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三章(27)重阳节近多风雨
“当年上官怀思与上官怀慕兄弟争夺王位,上官怀慕求战,而其兄上官怀思,却有意和朝廷议和。微臣听说,身为王族近亲,方家却一直暗地里支持上官怀思争夺储位。方家真正的家主,乃是长郡主的夫婿方正同。若不是他属意,方家上下,为何不支持嫡出的世子怀慕,反倒去扶持一个无甚根基的怀思?至于那些主战的家族,例如柳家和董家,那些年里却接连受了打击,人丁寥寥。直到上官怀慕继承了王位,这两家人才重新被重用。” 苏准又叩首道,“微臣猜想韩芳姿,便是丞相派去西疆结盟的信使。其目的就是与西疆的方家勾结在一处,在京城牵制我朝廷进军西疆,在那一边,又暗地里利用方家打压蓉城中主战的一派。如今韩芳姿已经去世多年,上官怀慕做了永靖王,柳家、董家复兴,方家在西疆的势力不如从前。所以微臣猜想,这清珏姑娘,便是接替了其母的位置,前来京城,与韩丞相商议对策。” 忠顺王听到此处,脸色已是大变,却仍旧颤声道,“就算是清珏姑娘到了韩丞相府中,或许是只是一叙其母与丞相的故人之谊,王爷怎么能断定,清珏姑娘乃是西疆派来的?” 苏准一点头道,“不错,我原本只是猜测。然而我孤注一掷,前去探问之时,却正巧看见,清珏姑娘与韩公子正独处一室,商议着天下大局。陛下若是不信,这一张地图可以为证。”说着就展开一幅地图来,上头做着许多标注,还有些文字注释,正是韩信知与清珏的手笔。 苏准又道,“还有一样,我从韩丞相府中,搜出了当年韩芳姿与韩丞相的往来书信,皆藏在她留下画卷的卷轴之中。这些画卷,听闻韩丞相一直私室珍藏,不许寻常人进去一步。只是前一阵子丞相府失火,这些东西才都被搬了出来,让微臣有了机会。陛下若是不信,可以拆开一阅。这里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其余的画卷,此时还在丞相府中,微臣派人暗地里看管,想必方才北静王与忠顺王两位王爷也亲眼瞧见,可知并非我私自放了进去的。” 苏准说着便从袖中取出几卷帛书来,那帛书显见年岁久了,微微泛着黄,还有几处像是经了火,焦糊了一些。每一卷帛书皆画着一枝夹竹桃花,并一连绘着四个月亮,东升西落,各自不同。帛书上头的字迹,清晰犹如昨日。韩芳姿是如何去的西疆,又是为何要嫁与方正同,婚后又是如何劝说他在蓉城众人之中主和,皆写的一清二楚。 众人皆吸了一口气,忠顺王看见那东西脸色发白。方才他于北静王,的确在一座的画卷,却并没有搜查。如今再要去查,只怕里头还藏着这样的东西。若说不曾见过,却有北静王在侧。若要毁形灭迹,自己与北静王带去的人,此时还将丞相府围得水泄不通,半分机会也没有。 苏准又道,“方正同出身名门,乃是西疆一等一的名将,又是上官启的妹夫,上官怀慕的姑父,论理该是永靖王的近臣才是。可是他却常年驻守在南边的颖城,虽不曾明言主和,多年来与朝廷之间数次战争,他却也从不曾参与,而是袖手旁观。可见韩芳姿的存在,还是有些作用的。只是如今,蓉城未动,朝廷却已经意图发兵。想必丞相着了慌,这才急寻方家商议。” “丞相先是诈死,让朝中所有与丞相府作对之人皆浮出水面,再忽然来一个死而复生,将这些原本或者藏在暗处的人一网打尽。而所谓的西疆叛贼行刺,或者也是丞相演的一出戏,只等着看哪些人是主战之人,是他的敌人。陛下只管看,当日丞相举丧期间力主一战的人,如今不是被降了职,便是远调去边塞。而我的儿子,更是险些在这一场阴谋里头丢了性命。就连陛下,不是也险些遭遇不测?” 苏准忽然叩首道,“丞相与西疆有所联络,微臣本不敢多想什么。丞相思虑深远,若是能牵制西疆的势力,为我朝廷厉兵秣马准备时间,微臣自然万分感激。然而丞相却对朝廷中人狠下毒手,要将微臣与朝中忠臣皆置于死地,微臣实在痛心不已。”说着便叩首不止,老泪纵横。
皇帝不曾说话,往前倾了倾身子,似乎是想要看清众人神情。龙袍不小心扫到了面前的玉匣,玉匣碎裂了一地,里头的药粉洒出来一地,却又露出一卷帛书来。与方才的那些帛布一模一样,也绣着一样的夹竹桃花,画着一样的月亮。上头的字迹,却与方才并非同一人。上头写的,便是如何送药,如何诈死,如何行刺暗害等事。书信最后盖着的,乃是方正同的印。 绢帛里头,还露出一样东西。小巧玲珑的一枚扇坠,乃是夹竹桃花叶相依的纹样,通体雪白。清珏本来一直漠不关心似的听着,见了这扇坠,却忽然变了脸色,再取出自己袖中的扇子,那做扇坠儿的玉珏,却已经不知去向。 只听北静王惊呼道,“臣与韩丞相同朝共事多年,分明记得丞相衣带上常年系着一枚玉珏,与这一枚,正是一对。”便有内监上前查看,果然从韩劲节衣带上解下了一枚玉珏,与那一块显然是一对,玉的纹理皆是一样,只是带着一抹隐隐的红晕。而清珏手中的团扇展开,分明也是与那帛书一样的图样。 画卷里的帛书,乃是丞相府收藏多年的旧物,自然做不得假。玉匣里的帛书和玉珏,乃是忠顺王也北静王一起搜了出来,又是陛下无意间打开瞧见,自然也做不得假。而韩劲节身上的玉珏,与清珏手中的折扇,更是他们二人自己身上得来,断不会是有人陷害。四下里一对照,韩劲节心里明白,他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这么多年的争夺倾轧,他不曾想到,竟然是在此时尘埃落定,结局分明。他更不曾想到,最近成为自己罪证的,竟然会是芳姿和清珏。他小心珍藏在心里的东西,他心里唯一脆弱的部分,成为他最后致命的一刀。他用那些纷繁如雪的夹竹桃花将这些都藏了起来,以为这样就没有人可以发现,而随着那一场大火烧尽了那些花树,他藏起来的一切秘密,也就都暴露在了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