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语不惊人死不休
吕老爷子得意地笑了,小屁孩子,跟老夫斗,你还嫩了点! 好不容易把上午的课结束了,赵天赐气鼓鼓跑到后面的侧室中往床上一趴,心里开始无限次数的咀咒那个可恶的老头儿。◎, 这个老家伙,云山雾罩地胡说一通,从说到,连都给他捎上了,问题是每说到一处,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加进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然后来个突然袭击,让他想溜号都不行。 他这是想给老子讲的节奏啊!赵天赐咬牙切齿地想着,如果这样下去,他非得变成木头桩子不可。 他从床上跳了下来,悄悄地溜到门口向外张望,赵伯琮也不在了,吕好问仍然坐在那里,虽然已经须发皆白,从后面看去背也有些驼了,但是他仍然端正地坐在那里,捧着一卷书册聚精会神地看着。 赵天赐不由得怔了一下,本来想捉弄一下他的心思立刻消失不见。他悄悄地走到吕好问身边,挨着他静静地坐了下来。 吕好问愣了一下,“太子殿下,现在你应该休息,下面老臣要讲的东西会更多,如果你再偷懒睡觉,老臣就要责罚伯琮了。” 赵天赐罕见地没有顶嘴,伸出小手摸了摸他颏下的胡须,“师傅,您今年有多大年纪了?” 吕好问见他严肃认真的样子好象变了一个人,稍稍错愕,随即笑道:“老臣今年已经六十五岁高龄了。” “您退休了吗?” “退休?”吕好问迟疑了一下,立即便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呵呵笑道:“哪里有什么退休?老臣是退而不休,在家乡做些研究。打发时日而已。” “您是自己退的还是让赵……我父皇劝退的?”赵天赐对这个老头开始有兴趣了。 “呵呵!”吕好问放下手里的书卷,摸了摸太子的头,不过忽然觉得不对,赶紧放下手,“太子殿下恕老臣无状!” 赵天赐撇了撇嘴,“师傅。您这把年纪殾能给我当爷爷了,干嘛这么紧张兮兮的啊?” 吕好问急忙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在,才道:“太子殿下慎言,这话要是传出去,非得要了老臣全家的性命不可啊。” 赵天赐:“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又是什么君君臣臣的规矩,烦死人了。” 吕好问严肃地说道:“太子殿下这话可说错了。这君臣纲常可万万乱不得,没有法度规矩,那人心就更难揣度了……”说到这里他竟然有些失神,说不下去了。 稍倾,他叹了口气说道:“太子殿下不是问我,是自己退的还是皇上劝我退的吗?我其实是自己要退的。” “为什么?您的学问还真不是一般的大,我还从来没听别人说得比您更通透的呢。” “?”吕好问奇怪地问道:“敢问太子,这都包括哪些史书啊?” 赵天赐呆住了。 他又是一时嘴快。弄了个大乌龙出来,一直涵盖到民国。现在是南宋,还是元朝的脱脱写的呢,现在哪来的二十四啊?他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吕好问却瞪着他等待答案,只好继续胡诌,“是我自己说的。就是二十四部史书合在一起的意思。”他见吕好问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忙说道:“不过您可千万别问我都有哪些史书啊,如果我都知道,您就可以卷铺盖回家去了。” 吕好问哈哈大笑起来,“这也不奇怪。老子梦中得道。留五千言后驾鹤西游,成就一代道家经典,太子殿下恐怕也有些奇遇啊!” “对!老师您说得一点都不错,我知道的这些东西,都是我做梦的时候梦到的。”说完连他自己都觉得狗血,嘿嘿干笑了两声,把头扭了过去。 吕好问没有再难为他,目光望向屋顶,“太子殿下认为张邦昌此人如何?” 赵天赐本能地觉得这又是一个坑,忙说道:“张邦昌,我……” “殿下不要说你不认识他!”他下面的话被吕好问给堵了回来。 “老师,我才三岁啊!”他不甘地说道。 “三岁怎么了?三岁识千字的人也不在少数,太子殿下就不必藏着了,老臣看得透!”吕好问微微一笑道。 “你不认为我是个怪物?” “当然了。你是我大宋的太子,也是人,只不过天资极高而矣。”吕好问道。 赵天赐仔细观察着他的眼睛,确认他没有再设套的意思,点了点头说道:“您不把我当怪物看就好。”他顿了顿说道:“张邦昌这个人,说不上好,但是也说不上有多坏。” 吕好问眼睛一亮,问道:“太子殿下何意?” “在那些所谓的忠臣义士眼中,他就是一个垃圾,但是要是从人臣这个角度上来说,他也没错啊。”