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小野个子太矮,还够不到门把手,所以即使下了床,也没有跑去开门,而是对顾慨棠说: “叔父,我的鞋离得好远。【】” 顾慨棠有些抱歉的说:“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没穿鞋。那你再上来吧。” 就算他愿意帮小野穿鞋,可一是他现在没办法下床,二是光凭一只手恐怕很困难,所以还是让小野上来吧。 小野还没说话,门就被人推开了,窦争走进来,没有发现小野的异状,直接抱起来,说: “姐,您把小野带回去吧。” 小野说:“鞋,我的鞋。” 窦争问:“什么鞋?” 小野指了指,窦争便瞪他一眼,训斥道:“没事乱脱鞋,丢了怎么办?” 说完坐到椅子上,闷声不响的给小野穿鞋。 顾慨棠明显感受到窦争情绪不太好,通过他的肢体语言和神态,骂小野也很奇怪。 他看看顾mama,对方‘哎’了一声,收拾东西时,朝顾慨棠眨了眨眼睛。 顾慨棠和顾mama没有母子间玄之又玄的‘心有灵犀’,表示没看懂。 他说:“妈,楚薇出去刷碗,现在还没回来,应该是迷路了,您帮忙找找。” 顾mama埋怨道:“你怎么让人家姑娘去刷碗啊?” 顾慨棠当然没要求她去,其实是对方主动热情得无法拒绝。不过顾慨棠也没想顶嘴,只点了点头。 顾mama问:“这么晚,薇薇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打车送她吧。” 正说着,楚薇双手湿漉漉的拿着碗筷回来,说: “哎呀,不好意思,我迷路了。” 顾慨棠:“……” 一条直着的走廊,到底是怎么样才会迷路啊。 顾mama也有些惊讶,但很快就说:“薇薇啊,你怎么回家?” 楚薇道:“我坐地铁,很方便。” “跟我一起回去吧。我们顺路。” 楚薇惊道:“现在吗?” “嗯。” “可是,我……”楚薇猛瞅顾慨棠几眼,有些委屈的,“我还没……” 还没跟师兄说过话呢。早知道就不去刷碗了。 顾mama见状微笑道:“过几天再来看他吧。我给你打电话,到时候一起来。” 楚薇看看时间,问:“不能再等一会儿吗?我……” 窦争插了句话:“这里不允许深夜探望,一会儿护士就来赶人。” 顾mama也道:“太晚了,女孩子不安全。” 楚薇只好说:“好吧。” 顾慨棠能感觉到窦争是有话要和自己说,因此也没开口挽留,叮嘱顾mama一行人慢点后,他就在等窦争主动和他说话。 可是窦争只是坐在那边,想刚刚顾mama和他说的话。 顾mama说,慨棠愿意让你住在这里,但不想和你住在一起,想回学校。 顾mama说,本来以为你们年纪差不多,可能有共同话题,但没想到慨棠这么不愿意,说什么‘不要再提’。 顾mama还说,慨棠脾气其实挺好的,你要是好好和他沟通,他不会讨厌你。 窦争低下头,他开始反思,自己这些天,到底做了些什么? 明明不想让他讨厌,很努力的尝试表达,厚着脸皮去接近、依靠,得到的结果却是这样的。 当顾mama委婉的表达,顾慨棠可能讨厌自己的意思时,窦争太阳xue猛地发紧,那一瞬间,眼睛都在发烫。无地自容,被旁人明确指出来时,窦争觉得无地自容。 这种情绪旁人看来是很怪异的,只有窦争心里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他深吸口气。焦躁的,难堪的,激烈的,那是恨不得马上来到顾慨棠面前向他解释,甚至是恳求的强烈愿望。但真的呆在他身边,窦争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有些事做得过头,但已经无法挽回了。 窦争在那一瞬间恍然大悟,原来现在的顾慨棠,和当初照顾他的顾家父母没有区别。 温柔的,有礼的。 但那样疏远的,不是家人。 顾慨棠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窦争主动开口,他便拿起订阅的报纸,一页一页翻起来。 顾慨棠每天要花大量的时间阅读,才能保证自己了解最前端的信息。最近比较忙,积累了不少要看的东西,数不尽的杂志,看不完的报纸……顾慨棠看着看着,有些入神。 为了尽量减少麻烦窦争的次数,顾mama走前已经帮顾慨棠擦过身,洗过头。就这样枯坐到晚上十一点,窦争有些沙哑的对顾慨棠说: “……要刷牙吗?” 顾慨棠一愣,看看表,有些惊讶的发现已经是这个时候了。他点点头,坐直身体,等着窦争帮自己拿牙具。 没想到看书看到十一点。顾慨棠以为窦争有话要对自己说,肯定会提前打断。 谁想窦争今天这么安静呢? 窦争洗漱后。坐在顾慨棠身边。 顾慨棠看着窦争头上顶着条毛巾,沉默无语。 