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割发代首
此时的雁翎队女兵帐篷中，薛施雨正抱着被子，在自己的铺位上侧首浅睡。她身上衣着整齐，连鞋子都没脱，俏脸上犹然挂着泪痕，显然是昨夜回来后未经梳洗，便和衣而卧了。 火长徐慕云轻悄悄地走了进来，在薛施雨耳边小声说道：“队长，柳将军来看你了。”薛施雨睁开眼睛，感觉到身后几个女子走了近来，待要起身，却又想起什么，反倒翻了个身朝内，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柳月娥并没有怪薛施雨失礼，她走到薛施雨铺边坐下，轻轻地摇了摇她的肩膀，问道：“我一大早就听姐妹们来报，说你去找龙向风，却一个人哭着回来，一句话也不说。是不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薛施雨睁着眼睛，还是一言不发，也没有回头。 柳月娥想了想，便打发马赛英等人先出去，又道：“好了，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有什么委屈你尽可以跟我说，我替你做主。我做不了主的，还有其他几个jiejie呢。” 薛施雨依然没有动静。 柳月娥眼珠一转，似乎想到什么，便道：“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一二。是不是龙向风对你……做了什么？” 薛施雨肩头一颤，虽然没有出声，但却逃不过柳月娥的火眼金睛。柳月娥故意道：“这么说，他真的欺负你了？这小子，竟然连你都敢染指，简直可恶！待我告诉元帅和君雁姐去！”说罢作势要起身离去。 “不要！”薛施雨急忙跳起来，拉住柳月娥的手，一脸焦急地哀求道，“月娥姐，千万不要让大姐三姐知道啊！” 看着薛施雨焦急的神情，柳月娥坐实了自己猜测，盯着薛施雨道：“他……真的……” 薛施雨红晕上颊，垂下头去，低声道：“你不都知道了吗？” 柳月娥道：“我也只是试探一下。没想到真的……你自己把苦水往肚子里咽，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既然我都猜到了，你就索性从头到尾告诉我吧，也好帮你开解开解。jiejie为你保密。出你之口，入我之耳，决不会有别人知道。” “月娥姐！”柳月娥的推心置腹让薛施雨再也抑制不住，扑倒在她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薛施雨哭了一阵，心里好受些了，这才坐下来，支支吾吾地把昨夜发生的事都跟柳月娥说了。柳月娥听罢，皱眉道：“这个龙向风……其实我早看出他对你有那意思，也告诫过他了。没想到……唉！此事若告到法曹，惊动你三位jiejie和大刚兄弟，别说他会死得难看，就是大家脸上也都不好看啊！可又不能这么便宜了他。还是我找他私下了结吧。” “不……”薛施雨再次拉住柳月娥，一脸的为难，“月娥姐，向风他只是一时糊涂，失了分寸，没有什么恶意。再说，我已经不愿再回首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 柳月娥道：“他都对你这样了，你还处处替他着想，世上真的再难找到第二个像你这么傻的女孩儿了。不过你以为我们不追究，这事就能抹平吗？以龙向风的正直，如果知道自己昨夜做了什么，他决不会原谅自己，一定会做傻事谢罪，永远背着这个包袱。所以，我们只能私下了断。这也是为了让他以后能坦坦荡荡地活下去。” “那你准备怎么做？” 柳月娥想了想，道：“我自有办法。” 龙向风刚回到营门口，就被沉着脸的柳月娥迎面拦了下来，冷冰冰地吐出三个字：“跟我来。” 龙向风急于弄清昨晚发生的事，本待不不答应。但柳月娥冷若冰霜、判若两人的神情又令他感到似乎与此有关，便跟着柳月娥来到远处的一片林子里。 “柳将军，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柳月娥突然住步回头，目光如炬，冷冰冰地迸出几个字：“你干的好事！” “什么？”龙向风愕然片刻，“莫非你是为了昨夜之事？” “原来你也知道。” 龙向风摇了摇头：“我不记得自己酒后都干了些什么，但一定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才让队长她……如果将军知情，还请如实相告。只要知道我自己做了什么，该杀该剐我都认了！” “我早就警告过你，对她要有分寸。没想到你居然变本加厉，还对她……”柳月娥本想平心静气地把龙向风的失德之举告诉他，但一气之下竟再也说不下去。 龙向风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接下来的内容。柳月娥虽未揭破，却让龙向风电火花般一闪，潜藏在记忆里那触目惊心的一幕骤然浮现在脑海中。想起了自己所作所为，龙向风顿时目瞪口呆，半晌作声不得。 “天哪，我怎么会做出这等卑劣之事？龙向风啊龙向风，你真是禽兽不如！”龙向风已经无地自容了，他二话不说，拔出腰间横刀，就往颈中抹去。 “铛”的一声，龙向风虎口巨震，横刀脱手。却是柳月娥及时拔剑撞飞了那口刀，救了他一命。 “为什么不让我死？” 柳月娥走近几步，冷然道：“瞧你这点出息。若是犯了这种错误便要自尽，世上还有几个活着的男人？” 龙向风一怔，想起自杀自残，逃避兵役乃军纪所禁，自己愤激之下，差点又犯了另一桩罪。只听柳月娥续道：“犯了错，要死还不简单？活下来去面对去承担，那才是大丈夫所为！自寻短见，就是死了也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龙向风惭愧道：“将军教训的是，龙向风知错了。那就请你把我交到法曹处置吧。” “你又错了。”柳月娥道，“要把你交到法曹我也不会带你到这儿来。实话告诉你，雨儿不想把事闹大，求我私底下找你做个了结。” “队长！”龙向风激动之下，虎目湿润，噗通跪倒，流泪道，“我对你这样，你却还在为我着想。龙向风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维护？柳将军，你动手吧。就是让我把这条性命报答了她，也值了！”就这么直挺挺地跪着，等待即将到来的处罚。 “敢作敢当，不愧是她带出来的兵。”柳月娥点了点头，突然抬手“唰”的一剑，削去龙向风头顶发髻，不待龙向风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又逆向一剑，将一把乌发齐刷刷地割了下来，掉在地上，收剑入鞘。 “当年曹cao失马践踏农田，触犯军法，割发代首。今日我如法炮制，就当替雨妹杀了你一回，从此两清谁也不得再提。”说罢对着龙向风身后的一颗大梧桐树道，“出来吧。” 香风飘过，一个女子曼妙的身影从梧桐树后闪出，缓步来到他跟前。 “队长！我……”龙向风惊讶地望着眼前的慕恋之人，原来这里的一切，都被她看在眼里。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追悔和歉疚。 “什么都别说了。事情已经了结了，就让它过去吧，不要放在心上。”薛施雨面无表情，木然地说。 “你又救了我一次。这次救的，不光是命，还有我的声名。我欠你的，此生恐怕无法还清了。” “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薛施雨木然地说完第二句话，也不理会他，挽了柳月娥的胳膊，径直离去。 龙向风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呆呆地跪在原地，好久没有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