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摆平他

    骨仪三人赶到永和坊的宅院外，只见宅门虚掩，屋内点着灯火。骨仪带人警惕地进屋上楼，外间的残席兀自摆在那里；推开卧室房门，迎面一股欢爱散发**气息扑鼻而来。定睛看时，帷幕拉开，榻上却空无一人，只有一床棉被半掀着，几缕青丝散落在鸳鸯枕上；褥子上污迹斑斑。作为过来人的他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尽管仍在为儿子的下落担心，但可以确定他并无性命之忧，出于职业本能，他反倒有些佩服这个幕后cao纵之人，能把案发现场保留得如此完整，等他前来，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咚咚咚”，楼梯板上传来的踩踏声让骨仪回过神来，背对着头朗声问道：“刑部尚书骨仪在此。犬子可在足下手中？”

    身后一个男子答道：“正是。”

    骨仪转过身来，注视着来人，打量了一下，沉声问道：“阁下虎背熊腰，仪表不凡，必非常人。可否见告尊姓大名？”

    “小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河南道讨捕大使张将军旧部，建节尉秦衡便是。”

    骨仪猛省道：“张将军殉国后归裴德贵帐下，年初叛降瓦岗，受封反贼李深帐内骠骑，半年间夺我八郡五十三县，连败官军七阵，贼中号称五虎上将，便是足下罢？”

    秦伯钧笑道：“不愧当朝刑部尚书，骨公好眼力！”

    “大胆反贼！”骨仪厉声道，“竟敢乔装入京，绑架吾儿，莫非欲借机搭救狱中程子谦等六名要犯么？”

    秦伯钧道：“秦某为七位兄弟之事乔装入京不假，然请尚书至此，另有要事相托。骨公要见令郎，且随某来。”瞥了一眼骨仪身边摩拳擦掌的两名卫士，说道，“二位慎勿妄动。秦某并无歹意。”

    骨仪当然知道秦伯钧的厉害，他若要对自己不利，再来二十个也不是对手。何况儿子的把柄还在他手里，真有其事，也不想让他们知道。于是挥手命他们退到院外守候。

    秦伯钧领着骨仪来到楼下一间小屋，推门而入，点起灯火。只见骨安与另一个女子披头散发，嘴里塞着麻布，背靠背蜷缩在一条棉被里，衣物被堆在一边。骨安见父亲进来，不住地摇晃脑袋，呜呜求救。

    骨仪知道两人如此姿势，定是被反剪了手绑在一起。急急上前，见二人脸上残留的潮红尚未褪尽，儿子干了什么好事自然不言而喻。骨仪大怒，摘下儿子嘴里的布，扬手就给他一耳光，骂道：“好个逆子，竟敢私蓄外宅，伤风败俗，丢尽我骨家颜面！”指着那妇人问道：“她是何方女子？”

    骨安被父亲一巴掌打得好不疼痛，“哇”地哭了出来，一时答不上来。

    秦伯钧道：“大将军阴世师侍妾方氏，尚书可识得否？”

    骨仪大惊，摘了那妇人嘴里的布，问道：“汝果是阴大将军妾室么？”那妇人含泪点了点头。骨仪登时火冒三丈，拔出随身佩刀，便朝骨安头上砍落。

    骨安见那刀劈将下来，早吓得大叫一声，昏死过去。“官人饶命！”那妇人大急，下意识地就要以身相代，却苦于不能动弹。正没理会处，那刀却在骨安头皮上方一寸处停住了。原来是秦伯钧及时出手，扣住了骨仪右腕，说道：“骨公息怒，且听秦某一言。”

    骨仪怒道：“老夫整治家风，与你何干！”

    秦伯钧道：“整治家风，自无需外人置喙。然东窗事发之后，骨公将何以谢大将军，何以谢天下？”

    骨仪顿时语塞。是啊，如果现在杀了儿子，酿成命案，有司势必介入追究，自己要么丢官掉脑袋，要么就得将实情招出，那时骨、阴两家颜面何存？他是个出名的酷吏，视清誉甚于性命，家丑外扬比身死族灭更令他不能瞑目。

