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天要你亡，你不得不亡

    再说洛阳城中，王唯岳自从那夜偷鸡不成蚀把米，折了三员大将和四千精兵后，再也无力出城还击，只得硬着头皮，率领城中的五千老弱残兵死守禁城。【】支撑着他死守下去的唯一希望，就是窦融的十三万大军。当听说虎牢关方向两军经过一个多月的对峙，双方同时打破僵持，决战即将打响的消息时，他无比兴奋起来，还特意登上东门，瞭望数百里外的虎牢关。凭借多年的政治、军事斗争经验分析，窦融征战多年，经验丰富，河北将士骁勇善战，人多势众，又是生力军，赢面较大；但段婉曦智勇兼备，汤军久经沙场，也不是善茬。如果不出所料的话，这一仗的结果将是汤军被打得一败涂地，被迫撤回关中，而夏军也将在汤军的顽抗之下死伤惨重。这场逐鹿的结果，即便自己不能坐收渔翁之利，但汤夏双方谁也捡不了便宜去，大郑国便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正当王唯岳登沉浸在死灰复燃的幻想中时，几道战报相继送来，让他陷入了恐慌之中。

    九月初十，汤廷册封的楚王、东南道行台尚书令李世明派义子王雄诞出兵渡淮，攻陷徐州，俘虏徐州行台、齐王王世辩，淮泗宋、海、颍、亳四州三十八城相继投降；

    几乎与此同时，楚将谭泰先后攻拔王唯岳在江北淮南的安陆、沔阳二郡，李世明则出兵襄阳，与汤将陈禹会师。十五日，拔樊城，二十三日，襄阳陷落。魏王弘烈、襄阳王朱粲分别被陈禹、李世明部所获，显州行台杨士林率所属十七城向李世明投降。

    当然，最具有杀伤力的，也是压垮王唯岳内心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虎牢关决战的结果——夏军溃败，窦融被俘。

    “什么？三十万大军，不足一天，就全部溃败？还让汤军俘虏了夏王？”王唯岳听到司徒段达的报告，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段达垂头丧气地道：“城里城外已经传开，代王随从有乱军中逃得性命的，也来回报，代王与内史令双双被俘，郭士衡授首，想来不虚。如今段婉曦得胜，即日回师洛阳城下。城中饿殍遍地，军民恐慌，何去何从，还请陛下速做决断！”

    段达言之凿凿，王唯岳心里已自信了八分，只是还是觉得匪夷所思，难道奇迹真能降临在段婉曦这个乳臭未干的女娃身上？他无力地摇了摇头，道：“朕还是难以相信。既然段婉曦已擒获夏王，且派人转告他们，朕要亲自面见夏王！”

    其实就算王唯岳不提，段婉曦也会主动把一干俘虏都押到城下，她很爽快地答应了王唯岳的要求。十月初九日，段婉曦率大军抵达洛阳城北的诸方门外，列成阵势，派胡敬德到城下叫门：“洛阳城中守军听着，应郑王之请，已将一干俘虏带到！请郑王出来相见，验明正身！”

    尽管知道王唯岳已经丧失反击能力，并且自信可以不动刀兵拿下洛阳城，段婉曦依然做了充分的准备，尽力把气势造大，以增强威慑力。王唯岳登城下望，只见汤军旌旗猎猎，刀枪如林，牛角弓、发石机、攻城车等上百部攻战器械靠前摆定，弓箭手全部搭箭上弦，步兵们横刀出鞘，长矛前端，段婉曦身边恶狠狠地摆着段宗扬、王著、侯世昌、胡敬德、吴信、罗大刚、程子谦、史大奈、徐天骐、独孤彦云、彭杰、柳月娥、翟长孙、燕无双等将领，一个个紧握兵器，杀气腾腾。一句话，军容严整，如临大敌。

    王唯岳了汤军的庞大豪华阵容，心中更增恐惧。这样的军队不用说整个压上，就是摆着不动，也能自然而然地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逼人杀气。用段婉曦姐妹中某位一流剑客的话说，宝剑还没出鞘，精神上就已经杀死了敌人。

    段婉曦见王唯岳现身，把手一招，七十名玄甲军簇拥着十辆囚车来到阵前。王唯岳睁眼看时，正中那辆囚车里正是他日思夜盼前来救援的夏王窦融，他的两边摆着鲁王袁朗、宋义王孟海公和派去求援的使者代王王琬、内史令长孙安成，还有在其他战场上先后被俘的大将朱粲、杨公卿、郭善才、王世辩、葛彦璋、陈智略，皇亲魏王弘烈、宋王王泰共十三人，郑军被俘的高级将领。王唯岳稍微数了一下，历次战役中被俘的高级将领们都到齐了，就单单差了一个单廷圭。他知道，这是为了照顾瓦岗诸将的面子。以段婉曦在敌人面前好逞强爱显摆的个性，如果不是照顾到死者的尊严，她还会派人盛着王仁则、郭士衡的首级一并给他清点的。

    望着昔日里威风八面，如今却沦为敌人阶下囚的窦融，巨大的失败感再次涌上心头。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城下，问道：“城下囚车里，可是夏王？”

    战栗之下，王唯岳的声音本就不大，传到城下众人的耳中就更是细微如蚊，也亏了窦融内功高深，才听到了他带着恐惧的询问，当即大声答道：“郑王，正是窦某呀！”

    王唯岳其实并没有亲眼见过窦融。但他说得这么小声，对方却能听见，并且大声地回答了他。那深厚的内功和洪亮中带着悲怆的声音，还有陪着他的一干俘虏就是对窦融身份最好的证明。他心下再无怀疑，一阵晕眩，长叹一声，对城下的窦融道：“夏王啊，你也曾叱咤风云，横行天下，孤本指望你打败段婉曦，咱们两家平分了汤廷的天下。岂料十万大军，短短一日之间，便一败涂地，败在了一个二十一岁的女流之辈手中！令孤如何相信，如何接受啊！”

    窦融道：“这是天意啊！上天成全了大汤，降下段婉曦如此少年英豪，横扫群雄！你我皆是一方豪杰，但就是联起手来，也不是大汤的对手，不是段婉曦的对手啊！”

    窦融的话虽然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事实俱在，王唯岳也不得不承认了。看到曾经威风八面的夏王作此悲鸣，王唯岳也不禁引起了深深的共鸣：“夏王，是孤连累了你呀！你若不来援我，岂能蒙受今日楚囚之辱啊！”

    窦融苦笑道：“说句自嘲的话吧！窦某此来不为郑王，而是为段婉曦呀！我若不来，她还要劳师动众，千里征讨；此番倾巢而来，乃是自取灭亡，成全段婉曦建此不世之功啊！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你我一世豪杰，也不过是上天所摆布的棋子。天要你亡，你不得不亡啊！郑王，认命吧！”

    一向自尊骄傲的豪杰窦融都说出认命的话了，骨子里贪生惜死的王唯岳又怎能不认命呢？王唯岳终于无力地垂下了头，转过身去，对群臣道：“天意如此，复有何言？今粮尽援绝，众叛亲离，纵使张良再生，亦无回天之力了！降了吧！”

    段达以下群臣在王唯岳的死守命令下苦苦支撑多日，耐心已经被一点点地消耗完了。王唯岳一松口，大臣们的心中顿时如释重负，齐声说道：“陛下圣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