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七 流水落花尽去也

    这把形体格外巨大的长剑出现的突兀，造成的效果却极是惊人，竟然一口将来自接引神幢内的法则链所化之道箭吞下！

    让楚平惊讶的是，自己竟似能感应到这口古怪大剑的情绪！

    是的，一口剑的情绪。

    不是器灵，仿佛这剑本身就有灵性。更妥切的说，这口剑就像是有灵之物变化而成。

    “难道是剑器初灵？或许，我只见过成型的器灵，却不知道初始通灵的法宝该是什么样子……哎，不对！法宝才有器灵，兵刃再神妙，如何有器灵？”

    楚平有些发愣，飞剑固然会有剑灵，眼前这剑却怎么看也不入飞剑之属。

    吞了法则链的大剑似乎极其兴奋，旋即剧烈震动起来，楚平目光转动，这才发现神幢不知何时激旋起来，所吸所引，正是这口七尺大剑！

    幻小蝶驾驭的法则链乃是取自神幢，如今法则链被夺，神幢自然不甘，立时要将法则链夺回，甚至要把始作俑者也一并吞下。

    兴奋过后的大剑又传来几分惊恐情绪，旋即化作一道流光落在楚平怀里，紧紧的贴着他，籍此来抵抗来自神幢的吞纳之力。

    而与此同时楚平也知道了这口剑的来历。

    它并不是如楚平猜想的那般被封困在魔甲的黄泉天狱之内而等到黄泉水尽天狱被破借道箭撞破封印之机脱困而出，相反，它是由黄泉天狱孕育而出！

    魔甲，真正的名字应该是天魔镇狱法袍。鼎盛时的魔甲威力无穷，这一点从即便残破却依旧几次护得楚平周全便能看出。而其中的黄泉天狱本不在天魔镇狱法袍本来的功用之列，是后来被补添进去，借助法袍之力，蕴养这一口剑胎。

    黄泉魔剑，又名，黄泉天子剑！

    世俗间有帝皇，仗剑取天下。黄泉中亦有天子，手握魔剑，万鬼臣服。

    如此之剑，若无煞气如何杀敌，若无霸气如何御下！

    只是可惜，天魔镇狱法袍在天地剧变时受了重创，本来还能缓缓恢复，这次又因神幢的法则链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导致魔剑提前出世，只养出了杀气，却还没蕴出霸气。

    饶是如此，楚平也感受到了黄泉魔剑的难以驾驭，若非受到神幢的威胁，这剑还要托庇于自己，只怕第一个反噬的就是自己！

    “还好……”

    黄泉魔剑并非单单要躲避神幢才轻易的投奔自己，自己是魔甲最后一任主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剑的主人。但以剑的本性而论，楚平的实力远未到达能够驾驭它的地步，甫一出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主以获自由。可惜，它吞噬的法则链乃是佛门至宝，蕴含佛性慈悲，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剑本身的戾气，这才轻易让楚平避过了一劫。

    激旋的神幢上忽然多了一个身影，三头四臂，还有两只断臂，正是被幻小蝶一剑削掉两只臂膀的魔佛主。这一次围歼幻小蝶，他因为重创而没有参与，待缓过一口气，发现神幢的古怪，立时出手。

    缚魔索化作一道金光，如金龙盘柱，牢牢的攀附在神幢上。镇魔印化作一方巨大印章悬浮神幢之上，垂落的耀眼佛辉中有无穷符箓如蝌蚪游走，正试图侵入到神幢之内。

    神幢旋转之势稍缓，吸力大减。

    楚平原本都被带动的向神幢移动的身形重新稳定，只是黄泉魔剑依旧蠢蠢欲动，似乎随时都要化光飞去。

    “佛器归宗……”

    楚平心头才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一道恐怖之极的神光如火球横空而至，魔佛主当场就被撞飞。剧烈燃烧的火焰侵染，这尊完全由能量凝聚出的佛主金身当场就变成一个巨大的火人。纵使还有化魔钵和净魔莲在手，也难将这火焰消尽！

