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萧薇
萧薇捧紧了书本,不服气地说道:“我们走吧,时间确实快到了。” “你不去办公室拿学业证书了?” “你不是说要赶飞机,不陪我们了吗?” “对啊,你机票都订好了,要是把讲座听完,可赶不上飞机了啊。” 虽然几位朋友都在劝说,可萧薇生来就是这种脾气,就算是萧镜也对她毫无办法。这个男人的医学观念和她完全背道而驰,几次三番和他对抗,萧薇都败下阵来。而连这个男人都想去听的讲座,说不定会有什么非常有意义的内容。 她要赢,她不想错过任何机会,她要证明自己的观点才是正确的,她也不希望带着这种遗憾去英国。因为现在,她的心已经乱了。 与此同时,钟恒紧紧捏着爱丽丝的手,快步走向会议大厅。他原本温暖的手心,此刻竟然变得有些冰凉。这让爱丽丝觉得有些奇怪,不解地问道:“钟,你这是怎么了?” “我看不见。”钟恒的声音有些颤抖,音量也被压得出奇的低,生怕被周围的陌生人听见。 “看不见什么?”爱丽丝抽出自己的手,在钟恒的手臂上狠狠捏了一把,“你冷静点。” “我看不见她身体周围的感**。”也许是爱丽丝造成的疼痛起了些作用,钟恒转换了些心情,解释道,“刚来东海的时候,我还不太在意。毕竟正常人的感**种类很多,我还没有掌握所有的感情颜色。可见了两次面,谈了那么长时间,让我依然看不见的只有你和她了。” “她也像我一样没有感情?”爱丽丝疑惑地问道。 钟恒摇了摇头,说道:“这怎么可能,肯定还有其他原因,她或许是我解开系统之谜的关键。” 系统带给钟恒很多方便,可也有很多不足。其中最不能让钟恒忍受的,就是性格的改变。虽然这也要归功于在哥伦比亚的一些经历,可绝大部分还是因为这个系统。它让钟恒变得很容易冲动,上次面对虎爷,钟恒就差点变成魔鬼。 当两人走进演讲厅的时候,陈维早已在台上拿着稿子讲了起来。钟恒也不方便现在打扰他,便在第一排找了两个空位,和爱丽丝一起坐下。本来钟恒对陈维没什么好感,因为十年前所有和这件医疗事故有关的人都出庭作了证,唯独他没有。 虽然那些出庭的证人,作的都是伪证,可当初钟恒对陈维还是抱有一丝幻想。哪知上门拜访,他不在家;打电话,他不接听;法院对他的调查,也无疾而终。最终钟恒只能败诉,背上了医疗事故的骂名。 这些是钟恒对陈维的主观判断,直到他拿到田璃的调查报告,才隐约看出一些端倪。 那场官司打完后,陈维重病的儿子就去世了,紧接着他的妻子提出离婚。原本他结束了急救中心的轮转后,就应该回原来的医院任职。好歹他也是一位普外科医生,没有一位外科医生会放弃手术不做,甘愿留在急救中心。 可陈维却被人强行留了下来,直到现在四十多岁了,依旧在急救中心做前线急救员,没有任何出路。 相比钟恒的遭遇,陈维的经历显得更糟糕。能挺过那些悲剧活到现在,需要一颗绝对坚强的内心。今天钟恒之所以急着来见他,就是希望能和他好好谈谈,并从他嘴里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讲座并不算太精彩,有些病例比较刻板,从鉴别诊断到临时治疗方案,全都是书上有的。钟恒自认这种讲座没有多大营养,只能算是一顿乏味的盒饭。 等陈维看见钟恒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之后的事情了。期间,他虽然抬过几次头,可持续时间都只有几秒钟。要不是因为说话时间有点长,口渴喝了几口水,说不定就会这样直接讲满两个小时。 钟恒原本只是希望等他讲完,然后找他谈一谈。哪知陈维一见钟恒,激动得差点弄翻讲台上的茶杯,连忙拿起话筒,说道:“接下来,请今天的嘉宾,钟恒医生上台来和大家讲讲野外急救。” 陈维指了指台下的钟恒,说完这段话后,便自顾自地走下了讲台,把钟恒晾在了那边。这让钟恒有些尴尬,自己还没来得及兴师问罪,反倒被对方将了一军。 同时台下的那些学生也议论纷纷起来。 “嘉宾?简介牌上没说有嘉宾啊。” “是啊,这钟恒是哪家医院的?什么职称?” “等等,我上网查一查就清楚了。” “既然是陈维老师请来的,那应该是大主任吧,再不济也得是个副主任。” “开玩笑,你见过这么年轻的主任?” 只见钟恒缓缓地站起身,转身向背后的学生观众微微点头致意,之后便走上了讲台。他看了眼在一边偷笑的爱丽丝,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笑了笑说道:“我知道很多同学,在听了我的大名后,就去各大医院的名医网站搜索我的简历了。” “我没什么名气。”钟恒自嘲道,“不,确切来说,根本就没人认识我。在这里,我必须向你们道歉,让你们白忙活了。” 