    秦伯钧请骨仪再上楼做了，说道：“此事唯秦某与公二人知晓。为顾全两家颜面，秦某守口如瓶，却也不难。只是……”

    骨仪似乎知道他想开什么条件，凛然道：“若要以此换程子谦等反贼出狱，趁早免开尊口。骨某宁可身败名裂，决无徇私枉法，纵贼祸国之理！”

    秦伯钧并不意外，淡然笑道：“大丈夫顶天立地，行事光明磊落。此番虽遭jian计陷害入狱，必要堂堂正正而出。若求鸡鸣狗盗，徇私枉法而脱罪，庶人不为，况壮士乎？”

    骨仪道：“瓦岗反贼侵占州郡，杀害官军，朝廷与之不共戴天！汝等欲使六人堂堂正正而出，除非海枯石烂！”

    秦伯钧捋须微笑道：“那也未必。魏公有意息兵议和，并为朝廷立一护国除jian大功，朝中重臣能助我招安者，当以此功赠之。明公岂无意乎？”

    “护国除jian大功？”骨仪已经猜到所指，问道，“莫非欲图褒国公之项上人头乎？”

    “岂止项上人头？”秦伯钧双眼中透出nongnong的杀机，一字一句地道，“宇文老贼之罪，诛灭九族不为甚也！”

    骨仪怒道：“褒国公虽侍宠弄权，乃朝廷之事，须不曾似尔等反叛作乱！汝等欲借刀杀人，兀自大言不惭，岂能瞒我！”腾地起身就要往外走。

    秦伯钧大笑道：“素闻骨公嫉恶如仇，有如再世苍鹰（西汉酷吏郅都），如今观之，不过尔尔。亡国灭门之日，殆不远矣。”

    骨仪猛地回身，盯着秦伯钧问道：“此话何意？”

    秦伯钧道：“瓦岗虽兴师作乱，尽是忠义之士，饥寒之民，若得明主与之生路，则民心顺定，将士臣服。且远在方外，乃肘腋之疾耳。而jian党潜伏朝中，侍于君侧，假公济私，便捷隐秘；狼子野心，岂因治乱而异？如此心腹大患公竟懵懂不察，旦夕萧墙祸起，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乎？”

    骨仪愣住了。内贼比外敌更可怕，这个道理他岂能不知？宇文述的野心，不光段宇飞揭发，监国私下交待，秦伯钧更是晓以利害，事到如今已经不是相互攻讦，而是关乎社稷安危的大事。他别无选择，只能宁可信其有，深入调查了。

    转念再想，段宇飞揭发宇文述虽煞有介事，作为案犯攻讦对方，不可全信；但监国为了朝廷安全让他密查却无可怀疑；至于瓦岗来人，借刀杀人、借机营救同党的嫌疑重大，然而伯钧的利害分析即使为反贼张目也决非信口雌黄，而是言之凿凿，无懈可击，加上平日对宇文述的了解，他实在找不到别有用心之人蓄意陷害的理由。

    终于，骨仪下定了决心，道：“宇文述涉嫌谋逆一事，本官将彻查到底。至于招安与否，令出朝廷，非吾所与，汝等休想借机开脱一干反贼。骨某宁死，决不徇纵。”

    秦伯钧知道骨仪已经妥协，便道：“明公但请放心，今夜之事，决不外泄，便请将令郎带回。锄jian灭贼，倘有用着秦某之处，愿效鞍马之劳。”

    骨仪知道秦伯钧是条好汉，言出如山，只要不把他逼上绝路，就没有泄密的危险。考虑到宇文述党羽甚多，刑部缺乏像他这般得力的人手，便掏出带来的令箭给他：“将军可于城中密查逆党藏身之处。凭此令箭，刑部并在京各府衙可派遣人手协助。”

    秦伯钧接了令箭，拱手道：“明公信任，秦某自当效命。阴大将军处，还请暗中知会，集结兵马，随时待发。”

    骨仪道：“本官自有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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