他见吕好问一言不发盯着他看,继续说道:“这个道理很简单啊,没有永远的君,但是却有世代的臣。” “请太子殿下明示!”吕好问坐直了身子。 好吧,老子就给你这个老古董也上一课吧,反正在你面前也藏不住! 赵天赐一本正经地说道:“古人说忠臣不侍二主,但是也说过良臣择木而栖的话啊。朝代更替换的只是皇上,做臣子的只要自己不作死,就不会死,而且还会活得很好。唐朝的魏征是太子的人,太子被李世民杀了,他没跟着去死,反倒成了太宗的明臣,但是也有没人说他背主求荣吧?” 吕好问一言不发,他是被小太子这一番言论给惊到了。 赵天赐却不理会他,自顾自道:“张邦昌只是一个臣子,一个人而矣。如果改朝换代了,旧朝所有的人都得跟着先帝去,那只要两个朝代轮替。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了。” 吕好问哑言失笑,“太子言之有理。” 赵天赐决定来个语不惊人死不休。 “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忠jian善恶,忠者图其名,jian者谋其利,善恶就更加没谱。此一时为善,彼一时可能就是恶。” 吕好问忽的一下站了起来,眼含热泪,颤微微地对着小太子深深一躬,“老臣得遇明主,此生死而无憾了!” 他忽然来了这么一下子,把赵天赐吓了一跳,还以为又是哪一句说错了,捅到了老头子的肺管子了呢。见不是这么回事。这才放下心来,拉着吕好问坐下,“师傅,您就不要拜来拜去的了。不是有一句话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他闭口不说了。 吕好问的表情和看向他的目光已经是崇拜了。
赵天赐暗骂自己大嘴巴,还“闻道有先后”呢,自己这算是闻个屁的道啊,只不过多了一千年的见识而已。而且那还是别人的,跟自己无关。 “师傅。您别这样看着我,您说过不把我当怪物的。”赵天赐有些心虚。 吕好问笑了,他仰天长叹一声,“相见恨晚啊!”他重重地拍了拍小太子的肩膀,疼得赵天赐直咧嘴,心说这个老头子看着要散架的样子。手劲还这么大。 吕好问可没他那么多心思,继续说道:“当年王安石推行新法,其行也不可谓不善,可他罔顾当时政境民情,强推诸如‘青苗法’之类的新法。结果却导致了民怨聚积,贫者更贫,而且还累及社稷,其罪之大,旷古未见。”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现在反观他当年所为,无论军政,都是失大于得,弊端远远大于所得利益,贻害至今啊!” 赵天赐见他痛心疾首的样子,颇有些不忍,“师傅,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您不必太在意。” “不!”吕好问瞪起眼睛说道:“得失昭张,乃明君必为之事。当今皇上意欲成就一番大业,老臣既为人臣,当尽人臣之事,故老臣肯请皇上废了王安石的谥号,把他请出了太庙。” “啊?”赵天赐愣住了,心说原来这事儿是你干的啊? “至于张邦昌,”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正如太子所言,他只是一个臣子,而且金人立他为伪帝,他虽未推辞,也少了些风骨,但是那也是时局所迫。他曾亲自手书于老臣,让老臣劝进当时的康王登基为帝,他则保开封赵氏宗庙不毁,这才有了后来的当今皇上于应天府登基,使大宋国祚得以存续。后来张邦昌举家南归,皇上感念其恩,对其加以封赏,也是有道理的。可是后来,李纲等人还是力主皇上杀了他,我屡次上表为他求情无果,心灰意冷之下才萌生了退意。” 赵天赐听他说完,还是有些迷糊,“您就因为这个原因辞官不做了?” 吕好问摇了摇头,“张邦昌之罪是立于伪朝,以臣代君,而老臣当年也曾立于伪朝,既然他罪无可恕,难道老臣就无罪了吗?皇上不追究,别人也不说,老臣自己岂能没有自知之明?自己请退,总比被人赶走抄家的强吧?” 赵天赐沉默不语,因为从他内心来讲,还是比较赞同这个老头的作法的,这叫激流勇退! 说了这么多,吕好问心怀大畅,和声道:“太子殿下,以后授课时,老臣不做预备,就由太子捡些感兴趣的东西提出来,我们共同探讨,太子意下以为如何?” 赵天赐巴不得是这样呢,喜道:“那当然是最好的了。” 他们两人在这里忘情交谈,不知时间过得飞快,就连赵伯琮回来都没有察觉,两人所说的东西,更是让旁听的赵伯琮一头雾水,不明就理。 因为五岁的赵伯琮当真就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而三岁的赵天赐却不是“三岁”的赵天赐!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