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2章 逆鳞
深夜,洛阳太初宫。。:。! 一队千牛卫打着火把排成一串,迈着紧凑的步子,畅行无阻的通过了北面玄武‘门’,进入了皇城禁地。 负责勘验令牌的守城士卒,为这一队神秘的千牛卫的突然造访,着实吃了一惊。因为人人皆知,皇宫内苑后宫掖庭,那是天字第一号禁地。哪怕是大白天,哪怕是皇亲国戚和阁堂宰辅,未得皇帝特令诏许,也是不敢轻易踏足入内的。这大半夜的,千牛卫的大队人马却紧张又神秘的直奔千骑营地而去,究竟所为何事呢? 没人敢问。 千牛卫长驱直入,直接停在了千骑使赵义节的营房之前。 赵义节刚刚回到营房,正准备卸下戎装‘床’歇息。见到此状,他把刚刚挂到墙的佩刀又取了来,挂在了腰间。 “将军,似乎来者不善!”‘侍’从小声道,“是不是叫兄弟们……” “不必了。”赵义节轻拧眉头,沉声低语,“如此深夜,他们能有本事越岗过哨的走到我的跟前,已经不是你们这帮兄弟能够应付得了。” ‘侍’从无语以对。 “去吧,请他们进来!”赵义节大马金刀坐了下来,“别让人以为,我们千骑全然不懂待客之道。” 片刻后,只有一人进了房来。 赵义节打量着眼前这人,身材高大,全身罩着一领防雨避风的远行大斗蓬,从头到脚都遮得十分严实。油灯之下看不清来人面目,赵义节却感觉此人的身形,似有几分眼熟。 “赵将军,别来无恙?”来人发声,随即自己揭开了斗蓬的头罩。 赵义节瞬间错谔,不由得站起了身来,“王孝杰?!……王将军,怎会是你?!” 王孝杰一脸玩味又带嘲讽的笑容,“不请王某,坐下吗?” “在下失礼了!”赵义节连忙回过神来,命人取座,茶,招呼王孝杰。 两人分宾主坐了下来,各自沉默了半晌。仿佛都在回想昔日往事。 曾经,赵义节只是一名流囚,被薛绍从御林军当扫地出‘门’、流放西域被充了军的犯人。几番辗转他加入了安西虎师,并从一名戴罪流配的囚犯变成了吃皇粮的下级军营,可谓咸鱼翻身。 那时,王孝杰已经是王方翼的左膀右臂,堪称安西虎师的第二号人物。 后来,王孝杰接替了王方翼,正式成为了安西虎师的统帅。再后来,有了王孝杰率领安西虎师,和薛绍一同在河陇失复失地的诺真水之役。也是那一战,让赵义节真正焕发了人生的第二‘春’。得胜回京之后朝廷论功行赏,他从一名小小的八品骑兵队正,扶摇而做到了御林军五品军官。乃至于做到今日的三品千骑使,都和王孝杰、薛绍这些十六卫大将军平起平座了。甚至因为他在皇帝跟前当差执掌最为致命的千骑,赵义节隐隐都快要压过了十六卫大将军一头。 所以,现在二人这样一对坐,气氛着实的有些诡异。二人仿佛都在拼命的猜想——他心里在想什么呢? 片刻后,终究还是王孝杰首先拉开了话匣。 “想必赵将军内心定然是在猜测,王某深夜造访的因由?” 赵义节面不改‘色’,“王将军,你我之间,想必不用拐弯抹角。” “对味!”王孝杰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那我便直说了。” “还请明言。” “王某即将挂帅出征,却苦于缺一臂膀良佐。”王孝杰道,“适才王某奉命入宫觐见陛下,陛下也是当面问起,说‘爱卿出征,谁人为副’?王某却在第一时间,想到了赵将军你——怎么样,考虑一下?” 赵义节眉头一拧,“征讨何方?几时出征?” 王孝杰笑得诡谲,“怎么,赵将军还得事无巨细的问个清楚明白,才能给出答复?” 赵义节深呼吸了一口,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心里很清楚,眼前这形势其实已经十分明朗,王孝杰表面客气是在发出邀请,其实自己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随他出征早已是板钉钉之事。仅凭一点便可得出如此结论——他王孝杰一介外官边将,能在深更半夜进得皇城玄武‘门’来,便足以证明他已经从皇帝那里讨得了钧命。 而且这钧命,仿佛还透着一股森森杀气。 但赵义节仍是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我若拒绝,又当如何?” “那也无妨。”王孝杰淡然得很,“王某此来只作邀请,别无他意。” “曹仁师,苏宏晖,张玄遇,阿史那忠节……个个都我赵某人更堪此任。”赵义节一口气说了好些个名字,个个都是安西虎师的旧将,他王孝杰的铁竿心腹。 王孝杰呵呵直笑,“如此说来王某当真只能,另请高明了?” 言罢,两人不约而同的凝神对望。 四目之间,似有电闪雷鸣在‘激’烈震‘荡’。 