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致命的失误

    长春宫誓师的巨大响声，震惊了蒲州城中的叛军，也牵一发而动全身地惊动了夏县的吕崇茂部和驻军浍州休整的宋曼云。【】

    “本帅早知汤廷会派段婉曦率大军前来报复，但万万没想到，他们竟敢在和河东城一水之隔的前线誓师，消息传得比我们的探马还快。你们说，段婉曦来这一手，用意何在？”宋曼云背着手，在帐中走来走去，向部下们征求意见。

    部将黄子英道：“末将斗胆猜测，段婉曦会不会是在虚张声势，另有图谋？”

    “此话怎讲？”

    黄子英道：“大将军可还记得当年段氏义军欲渡河西进，为彭鼎辉在河东层层设防拦截。段思廉暗度陈仓，以段婉曦率偏师渡河南下，牵制彭鼎辉部；自己率主力向西，自龙门渡河，进入关中？”

    “你是说，段婉曦故伎重演，也想给我们来个声东击西，在河东大造声势，却暗中从龙门渡河？”

    “是这个意思。段婉曦素来善于避实就虚，断人后路，我军盛兵集于汾水东南，段婉曦若出龙门，沿汾水北进，与卫孝节合兵，便可直接威胁我军项背，使我退无所据。”

    “黄将军也太小心了。我看段婉曦就是打声势之仗，想来个先声夺人罢了！”黄子英话音刚落下，一个暴雷也似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宋曼云、黄子英循声望去时，只见那人约莫三十四五岁，生得豹头环眼，虬髯浓眉，一张方脸锅底也似的黑，身长八尺，威风凛凛，声若惊雷，势如奔马，倒和传说中那凶神恶煞的猛张飞有八分相似（和前面提到的“小关羽”王著正是一对）。正是宋曼云手下头号猛将，骁骑将军胡仁恭闪亮登场了。

    胡仁恭，字敬德，朔州善阳（今山西朔州市区）人。和段婉曦一样，祖上是西域于阗的胡人，晋朝时部族内迁至此，逐渐汉化，以胡为姓。他的名字合起来，正是“恭敬仁德”，但本人的作风禀性，却和这四个字毫不沾边，倒是有些背道而驰。他出身铁匠，自幼不好读书，倒是经常跟兵器打交道，喜好枪棒。八岁上拜邻里一位退役郎将为师，习得一身高超的武艺。前朝文帝末年就参了军，打过突厥、高丽，也跟河北的夏王窦融交过手，实战经验丰富。他膂力过人，能开三石硬弓，驾驭劣马，手中一杆马槊，横扫千军，腕上悬一条虎眼竹节鞭，随时抽出来打人，无有不中。上阵交锋，专找敌军中骁将锐卒耀武扬威者，跃马负枪而进，枪挑鞭打，刺杀于万军之中，人莫能当。只因为人桀骜，不善逢迎，还每每顶撞上司，多次被降级处分，几上几下，十多年下来虽然屡立战功，也没混上个将军当，一气之下脱了军装走人。

    大业末年，宋曼云在上谷响应魏刀儿，胡仁恭便和几十个弟兄一起投入了宋曼云麾下，因作战勇猛，被宋曼云器重。随后又跟着宋曼云投靠刘茂忠，被封为骁骑将军，成了定阳军中的头号猛将，每战必勇猛当先，摧锋折锐。有这么个将军带头，他部下的五千将士自然人人用命，一时间兵锋所向，六军辟易，汤军名将段宗扬都不得不避其锋锐。雀鼠谷一战，更力挫卫孝节、侯世昌两大名将，阵斩汤右威卫将军姜宝颐，（当然，战役层面的因素是主要的），登时声名大噪，汤军诸将几乎无人敢与之争锋。这回听得段婉曦率军前来，便跃跃欲试地要会会这位弱冠成名的汤军统帅，打掉她的威风。这时听黄子英把段婉曦想得那么复杂，便忍不住出言相驳。

    宋曼云素知胡敬德个性粗犷爽直，打仗全凭一个“猛”字，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肠子，便道：“敬德不可轻敌。段婉曦虽是女流，但年轻剽锐，足智多谋，善于出奇制胜，乃汤军头号良将。就是本帅与她交手，也无必胜之算。段思廉于此危殆之际命她为帅，这说明段婉曦是汤军最后的希望。我等万万不可轻敌呀。”

    胡敬德道：“可是段婉曦在长春宫誓师，河东城外的吴信就像打了鸡血似的，突然出击，大败了王行策一阵，把他们困在了城中，他们随时可以扑过来，拿下河东城。我以为，应当马上救援。”

    黄子英道：“不然。以段婉曦的用兵风格，她若要拿下河东城，早就动手了。何必在河东对岸大造声势，引起我军的注意？”

    宋曼云道：“子英说得对。段婉曦若从河东方向而来，不足为惧。但若从龙门方向渡河，与绛州卫孝节部合兵，那就等于在我们后方安插了一根钉子，令我军难以放心前进。敬德，你立即同子英率部先行，直抵汾水南岸，监视北岸动静。一旦发现汤军向北驰援绛州，立即来报。我率大军随后接应。段婉曦若北援绛州，就是她的死期到了！”

    宋曼云和黄子英确实是聪明人，他们没有被汤军在蒲州对岸所制造的声势所迷惑，识破了汤军“声南击北”的策略。但他们的判断仍然出现了小小的失误，那就是没有对眼皮底下真正的“钉子”引起足够重视。这不能怪他们，毕竟有些问题在暴露之前，是很难被发现的。能够识破汤军的声南击北之策，已经很难得。但就是这么个小小的失误，给定阳军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从此走向失败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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