    火球悬浮在神幢上，待火焰散去显出其中情形，赫然是幻小蝶！

    此时的幻小蝶状极狼狈，甚至可以说惨烈。披头散发不说，右臂连带着半边身子都消失不见，裸露在外的血rou蠕动着，竟似在陆陆续续的伸探出新的rou芽。

    一身衣衫自不必说，早就被鲜血浸透，虽不复之前的从容和自信，却平添几分霸道和决绝！

    她满脸血污，左眼似乎也在剧烈的碰撞中毁掉，七窍中还在不断的往外流淌着鲜血，状似凶魔。

    乌发被血水浸染，湿答答的黏在脸上，右眼中的光芒却如幽夜里的饿狼，迸射出令人心悸的目光。

    这才是魔之本相！

    虽历凶劫而不改本念，抹去铅华，只留下最初的本能。为了生存，有什么苦痛能击败一颗求生的心！

    鲜血滴滴从她身上坠落，晶莹不染纤尘的神幢沾染了鲜血，透出一股血色光芒。

    转目视之，方才诸佛与幻魔大战之地，烈焰依旧熊熊跳跃飞腾，几大佛主的金身都成为火焰的燃料，显然是一战败北。

    激荡汹涌的余波还未散尽，火焰不时被冲起，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消失在苍茫宇宙里。

    楚平心里一沉，又看向幻小蝶，却见她的目光里虽然满是凶狠，却也难掩那一抹深沉的疲惫。但魔之本性，让她仍旧执着的站在神幢顶上，不肯倒下。

    粗布麻衣的人间道分身飘然临近，目露悲悯。

    “劫数虽难，一朝渡过便是坦途……”

    幻小蝶发出冷酷的笑声，神幢内忽然一阵明灭，最后爆出一团巨大的能量波动。

    楚平还在诧异，却见人间道分身面色一变。

    神幢上一股宝光硬生生被轰击出来，蜿蜒如河，内中似有无数宝器浮沉，跌宕上下。

    原来是不知不觉趁着各处战火肆虐时潜入了神幢的修罗分身，凭借自身对炼器御宝的造诣，险些得手。

    哗啦啦！

    长河内万宝绽放出极其耀眼的光芒，紧接着崩塌之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统统化作齑粉。

    幻小蝶口鼻中又有鲜血涌出，一阵急咳，身子一软，终于瘫坐在神幢上。只是神色仍旧睥睨，冷冷盯着仅存的两人。

    楚平心下苦笑，如今他半分力气也无，只有指尖蓄积的一道碎星指力，若是可以，他并不想将最后的手段也释放出去。

    人间道分身眼眸彩光变幻，与幻小蝶眸光碰撞，虚空中都生出一叠如爆竹炸响之声。

    楚平不懂幻术，只看见虚空中一片烟岚涌动，鱼龙曼衍，种种光怪陆离，每每不可思议，一刹那间如见轮回，万万年弹指过，沧海桑田陆沉星陨，乃是宇宙生灭大千万象……

    似过了许久，也许也只刹那，旁观种种幻象，虽不致沉溺却也难以超然，分不清时间的流逝，只是听身旁一声闷哼，人间道分身眸子里的光华湮灭，一双眼睛像是瞎了样全然没了神采。

    幻小蝶笑声里终于多了欢愉，楚平看到她仅存的一目中血水涔涔，而似乎是感受到楚平的注视，幻小蝶将目光转过来，落在他身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不是佛宗之人，与宝幢也无因果。我虽骗过你，但你也得了好处，我不再计较，如此两清如何？”

    “哦？”这下楚平可好奇起来，要知道怀里的黄泉魔剑可是吞了神幢一道法则链，这对神幢来说也是极其严重的损失。方才幻小蝶驱逐修罗分身，那可是将本就受创极重的十二圣王悉数爆碎才做到这一点！失去一道法则链的严重性可比十二圣王自爆大多了，几乎是不可修复的。幻小蝶肯吃这个亏，是为什么呢？

    “我想知道为什么？”

    幻小蝶又沉默了片刻，“你可以认为是因果的关系，与这天地间的羁绊越少，我的进益才越快。有舍才有得，世事岂能完美。”

    楚平忽然笑了起来，“再动手，你就会伤了根基吧？”

    幻小蝶冷笑，“我依然能杀了你，取回那一道法则链！”

    “算了，算了，就依你所说。”楚平摆了摆手，语气里有些满不在乎。

    楚平话音才落，虚空中就出现了一道漩涡，接引神幢连带着幻小蝶投入这道虚空涡流之中，瞬息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