萧薇听了半小时的讲座,根本没听出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可正当她在后悔自己决定的时候,钟恒被请上了讲台。 比起台下的哄堂大笑,钟恒的自嘲也让萧薇轻笑了几声。可也就只有几声而已,想起两人之间不同的价值观,萧薇就收住了笑声。她想听听钟恒到底会如何讲自己的医学观念,她也很想知道一个技术如此娴熟的外科医生,为什么要走上黑医的道路。 可当她听到“无国界医生”五个字的时候,顿时就傻眼了。接下去的一个半小时,萧薇就这么静静地坐在会场中,整个人都被钟恒说的病例给深深地吸引住。至于去英国的航班,早就被她抛到了脑后。 从非洲到中东再到南美,从钟恒口中说出的一个个病例,竟然涵盖了大部分偏僻落后的地区。萧薇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么一个贪财的黑医会是在msf工作十年的无国界医生。 时间过得非常快,最后的问答时间,台下的学生更是为了一个话筒,争得“头破血流”。有几个同学,比较在意偏远地区的武装冲突。还有几个同学就非洲的空调,和钟恒展开了长时间的讨论。 萧薇也不甘落后,挤进别人的座位,循着话筒努力了很久,最后总算是抢到了问话权。 “钟恒,我想问问你。”萧薇冷着脸,非常严肃地问道,“一个无私奉献了自己一切的无国界医生,为什么会回国做一名黑医呢?” 当这位美丽之中带有一丝忧伤的女大学生,挤进人群,抢来话筒的时候,钟恒的心重重地咯噔了一下。这个女生看似瘦弱,可问出的问题却极具攻击力,直接戳中钟恒的软肋,毫不退让。 随着萧薇问题的提出,会场立刻静了下来,之前激烈的讨论也停了下来。对于萧薇的提问,钟恒沉默了许久,台下的学生们也开始交头接耳起来。随着时间推移,台下的对话声慢慢响起,逐渐变得嘈杂,连一旁的陈维也没想到讲座最后会演变出这种情况。
“黑医?钟医生是黑医?” “不会吧,有那么厉害的本事,干嘛去做偷偷摸摸的黑医,正大光明做个像样的医生不是更好。” “话是这么说,可这女生直呼他的名字,看上去两个人认识啊。” “确实,问得那么直接,应该不是假的。” 钟恒摇了摇头,心想:这女人和提雅有的一拼,天生就是他的克星。他拿起话筒,清了清嗓子,暂时稳住了会场里的局面,思想斗争了会儿,最后决定还是澄清一下比较好。 “我陆陆续续干了将近十年的无国界医生。”钟恒解释道,“不过这两年我个人觉得,自己在前线工作实在有些大材小用,所以今年五月份的时候,我主动退出了。” 听到主动退出四个字,也许是对钟恒的幻想破灭,台下的学生都发出了不小的唏嘘声。 “天真的孩子们,救人是要钱的!” “天灾、战争、贫困、瘟疫,每一项救援工作都要钱。”钟恒说得有些激动,“我与其在前线干一些其他医生都能干的事,不如把时间花在赚钱上,这样反而能救更多的人。” 钟恒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说道:“时间差不多了,今天就讲到这里。”随即,便走下讲台,给爱丽丝使了个眼神,向大堂出口走去。钟恒说的话点到即止,他知道要是再说下去,有些不必要说的东西也会被他说出口。 萧薇见钟恒要走,马上挤出人群,走到过道上,拦在了他的面前,说道:“我还有话要问你。” 钟恒心情非常复杂,要是以他一贯的作风,对于萧薇这种近乎于无赖的人,根本理都不会理。可她身上那看不透的感**,让钟恒对她非常上心。 “想问,就跟来吧。”钟恒牵着爱丽丝冰冷的手,穿过过道,直接走出了门口。 萧薇咬着嘴唇,钟恒刚才的回答出乎了她的意料,现在心情也非常复杂。她既有对钟恒的无限向往和憧憬,又有不承认自己看错人的自负和不甘。当然钟恒的这堂演讲,让这位女大学生更坚定了自己的梦想。 三人就在周围无数的目光注视下,离开了大堂。 钟恒的演讲固然精彩,但也只是单单的精彩而已,离真正想要打动这些即将走上社会的大学生,还有不小的差距。 就好比一个外国人,来中国吃地道的中国菜。虽然送进嘴里的第一口,会让他感到与众不同,可要让他放弃自己的饮食习惯,天天吃月月吃就非常难了。 无国界医生就是这样一道中国菜。身份地位暂且不提,单单是父母的压力,男女朋友的压力,金钱上的压力,回国后工作的压力,就足够让那些大学生望而却步。 当然最让人担忧的还是生存的压力。 恐怖袭击、武装冲突、瘟疫传染病,奋斗在第一线的医生,往往是最没有生存能力的弱势群体。按钟恒的话讲,不是一个纯粹的医生,是绝没有办法,在背负这些压力的情况下救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