赵义节身后的心腹‘侍’从,不由自主的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王孝杰扭头看了那‘侍’从一眼,呵呵直笑。 “我答应你。”赵义节吐出这四字,重重吐了一口气,“容某回家,稍作安顿。” 王孝杰站起身来,脸尽是那种“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笑容,淡淡道:“卯时初刻,白司马阪见。” 白司马阪是个地名,在洛阳城之外,设有官家驿站。现在已是半夜,王孝杰却约见于黎明时分,这话意思很清楚——时间紧迫,你别再瞎耽误工夫,更甭想回家了! 赵义节很是愠恼,咬了咬牙,“赵某,遵命便是。” 王孝杰从袖笼里拿出一份早已备好的敕令纸卷,朝赵义节一递,“告辞!” 说罢,转身走。 赵义节眯着眼睛杀气溢溢的目送王孝杰离开,慢慢的展开了那份敕令纸卷,愕然瞪大了眼睛说了两个字,“河北?!” 夜‘色’深深,密林之。 几乎是在赵义节发出那一声惊叹的同时,刚刚获救的薛顗仰天发出一声长叹,“完了,全完了!” 他身边气都还没喘匀的冯成刚闻言一惊,问道:“君侯何出此言?” 薛顗再叹一息,“壮士难道没察觉到,今日这场营救,实在太过顺利了么?” “什么?!”洪‘门’十八鹗,同时惊愕。 “勿惊!”冯成刚沉喝一声,再道:“君侯的意思是,这根本是一个‘诱’人入彀的陷阱?” 薛顗面如死灰,“没错,本官确实身陷囹囫,但终究是被他人所诬陷。虽一时困窘,但毕竟身正不怕影斜,或有沉冤得雪之机。如今你们仗义来救,却让本官落得一个杀官越狱、畏罪潜逃的罪名。此前那些被人栽赃的罪名,岂非都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冯成刚闻言不由得也错愕了几分,当即道:“君侯勿忧。主如此安排,必有他的道理。” 薛顗眨了眨眼睛,“壮士口所称的主,莫非是指……” “君侯迟早便知——此处并不安全,还请速离!” “不,我不能走!”薛顗突然大叫起来,“我若走了,便是畏罪潜逃!便会害了二郎,害了公主,害了整个薛氏大族!!” 冯成刚狠一咬牙,“君侯,得罪了!” 一掌击下,薛顗晕了过去。 一行人形如鬼魅般穿梭在密林之,很快消失无踪。 次日深夜,太平公主府内。 听完了冯成刚的一番汇报,太平公主和官婉儿同时吁了一口气,也同时绷紧了心弦。 此时此刻,薛顗所能想到的最坏的结局,无非是连累薛绍、太平公主和薛氏大族。他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太平公主和官婉儿也并非没有想到。 但是权衡利弊,太平公主和官婉儿仍是一致认为,哪怕是落下一个“杀官越狱畏罪潜逃”的罪名,只要薛顗仍能活着,一切都还有挽回了余地。反之,假如薛顗有个三长两短,薛绍和‘女’皇必然彻底决裂。那到时,非但是薛顗仍旧‘性’命难保,恐怕整个太平公主府、整个河东薛氏大族、乃至整个天下,都将生灵涂炭! 今日之薛绍,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跟随父兄一起流亡房州的薛绍。相之下薛顗对薛绍的了解,早已经远远不如太平公主和官婉儿。至少在薛顗看来,他家的二郎再如何过份,也绝然不会干出“犯作‘乱’”的出格之事来。但是太平公主和官婉儿的心里都很清楚,在薛绍的内心一直长有一片不可触碰的逆鳞。但凡有人敢动了它,薛绍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哪怕是让整个天下给它陪葬。 而其有一片逆鳞,面刚好写了“薛顗”这样一个姓名。 天方初亮,宫一名快使到了太平公主府来,专宣太平公主进宫面圣。 这几乎是预料之的事情。太平公主并未妄想过,这等事情能够瞒过她那手眼通天并且疑心病重到无以复加的母亲。 登车之前,太平公主执官婉儿的手,低声轻语,“即刻起,大小事宜,或许只能全委于你了。” 官婉儿神情肃重,轻轻点头。 太平公主登车入宫,武则天端坐正殿,专候于她。 见面之时,别无闲杂。母‘女’二人几乎连君臣繁礼都给省了。 武则天开‘门’见山是一顿炮轰,“太平,你干的好事!” 太平公主含低眉颌首而立,不辩解,不抵抗。 “你竟一言不发?!”武则天勃然大怒,“莫非,只在等死?!” 太平公主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来看着她的母亲,“他若有个三长两短,便是犯了薛郎之大忌。此必有小人挑唆,母亲万万不可计!” “莫非你,只知薛郎有大忌?”武则天拍案而起,“却不知,朕亦有逆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