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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6)疏帘不卷水晶寒

    青罗听了这个故事,几乎又要落下泪来,原来天下母亲都是这样,不知她京中的生母,在她走了之后,是不是也这样牵念着她?怀蕊见她眼圈儿红了,道,“二嫂嫂真是心软,董姨娘也的确可怜。”此时葛氏走进来道,“青罗meimei的确心软。只是青罗meimei怕是想起自己身世,自叹自怜吧。”青罗忙拭了泪道,“jiejie说的哪里的话,自古女子嫁人,不都是如此么?谁不是远离了父母兄弟呢。”

    正说着话,秦氏从里间走出来道,“好了,董jiejie屋里也没什么,我们再往下一处去。”葛氏就问,“是再往郑姨娘屋里去么?”秦氏想了想,笑道,“郑jiejie爱清净,还住在后头呢。就先往白meimei和陈meimei屋里去就是了。”众人想想也没什么不妥,也就先往白氏和陈氏屋里去。虽说二人在府中地位不高,屋里陈设也未见得多贵重,只是年轻姨娘们爱艳丽,屋子里也是花团锦簇,热闹非常的,与先前董氏的屋子自然是天渊之别。尤其是白氏的屋子里,还颇有几样上官启的体己物件,秦氏常出入启怀堂,自然是识得的,眼风扫过便认了出来,也不说话,只是淡淡一笑。搜检的事情自然不用他们自己动手,盯着丫鬟仆妇们搜检了一遍,李家的就过来回道,“并没有什么。”秦氏便道,“没有当然是最好,我想着春绿轩都是自己姐妹,就连身边的丫鬟也都是有体面的,想来就是这样云jiejie才放心把东西都搁在春绿轩,断不至于出这样大的疏漏。”李家的忙道,“婉主子说的自然是理,只是柳妃和云妃嘱咐了要都瞧一瞧,这——”秦氏一笑,“我不过是白说一句,柳jiejie和云jiejie也不是怀疑姐妹们,不过是来洗一洗嫌疑,既然这样,怎么能独郑jiejie那里不去呢,也罢,我们再往后头去就是了。”一行人便迤逦往后面郑氏的屋子去了。

    春绿轩虽说是一个大院子,每个人还都是有自己的一个小院。郑氏的院子不大,一色卵石铺地,居中一片茵茵碧草,点缀着几点湖石,中间并肩种着两棵夹竹桃,一红一白,密密地开满了枝头,颜色煞是好看。秦氏笑道,“到底是我粗心了,这么多年我也没来郑jiejie的院子瞧一瞧,没想到郑jiejie这么爱素净的一个人,居然喜欢夹竹桃这样热闹的花。”葛氏也笑道,“不过这花儿种在这里真是漂亮,这个院子一下子就活过来了似的。这人喜欢什么会做什么,或者旁的人面上也是瞧不出来的呢。”秦氏斜了葛氏一眼,道,“大奶奶说的正是,人不可貌相,不就是这个意思么。”葛氏觉得这话说得有语病,也不及深想,就跟着众人往屋子里去了。

    到了郑氏屋子里,秦氏像是精神极是放松的样子,进门便道,“我瞧这也是最后一间了,我想着也不会有什么,咱们折腾这半晌也累了,不如就在郑jiejie这里坐一坐,叫丫头们给咱们沏一杯茶,咱们坐着等等就是了。”说着就叫丫鬟沏上茶来。郑氏屋里本来没有几个丫头,贴身的大丫头静儿已经跟着去了花厅,只有两个小丫头和一个老嬷嬷在此间当值。此时来了这么多主子,一时手忙脚乱地沏上茶来。秦氏揭开碗盖,先时蹙了蹙眉,郑氏深居简出,虽不像董氏那般境况,也是过的清苦,连这茶都是去年的旧茶了。秦氏素来养尊处优,哪里喝过这个,略瞧一瞧也就搁下了。其余几个都是小辈,自然不好不喝的,也就都抿了几口。半晌搜检的婆子们都出来道,“实在也没有什么。”各人都是面色一松,秦氏就笑道,“我就想这事情断然不会是春绿轩的姐妹们所为,可是料得不错。”

    于是众人就往庭院里头走,正要出了院门,葛氏突然喝道,“站住!你这鬼鬼祟祟样子要往哪里去!”众人忙回头去看,就见廊下一个老婆子面色张皇,就要溜出去,忙停下脚步叫过来细细审问。几个健壮婆子把那人拉过来跪下,秦氏就问道,“你是哪一房的奴才?这样鬼鬼祟祟是要往哪里去?”那婆子也不答话,虽是垂着头,眼光确实逡巡不定,秦氏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突然道,“我瞧她总往那里看,必定有些古怪,青罗和月逍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二人就顺着秦氏指的方向过去,道,“再往这边走就是花树了,并没有什么。”青罗忽然在脚下扫见一物,心里就是咯噔一响,正欲装作没瞧见的样子回去,葛氏突然道,“我瞧着这石头下头有古怪,这下面的土也没长上草,像是新翻上来的。”秦氏唇角流露出一点莫测的笑意,就道,“哦?你们且翻起来瞧瞧。”

