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2)芭蕉叶上鸣秋雨
此时怀思堂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明日就是中元节祭礼,安云佩领着葛月逍一早便往东湖岸边的祠堂里去布置了,怀思一清早便说身子不大爽快烦闷得很,把丫头老婆子并众小厮都轰了出去,只自己一个人呆在屋里。然而此时,屋里却还有另一个人,长发披肩脂粉香浓,靠在怀思身上,眉眼盈盈地望着怀思,而怀思面上也丝毫不见烦闷的意思,浅笑着揽着这个女子。 “你这人,偏说身子不好,这会子怎么不见你哪里不好的样子?”那女子媚眼如丝,秋波如醉,伸出手指就在怀思身上戳了一戳。怀思趁势握过那女子的手,往怀里一搂,往耳边呵了一口气,笑道,“你不也是个自己这几日身子不洁,不宜接近祖宗祠堂这样的圣地,我可瞧见你也不是吧?”那女子面上登时绯红,便要推开怀思,嗔怪道,“你这个人,饶是占尽了便宜,还说这样下流话,我可不要再进你的门了。”怀思笑着伸手把她拥的更近,笑道,“好翎燕,好meimei,可不要说这样无情的话了,你可早就是我的人了,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赖也赖不掉。我的心,你也不是不知道。迟早有一日你是要进这个门的,如今赌咒发誓的,将来可怎么下台呢?” 翎燕先是面上一红,嗔怪地瞧了他一眼,却又正色道,“谁和你jiejiemeimei的混叫,我不过是你一个丫头,别和我说这些。我哪里能进你的门,不过是伺候洗漱的丫头,爷奶奶们高兴了赏个笑脸,不高兴了登时便踢出去,谁管我的死活呢?大爷说这样话,我可当不起。”上官启笑着捏捏她的面颊道,“今儿这是怎么了?这样大的火气,也不见谁得罪你了。旁人不说,谁敢欺负了你去?你是母亲的贴己丫头,和女儿也差不多,别说咱们屋里,就是别的屋,我听说七夕节婉姨还说要把你许给我,谁不把你当半个主子当姨少奶奶看呢,你怎么无端端地吃起这个飞醋来。” 翎燕别过身去,眼中含了三分泪意,哀怨道,“还说呢,我如今是妾身未明,说是有名无实,什么便宜都叫你占了去。旁人也都知道说着好听,可我还不是个下贱丫头由得人摆布么?谁又真叫我一声姨奶奶了?究竟连一个名也没有。就算和你相见,也要防着这个,怕着那个,若是被主子和大奶奶知道了,我这条命还不知要怎样,我怎么不苦?”怀思掰过她的脸向自己,一张桃花似的小脸犹自带着娇羞无限,眼中却是将落未落的泪水,盈盈地望着自己,在瞧见自己的一刹那又怯怯地地低下了头,一滴泪水就刚好落在他手背上,烫的他心里发疼。怀思忙抱紧了翎燕,紧紧搂着,摸着她头上的乌发,安慰道,“翎燕你不要吃心,你我的事情虽说大家不知到了哪一步,可心里还是有数,早晚是成的。母亲又疼你,你若是忧心,我明日就和母亲说,讨了你来。” 翎燕埋在他的胸口,闷声道,“哪有这样容易?若是我真嫁给你,在主子那里还要白添许多麻烦,别说主子一时不能成全你我,我也不能做这样背弃主子的事情。如今主子说这话,我也不敢应着,只能说一切听她得的,若是真被她知道你我已经如此,主子一时生气我不听她的私下里和你有这样的事情,只怕我还有个狐媚惑主勾引主子的大罪呢。谁又知道我的苦,我也想尽忠于主子,并不敢有别的想头,怎奈主子不论怎么说都是把我许给了你,所有人都这么觉得,你又如此纠缠于我,我真是左右为难。”说着便往后一缩,凛然道,“你还是不要再找我了,如此不忠不义,不清不白的,我不如死了罢了。”说着眼神却胶着在怀思面上,痴痴地瞧着他,似乎有许多不舍。 怀思看着心痛不已,只觉面前这个小女子可爱可怜,对母亲尽忠对自己有情,那一脸娇怯又勇敢,羞涩又真挚的神色真叫他迷恋,忙舒手又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慢慢道,“你放心,母亲那里我自然回去说,你真嫁给了我,母亲也不会有什么麻烦,不过是你换了一个身份扶持我们罢了,何况嫁给了我,更是自己人,岂不是更好?我有一个法子,若是成了,母亲定然是应的,不知道你应是不应?”