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七章(25)回眸毕竟云峰杳
比起外头的热闹,匀妆居中此时却是静悄悄的。这一段传奇的主角之一,此刻也只是静静坐在自己的闺阁中,任绯玉梳理自己的长发。入山祈祷,自然是不用浓妆艳抹的,只是既然是出阁之前的祝祷,也不能太过寒素。所以绯玉为怀蓉选了一身粉色的衣裳陪着浅碧色的裙,颜色轻柔,虽是红绿相衬,却不觉俗艳只觉清新动人。衣袖上绣着密密的桃花,却并未绣出实在的颜色,只勾勒出每一朵桃花隐隐的绯色轮廓,花心处缀着一颗米粒大的珍珠,雅致之中更添娇艳。发上挽着一枝碧色的清玉钗,比衣裙的浅碧色略深了些,用银丝缀着珠串儿,在耳边微微摇曳。耳上是一样的珠饰,只是那乳白色里头隐隐带着粉色光泽,五颗攒成一朵桃花的模样。温婉的红和娇柔的翠,被带着暖意的白色调和在了一处,一眼望去,只觉这衣衫笼着的女子,犹如帘外的桃花一样娇艳,又比帘外的桃花,更多了些诗情画意的清新动人。 绯玉给怀蓉正了正发簪,笑道,“姑娘难得穿这样的颜色衣裳,真真是好看,倒像是匀妆居里的桃花仙子,叫我瞧着都移不开眼。若是这外头的人瞧见了,我看谁还敢说,我们姑娘不如大郡主好看?”怀蓉听绯玉赞自己美貌,起先只是微笑不语,此刻听她忽然说起怀芷来却忍不住蹙了眉道,“好好的,和大jiejie比做什么?你这丫头,大jiejie出嫁的时候你才几岁,哪里就知道她是什么模样了?” 绯玉见怀蓉似乎有不豫之色,反倒觉得委屈起来,闷声道,“我这几日总听得王府里那些人议论,说当年大小姐出阁,装扮起来华贵无比,就是洛神杨妃,也比不得她的美貌。姑娘可还记得那个来咱们家中给大小姐画像的画师?家里那么多人,他偏生只愿意给大什么天姿国色,世间绝无仅有。这样也就罢了,那些姑娘不如大小姐,把姑娘和大什么不但容貌,姑娘才学性情也都比不上大小姐,都是上官家的女儿,竟然这样天差地别。姑娘你听这是什么话,我听着就不快活。若不是怕给姑娘惹是生非,即刻就要去和他们分辨了。” 绯玉见怀蓉还是那样淡淡无所谓的样子,脸上满是愤愤之色,“那些小人实在是没有见识,竟敢轻视议论姑娘。姑娘不在意,我却是替姑娘满心里鸣不平呢。姑娘不过是平时不爱说话,凡事也不欲人知罢了,哪里就是凡俗之人了?只是不像大小姐那样性子张狂外露,处处招摇罢了。我瞧着大小姐还没有我们姑娘有福气呢,嫁给王爷又怎么样,不过是个侧室。姑娘嫁的可是大长郡主的儿子,门当户对不说,姑表之亲,新姑爷和方家上上下下岂有不疼姑娘的道理?” 怀蓉闻言又沉了脸色道,“愈发说的不成个样子了。你既然知道说这话会惹是生非,何必又要说呢?”怀蓉说到此处,瞧着绯玉脸上委屈神色,心里又是一软。眼前这个丫头,也算是难得真心向着自己的人了,想到此处语气也和软了些,“我知道你的心思,是与我亲近不愿有人毁谤于我,只是你就算心里向着我,又何必去说大jiejie的不好?说起来我和她都是一样的姐妹,她也有自己的苦衷。那些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去,我都不在意,你也就当做不曾听见就是了。” 怀蓉叹了一口气,脸上微微露出神往,“说起来大jiejie出嫁的时候,我也还小呢,对她的形容气度也记不甚清了。只隐约记得是个极美的人,又哪里是我能够比得上的呢?那时候她琴棋书画样样都是精通的,我有一回在她窗下听她弹琴被她发现,她还教了我一回,说我在琴上颇有天赋,若是好好学了,必然比她要强。只是那时候并没有人在意我,也没有先生来教我弹琴,也就耽搁了许多年。”怀蓉说到此处倒显得有些感伤了,显然是想到了后来学琴的事,话也不再往下说了。 绯玉却是知道怀蓉的心思的,这么多年,自家姑娘的心事,除了王妃,也只有自己明白几分了。就连王妃,又哪里能和自己一样,知道姑娘与那个人的所有呢?这么多年,姑娘身边也没有别人,只有一个自己,她也并不避讳着自己看见,反倒是全然信任,自己也觉得十分感动。然而姑娘的心思深,不会和自己说她心里是如何想的,虽然自己瞧得见,却也猜想不透。想必也只有王妃,才能真正懂得姑娘了。
绯玉忽然觉得有些惊慌,如今自己随着姑娘这么一去敦煌,想必是再也回不来了。姑娘这样的性子,日后有什么心思,却又与谁人去说去?又有谁人,不必问,也能懂她?自己能够给她的,到底只是陪伴,而不是懂得。绯玉望着窗外的温暖日光,忽然想到了那个王府里的传言,若是祝祷这一日晴空万里,姻缘也会美满如意。或者此时此刻,自己也只能希望这样的传言是真了。 绯玉所想的这些,怀蓉却是不知道的。怀蓉望着镜中自己的模样,似乎自己往日自己已经习惯的苍白,都被这胭脂颜色和身上的衣裳映上了淡淡的绯色。怀蓉忽然想起了匀妆居的名称典故来,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春风助肠断,吹落白衣裳。原来所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不过只是一瞬,最后,还是要春风吹落,一身素白的。 怀蓉忽然笑起来,自己又哪里称得上之子于归,宜室宜家呢?匀了满面胭脂色,也只是给别人去看的一场戏罢了。只是脸上的绯色竟然觉得这样刺眼,明明心里是槁木死灰,又装饰成如此给谁看呢?何况自己今日要去见的那个人,不论是从何处想去,都是不该用这样的颜色的。怀蓉端详了半晌,到底把面颊上的胭脂抹去了。纵然因为婚期将近,身上的衣裳不能由着自己心里的纯白一片,脸上的妆容,好歹也要由着自己。 在蓉城百姓的揣测期盼之中,怀蓉却是悄无声息地进了重华寺。这一次上山,封太妃和青罗都不曾陪伴,只有她独自一人。说来也巧,这一日护送她上山的人,又是董余。当初将自己带下重华山的人,同样是他。如今这最后一次上山,又是他护送,也算是一种缘分的了结了。怀蓉在轿帘放下的一瞬间里隐约瞧见董余一眼,那一眼却叫她觉得心惊。多日不曾见董余,他竟然清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