    众婆子一阵手忙脚乱就过去把那石头搬开,一时回禀道,“果然下头是埋了什么的样子。”秦氏淡淡道,“挖出来瞧瞧。”不一会子为首的李家的就呈上来用油布包着的一个包裹,秦氏一看,也不打开,便对那跪在地下的婆子问道,“你还不招认吗?”那婆子也不答话,只跪在地上浑身簌簌地抖,秦氏也不再问,便道,“你这会子不说也没什么,咱们一起去议事厅去,自然有人会问你的。”说着便往外走。

    青罗见在郑姨娘屋里挖出来这个,心里只觉得哪里不妥,却也插不上话,只好跟着出去,心里反复忖度,只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似的。不一时回到花厅,里头几个仍在喝茶闲话,突见几人押了个婆子进来,便知道事情不好。安氏便问道,“婉meimei这一去可瞧见什么了?”秦氏就把方才所见的都说了一遍,又叫那婆子抬起头来。这一抬头别人犹可,静儿就道,“咦,这不是咱们屋里晚上上夜的王嬷嬷么?”郑氏也奇怪,道,“难不成是王嬷嬷偷了去?”秦氏笑道,“偷不偷的还不知道,我只是瞧着她鬼鬼祟祟的,就挖出一样东西,至于是什么,是谁偷的,大家当众验看就是了。”李家的就把挖出来的油纸布包献上来,翎燕就揭过去,打开,里头正是三个簇新的盒子,众人脸色就有些变了,卫家的和李家的忙上前去验看,一个一个打开,金灿灿地直晃人眼睛。第一个盒子里头是四副项圈,两个金镶玉牡丹花样,还有一对儿是赤金镶红宝石的龙凤项圈。另一个盒子里头是十二支赤金簪子,花样不一,都是时下时兴的样式。第三个盒子一打开,珠光熠熠地晃了众人的眼睛,都是拇指大的南海珍珠,一模一样的约有五十颗。

    众人都吸了一口气,李家的忙道,“云主子,这正是库里丢了的那三个盒子。”安云佩也不慌,只瞅着地上跪着的王嬷嬷问道,“到了此时你还不说是怎么回事不成?”王嬷嬷还犹自迟疑,安氏忽然变了颜色,冷笑道,“到了此时你还想抵赖不成?那么多人眼睁睁瞧着是你鬼鬼祟祟地瞧着那埋盒子的地方,难不成你还能脱得了干系?我瞧你也不像是有胆子做下这样大事情的,若还不说是是谁的指使,这一盒子金簪我也不拿回去,一根一根地戳烂你的嘴,瞧你说是不说。”王嬷嬷只管发抖,听的此话整个人就瘫软在地上,半晌像是下了极大的狠心,抬头断然道,“是郑姨娘指使的!”

    旁人还未及说话,郑氏先惊问,“你怎么说这样胡话!你虽说是我屋里的人,究竟我连你的面也不识得,如何会叫你做这样事情,你可不要急了胡乱攀咬起来。”安氏笑着睨了郑氏一眼,慢条斯理道,“郑meimei,柳jiejie和我还没说什么,你怎么先急起来。不妨事,我们慢慢问着就是了。”也不管郑氏面孔雪白,转头问柳氏道,“柳jiejie以为这事情是因何而起?”柳氏瞧着郑氏的模样儿,想了想道,“我看郑meimei不像是作伪,她一贯是最与世无争的,在钱财上瞧得也淡,怎么会做这样腌臜事情?”旁边陈氏掩着嘴儿道,“咱们方才还在说郑jiejie最是简素的人,怎么如今就出了这样事情。这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谁想得到呢。”郑氏还未来得及说话,静儿先就急了,“陈姨娘怎么能这么说话,我们姨娘最是素净不爱热闹的一个人,怎会如此?这老婆子连我们屋子都不得进去的,怎么会知道这许多?不知道是哪个腌臜东西从背后指示了她去,来污蔑我们姨娘,自己的蛇蝎心肠,只有天知道罢了!”

    安氏喝道,“主子们说话,怎容你一个丫头在这里大放厥词!不管这事是谁做的,主子们都还没有个定论,你在这里胡说些什么,太过放肆。”青罗听到此处,实在忍不住,就上前一步道,“母妃和云姨且听我一句话。我虽说是刚刚进王府,和姨娘也只有数面之缘,不过我实在觉得姨娘不是那个作jian犯科的人。再者话说回来,就算这事情真是姨娘做的,怎么不找房里的静儿姑娘这样的心腹人儿,反而要找这样一个不懂事的婆子?咱们在院子里头她自己先往那树底下看才露了行迹,这会子还没问几句话,就什么都招了,岂不是可疑?静儿刚才那几句话虽然是放肆,也有一些道理,说不准还有什么隐情在里头,也说不准就是那王嬷嬷自己做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