在顾家,家教严格,即使是最小的顾慨梅,也没顶着毛巾到处乱跑过。 窦争毫无自觉的低着头。他的思路混乱,即使刚刚沉默了那么久,也没理清什么。 顾慨棠看了看他,突然问: “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窦争抿着唇,头脑中像是闪过光一样,他抓住那点灵感,琢磨了一会儿,缓缓说: “……我要回去了。” 顾慨棠一怔,问:“什么?” 窦争想明白自己要说什么,重复道: “我要回家,离开北京。” 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房间一时有些安静,他问:“为什么?” 窦争忍了忍,没忍住。他的嘴唇有些发抖,故意放松着向后靠,后背被墙撞得生疼。他说: “你不让我留下来照顾你,我就回家。” 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问:“……我mama跟你说的?……,你是在用这个威胁我?” “也不是威胁,你知道的,你才是这个家的主人,我一个外人住在这里,不舒服。”窦争靠着墙,嘴角勾起,露出一个让人更不舒服的笑容。“我也跟你说过,我来北京就是为了找你。你不陪我,我当然要走啦。” 顾慨棠微微挺起后背,表情严肃。他个性认真,听了这话,更不会故作亲密地说让窦争照顾自己的言辞。他愕然道:“你是这么想的吗?……既然下定决心,那么随便你。” 窦争一愣,他笑不出来了,反而有些喘不上气,只好压低声音道,“你其实还是怪我白住在你家吧……,你想赶我走直说就好啊,我会走,我又不会缠着你。为什么非要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让我感觉我就是个废物,是个怪人?” 说到‘怪人’,窦争像是被人捏住喉咙一样,戛然而止。他想起自己对顾慨棠的感情,想起小野,有些恐慌地想,自己不就是个怪人? 对顾慨棠来说,一个同性恋,一个生物构造扭曲的怪人。想到这里,窦争脸色一变,他迅速站起身,大步走进洗手间。因为起身的动作很大,把凳子都给踢倒了,发出巨大的声音,窦争也没管。 他弯着腰把凉水泼到脸上。 窦争压抑着,深深呼吸。 ……不行,不行。你要,冷静一些。 窦争将水龙头拧到最大,然后撩水大把大把洒到头发上,像是要给自己冲个头似的。 他再次抬头时,卷曲的黑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 窦争发现自己的嘴唇都有些抖。 顾慨棠听出窦争言语中的委屈和愤怒,愕然的看着他的背影。 窦争并不是在冲顾慨棠吼,说不定,这是他长久以来积攒下来的怨气。 寄人篱下,没人关怀。没人爱。 他渴望顾慨棠的尊重、关怀、爱。在顾慨棠面前,窦争是那么的脆弱。 顾慨棠说的每句话,对窦争都有致命的杀伤力,在这种情况下,没办法安抚,就能让他崩溃。 顾慨棠难得被人指责,有些狼狈。当他看到窦争从洗手间走出来后,也不明白窦争到底想要些什么,只是本能的解释着: “对不起。当初,我以为只用住一个月。学校那边比较忙……,不住宿不行。我只是忙,不想麻烦你。” 窦争用袖子擦了擦脸,说:“一个月,对,就是一个月。时间到了,你有忙的事,而我……哈,我才是,在这里给你惹了很多麻烦。……我还是回去吧。” 窦争喉咙一哽,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气势汹汹的关上大灯,喘着粗气躺到床上。 想说什么呢? 窦争怕自己继续说下去。不要说话,千万别说话。窦争在心里这样想着。一旦说出来,把你的委屈,你的难堪,你的痛处说出来,那么在这个人面前,你就再也没有一丝尊严可讲了。 顾慨棠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轻声问: “你回去,小野怎么办?” 窦争没回答。他翻了个身,看着床边那个模糊的黑影。 如果自己能一辈子留在他身边就好了。 可是这他妈只能是个幻想。他不像顾慨棠那么聪明,但也能分辨得出别人的感情。不管窦争多么喜欢顾慨棠,顾慨棠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算留在他身边,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顾慨棠也不会像窦争这样,心跳加速,呼吸紊乱。 窦争还是没忍住,他声音沙哑的问: “你不让我照顾你,是因为我会勃/起吗?” 窦争想起自己给顾慨棠洗澡时那面巨大的镜子,心理一沉再沉。
