒把它搅浑了。 然后,你叫s到前面来。你说:“现在你可以名正言顺地畅所欲言了。” s的脸红了一下,做了一个吐舌头的鬼脸。 你让他低头看水杯。 你说:“透过水杯,你能看见顶上的吊灯吗?” s摇头。他说:“看不见。里面都是浑黄的。” 你把水杯挡在他眼前,你说:“透过水杯,你能看见对面的同学吗?” s说:“看不见。” 你问我们:“吊灯此时在不在?它有没有藏起来?” 我们说:“没有。吊灯一直都在,它从来都没有藏起来。” 你问:“那么,你们此刻在不在,有没有对他藏起来?” 我们说:“没有。” 你问s:“那你为何不能通过水杯看见吊灯和同学们?” s说:“因为水浑浊的时候,就不透明了。” 你继续问:“什么叫浑浊?” s说:“就是里面有很多东西在七上八下地乱动。” 你说:“很好的回答。” 你把水杯放在桌子上。 你说:“现在,我们把这杯子放在这儿不动。我们什么都不要做,就让它放在那儿不动。” 我们一起看着那杯水。很多杂质在里面起起落落。 1o分钟过去了。杂质开始沉淀。上面的水层变得清澈。 又过了5分钟。所有的杂质都沉淀到杯底了。水重新变得透明清澈。 你再次把s叫上来。 你说:“再看。能看到顶上的吊灯吗?” s说:“看到,很清晰。” 你把杯子再次放到他眼前:“对面的同学呢?” s说:“看到,就像透过玻璃一样。很清楚。” 你把那杯水拿给我们每个人看。 然后,你问我们:“为什么我们开枪之后看不见自己射击的结果,必须等靶纸拿过来,或者要借助望远镜?” 你说:“为什么我们看不见自己行为的后果?看不见未来会要生的事?为什么我们在光线暗下去的时候,就眼前一片漆黑?” 你说:“因为浑浊。” 你说:“这杯水,就是我们的身心。当我们身心浑浊的时候,我们就会看不见很多的东西,虽然它们都明确无误地存在着。” 你说:“就像这盏吊灯,就像对面的同学,事物并没有对我们藏起来,但我们因为身心的浑浊而无法看见。” 你说:“所以,一个身心混乱的人,真的不能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能以为眼睛看不见的东西,就是不存在的。” 说到这里,你看着我。 我想起了那消失的1o颗子弹。 你说:“这就是宁静的价值。” “宁静就是不动。不动就能清澈。清澈就能透明。透明就能恢复水本有的映照功能。我们就能看到一直存在,而我们一直无法看见的世界。” 你说:“我们每天要在这里趴两个小时,站两个小时,或者跪两个小时,我们忍受夏天的炎热和冬天的寒冷,我们忍受蚊虫叮咬,忍受电闪雷鸣,忍受身体疼痛,忍受心烦意乱,我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在这里坚持忍受,我们不管外界生什么,都坚持着同一姿势稳定不动。” 你说:“如果我们一直这样坚守不动,总有一天,身心之内的那些杂质就会自己沉淀下去,我们的身心就会变得清澈透明。那时,我们就能看到那个真正的奖赏。和它相比,冠军、总排名、学校的荣誉、个人的加分、朋友的仰慕、异性的崇拜,其实都不算什么。那是最高的奖赏。和它相比,世间的一切奖赏,都会黯然失色。” 你说:“但是,诚如大家刚才看到的,澄清需要时间。它不会瞬间生。” 你说:“而且,在澄清的过程中,我们看到,很多杂质会上下浮动,让我们觉得比以前更混乱。你们每个人训练时都曾有这样的体会,一拿起枪,就会觉得心里的乱念特别多,身体上的痛痒难受也此起彼伏。但那是好现象。那说明我们正处在澄清的途中。这时候,一动就等于又晃了一下杯子。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跟着动。” 你说:“越是混乱的时候,越是不要跟着它动。明白吗?这时候,坚定就是一切。定住,就是一切。” 你说:“给自己时间。相信它会生。等时间到了,它一定会自然地生。” 我知道这需要很长的时间。然而,没想到竟然如此之长。 1o年过去了。 有一天下午,我在巴厘岛度假。 我读完了,这是一本教授禅定方法的南传佛教的佛经。 我独自坐在四面垂纱的木板地上。 我挺直脊梁,盘腿端坐在蒲团上。 我看着白色的轻纱在微风中轻微地飘动着。 我半闭上了眼睛,开始了生平第一次打坐。 气息从鼻尖进来,穿越整个呼吸道,弥漫在身体里,然后又聚拢起来,变成气息,从鼻尖上呼出去。 我这样安静地坐了很久。 睁开眼睛时,我看到下肢消失了。 戒生定,定生慧。 这时,我才明白,这就是你当天所说的那个澄澈身心的过程。 宁静致远。 唯有宁静,方能致远! “一切秘密,都在深度的宁静里。”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