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四章 舅舅的故事（上）

    穆远亭与迟进雄来到下榻处，迟进雄伺候穆远亭坐下，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穆远亭扶起迟进雄，道：“贤婿不必多礼了。这些年来我僻处南方，一直没好好尽一个父亲的责任，让你们小两口年纪轻轻就要独立支撑，难为你们了。”

    迟进雄含泪道：“岳父大人何出此言？七年来，岳父大人饱受颠沛流离之苦，我们不能侍奉膝下，真是不孝极了。”

    穆远亭叹道：“这不是你们的错。要怪，只怪史元爽那昏君，任用jian佞，株连无辜。为父能在那一场冤狱中留得一条命，熬到今天与你相见，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穆远亭本是段思廉结发妻子、太懿皇后穆氏的弟弟，段氏四兄妹的亲娘舅。要讲穆远亭的故事，就不得不提一位杰出而传奇的母亲，太懿皇后穆氏。

    穆氏是北周武帝宇文邕胞姐襄阳长公主的女儿（段思廉给段婉曦同样的封号，许是为了纪念她的外祖母？）自幼聪慧可人，曾以六岁幼龄巧妙劝说舅父善待和亲的突厥公主，深受周武帝的宠爱。十三岁时，北周外戚史俊豪篡位自立，是为邢文帝，随即大肆清洗宇文皇族。目睹母亲娘家的众多叔伯舅舅惨遭杀害，早熟的穆氏悲痛不已，大哭道：“恨我不为男，以救舅氏之难！”父母大惊之下急忙捂住她的嘴，深恐被人听到，殃及全家。侥幸躲过一劫之后，穆氏的父母暗中商量，这个女儿才貌不凡，长大后一定要选一个人中豪杰做夫婿。穆氏长到十八岁时，父母商量着为她择婿。这位奇女子打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陈规，自己出了个考题。她在门前挂了两只纸孔雀，放了一张弓一支箭，让求婚者试射，约定一箭贯穿两只孔雀眼睛者即招为夫婿。由于孔雀在半空中晃荡，对射箭之人的技术要求极高，往来求婚的上百男子纷纷败北。时任建节尉的段思廉骑马路过，一时好胜心起，上前拿过弓箭，看准时机便开弓射去，正好一箭贯穿孔雀双眼。就这样，段思廉娶了穆氏为妻。

    婚后，穆氏辞别年迈的父母和年幼的弟弟，随夫婿辗转于各地任职，相夫教子，先后生下了三子二女。若干年后，父母相继亡故。穆氏回京奔丧，又赶上成婚不久的弟媳染病去世。接踵而来的亲人故去令年轻的穆远亭悲痛不已，精神几近崩溃。为了安抚弟弟，段思廉和穆氏做主，将四岁大的女儿云娟过继给了穆远亭做女儿。不想七年之后，穆氏因为难产，在生下段婉曦后也带着无法报舅家大仇的遗憾，撒手人寰。

    jiejie是个传奇女子，从小一起长大、深受影响的弟弟自然也不差。穆氏自北周亡后，渐渐家道中落，沦为寒门。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穆远亭自强不息，勤学不辍，在开皇年间参加科考，以优异的成绩，高中进士。其后，穆远亭历任校书郎、秘书丞等职，一直做到雍州刺史，还与当世文豪薛道衡结为忘年之交，成为一时才俊。

    接连失去父母和发妻的穆远亭，把他全部的感情都倾注在了jiejie托付的外甥女身上，从小便非常重视对段云娟的素质教育，把自己的才学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她，并教以为人处世之道。正是在这样一位舅舅兼养父的栽培、教导之下，段云娟自幼便饱读诗书，修身养性。当meimei段婉曦还是一个淘气顽皮的小女孩的时候，大她十一岁的jiejie已经成长为一位知书达礼、德才兼备，令无数王孙公子为之倾倒的大家闺秀了。

    与故去的父母一样，穆远亭对段云娟这个宝贝女儿的终身大事很是费了一番心思。亲身经历过家族惨变的他，深知自己作为前朝皇亲，又在京为官，可谓仰人鼻息，处境凶险万分，非有一个武艺高强的英雄女婿来撑起家中的一片天不可。但以穆家的门楣，若招江湖豪侠为婿，便难免引人注目，招致朝廷猜忌；若要从军中选拔，他们又多数忠于朝廷，难以放心托付。为此，他暗中留心，遍览军中人才，寻找一位可靠而杰出的青年俊逸。

    在雍州刺史任上，一名不起眼的戍边小军校被调到了他的部下。在一场地方叛乱中，穆远亭为叛军所困，凶险万分，幸得这位小军校奋不顾身杀入重围，将其救出，最后转危为安。小军校又奋勇杀入敌阵，斩杀敌酋，最终大败叛军，引起了穆远亭的注意。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和交谈，穆远亭惊奇地发现，这个小军校不但武艺出众，而且出身绿林，为人忠诚质朴，豪侠仗义，很是符合他的择婿标准，便暗中安排段云娟相亲。很快，两位青年男女情投意合，在穆远亭的主持下成了亲。这个小军校便是如今的驸马都尉、大将军迟进雄了。

    比起父母“雀屏中选”的传奇故事，段云娟的婚姻显得平淡许多，基本上走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老路子，但却并非不幸福。两人虽然没有像段婉曦一样轰轰烈烈的爱情，婚后却也夫唱妇随，恩爱和睦，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迟进雄不负岳父重望，屡立战功，一直晋升到了雍州的兵曹参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