顾慨棠有些惊讶,愣了一会儿,刚想开口解释,窦争就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脑袋,扯着嗓子说: “他妈的……他妈的没办法啊,我忍不住啊,我喜欢你,你让我怎么办?!” 听起来,窦争气得发抖。顾慨棠本想安慰一下,但又觉得这种事还是不要劝,越描越黑,只好作罢。 窦争没听见顾慨棠一点声音,只以为自己这样说话让对方厌恶,他又开始后悔。怎么总是这样?明明不想让顾慨棠讨厌自己。这样的天气,窦争整个脑门都是汗,他觉得非常难堪。 窦争用手揉了揉胸口,深呼吸,平静了一下,说:“小野……,家里那边也有幼儿园。你要是想见、他,可以来看我们。” 顾慨棠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说: “你到底想怎么样?回家只是因为没办法跟我住在一起?……但如果你想当个负责的父亲,最起码要为孩子考虑一下。” 窦争心脏又是一紧,他想要开口反驳,然而顾慨棠说的又让他无言以对。 因为感情遇到挫折就断送孩子能够接受更好教育的机会,这是为人之父应该做的事情吗?但是由于暗恋的人厌恶自己所以产生了强烈的自我厌恶之情,觉得再不离开就会痛得死过去,想要躲得远一些,想要避免伤害,抱着也许过段时间再重新来过的卑微心情……,又有什么错呢? 顾慨棠很难体会当中的感情。 他说出了自己这些天思考的问题: “你问过孩子的mama吗?舅舅,如果你不想养小野,当初为什么还要生这个孩子呢?” 是啊,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太好了,简直是在窦争心脏上戳了一刀! 窦争从床上跳下来。黑暗中,顾慨棠听到他下床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窦争爬到他的床上,跨坐在顾慨棠身上,抓住顾慨棠的衣领。 顾慨棠知道自己说的话惹怒了窦争。 他觉得窦争可能会揍自己一顿。所以顾慨棠下意识用左手捂住脸。那一刻,顾慨棠突然想明白了,自己真的不是看不起窦争。 从高中开始,顾慨棠之所以不接触窦争,除了两人差距太大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顾慨棠害怕窦争。 这有些奇怪,因为窦争好像没有对顾慨棠做过什么。甚至他每次和顾慨棠说话时,都会尽量温和有礼。 可是通过别人的描述,窦争,就是顾慨棠最初对‘暴力’形成概念的标准幻想。 如果这时窦争的拳头落在自己脸上,顾慨棠不会惊讶,反而会有一种‘果然是这样’的感觉。 然而窦争没有,他紧紧抓着顾慨棠的衣领,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生圈一样,全身颤抖。 窦争怕自己会情绪失控,强忍着不敢呼吸。 他努力调整表情,却还是有些扭曲地问: “顾慨棠,我问你,你是不是特别恶心我?无论我怎么厚脸皮的……,爱……,你,我……,为你做过什么,你都不愿意要我?!” 窦争吞吞吐吐,又歇斯底里的说了这么一堆奇怪的话。 顾慨棠看着窦争,黑暗中他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身上的人体温很高,guntang,潮湿,诡异的让顾慨棠想起了一些事情。 熟悉的。 顾慨棠犹豫了一下,也没分辨出那让人熟悉的根源,他叹了口气,说: “……你很好,会有合适你的人。” 窦争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停止颤抖,长长吸了口气,直起身子。过了一会儿,发出了无所谓的笑声,像是自嘲。 顾慨棠听得皱眉,本以为他会从自己身上离开。可窦争没有,他向后倾斜着,扭过头,右手摸索着朝后探。 伸长的手指紧绷着,指尖在发抖。 裤腰被抓住的一瞬间,顾慨棠震惊的问:“你……?” 窦争提高声音,掩饰自己的心虚,手指向更热更深的地方探: “你他妈的,我追你这么长时间,你,总得……” 顾慨棠反应过来,才知道窦争是故意的,他怒道:“你给我下来!” 窦争不敢眨眼,沉默着,像是极为羞耻,声音颤抖,说:“……再来一次,” 为什么用‘再’这个词? 顾慨棠没来得及问,也不想问。 可他没动,因为顾慨棠发现窦争哭了。 趴在他身上,没有声音,但是眼泪浸湿了顾慨棠的衣服。 窦争泪流满面,一边脱自己的裤子,一边倾诉一般的说: “抱住我……,我想你,我要你抱我。” 他实在是太寂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