翎燕困惑抬头,“能有什么法子?”怀思促狭笑道,“母亲虽然不大喜欢月逍,到底月逍也没什么错失,**辣的说要娶姨娘,母亲也是怕月逍吃心。只是有一件,月逍和我这些年也没个孩子,你是知道的,我是长子却不是嫡子,若是叫那一边先生了孩子,就是嫡长孙,我的赢面就更,你若是有了身孕,母亲会怎样?”翎燕羞怯低下头去,“你这是什么法子?又拿我取笑儿。”怀思忍着笑,轻轻吻上她的面颊,呢喃道,“我说的可不是笑话,都是真话呢。”翎燕红着脸,模糊地应道,“那,那你也不知我们何时才能有孩子呀。咱们在一起也不是一两日了,这么久也没个动静,我心里,实在是不安得很。”声音已是低如蚊蚋几不可闻。怀思笑着,吻却更是深了,“你放心,咱们迟早是会有的,只要你应着。”翎燕此时脸上已经红得似烧起来一般,也不再说话,只得由得他去。怀思此时拥着这个女子,只觉得娇羞不胜,却没有瞧见这个女子如烟光醉软一般的眼波中那极浅的一点锐利的得意冷光。 青罗这一梦,一直到晚间才醒过来,醒来时分觉得身上已经汗湿的透了。那个梦魇叫她困惑又害怕,她分明是没有孩子的,可是那一瞬间那个唇上仿佛带血的孩童唤她母亲,却叫她心里一阵一阵地抽疼。青罗觉得身上疲倦得很,勉强支起身子,想唤人进来,却发现嗓子似乎是哑了,发不出声来,又觉得眼前一黑,手一软便掉在了床下。青罗的声响惊动了守在外间的侍书,侍书忙进来问道,“二奶奶你怎么了?”说着便走到近前来把青罗扶上床,点起了灯细细一看,讶道,“姑娘的面色怎么这样的白?”伸手一探额头,忙道,“怎么又烧了?二奶奶先躺躺,我去请大夫来。”青罗牵住侍书的袖子,指了指桌上的水壶,侍书会意道,“二奶奶放心,我先去叫大夫,叫翠墨进来伺候你。”忙忙地便出去了。
侍书刚出去,就瞧见翠墨立在外头,问道,“好jiejie,怎么了?我仿佛听见你喊了一声儿呢。”侍书道,“你快进去,二奶奶发着烧呢,看着有些不好。你快去伺候倒点水喝,我去找二爷请大夫来。”翠墨跺脚道,“怎么姑娘到这才一个多月,又病了?我就说这多雨的地方不好,总叫人觉得病恹恹的身子不爽。”侍书斥道,“说这些叫王府里的人听见要怎么说我们奶奶?什么娇气傲气,能有什么好话?你不说快些去伺候,还给姑娘添麻烦。还要以后记着,除了在二奶奶一个人面前,别混叫,称呼上要谨慎些。” 翠墨听了一顿教训,忙进去伺候了,侍书也不敢耽搁便往前头书房去找怀慕。怀慕自回府之后,心里虽然烦乱却也不敢放松,把董余董润兄弟都叫了进来讨论今日所疑的封太妃一事,直到此时也没个结果。此时侍书心里头着急,匆匆地就进了卷绿斋,进门也顾不得看屋里有些什么人便道,“二爷,快去请大夫,二奶奶不好了呢。”怀慕一听心里悚然一惊,急问“二奶奶怎么了?早上还好好的,怎么这一会子就不好了?出什么事情了?”侍书到底是丫头,青罗往年在家并不常病的,上一回在擎雨阁一病又是来势汹汹,此时又见她那苍白憔悴模样,正不知出了什么大事,心里头一急便道,“二奶奶本来都好好儿的,回来说身上不好就睡下了,方才我听见屋里有声响,一进去二奶奶就跌在地下,面色白的和纸一般,连嗓子都坏了说不出一句话,额头烧的火烫。” 怀慕听侍书说的厉害,忙起身就跟着她出去,急声吩咐小厮快去请大夫来,竟把董余二人丢在屋子里头一句交代也无。见怀慕出去,良久董润才笑道,“哥,你看世子对嫂子倒是上心的很,一听见病了就这样着急,忙不迭地就去了把我们晾在此处。”董余横了他一眼,却又想起今晨和世子的谈话与世子瞧着世子妃的模样,心里也觉得弟弟的话甚是有理,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只是如今世子的局势并不好,还是万事谨慎的好,轻信万一错了,可是既伤人又伤心的。”董润笑道,“哥哥总是想得太多,我看世子妃对世子,也堪称佳偶,世子这些年过的也寂寞,若是有个人做伴,正是好事,想得这么多说不准也是伤人伤心呢。”董余想想,或者的确如此,也就不再说什么。既然世子妃病了,永慕堂里头自然有的乱的,他们在此间也不合适,便留下话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