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 晓见千兵拥大牙
其实此次川中岛合战之中，上杉军的粮草补给是较为困难的。其中，主要的困难是来自于两个方面：一、与武田军相比，上杉军那来自越后的补给线单一而又狭长，接应不佳；二、原先在之前的几次川中岛合战之中，还能为上杉军充当先导役和仆从军的岩井、高梨、井上等奥信浓国人领主们，眼下大部分已被武田家所驱逐，成为了寄居越后的“北信侍”，上杉军眼下是变主场作战为客场作战，并没有得到大部分奥信浓国人领主们的支持。 故而，谦信和朝定在与武田军展开决战之前，不得不把整整一万大军留在长沼城、须田城、善光寺平一带来维持补给线的安全。而武田信玄则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担忧，不管是从诹访、筑摩以深志诚为中转点，还是从佐久、小县以小诸城为中转点，粮道都是畅通无阻的，加上川中岛海津城的四周都是忠于武田的豪族，也能“因地就粮”。 八幡原和海津城恰好位于妻女山与善光寺的必经之路，武田信玄此举不但切断了上杉军前后方之间的联系，而且还对留守在善光寺平周边的那一万上杉军造成了极大的威胁——一旦上杉军在妻女山上有所举动，那么武田军便可分出一支别动队，先将上杉军留守在善光寺平一带的军势击溃后再回头解决妻女山上的上杉军主力；若是妻女山上的上杉军主力按兵不动，那么武田军也按兵不动继续耗下去，兵不血刃，待上杉军粮草耗尽后使其活活饿死在妻女山上。 妻女山虽然是川中岛周边的制高点，并且有充沛的水源，但是却有一个致命弱点——无法产出粮草，一旦上杉军的粮草耗尽，谦信无法让麾下军势做到“望梅止渴”、“画饼充饥”，到时候就算是谦信不想决战，也是不得不主动下山与武田军展开决战。但是谦信强就强在她能够沉得住气，她知道急忙下山，走八幡原去善光寺，必然会被以逸待劳的四万五千余武田军候着，等于自入彀中。故而，谦信才会命令全军隐忍待命，并无时无刻地监视下方海津城武田军的一举一动。而谦信在等什么？很简单，她在等武田信玄行动，只有武田信玄先动了，她才好后发制人，捕捉到利于自己的战机。 上杉政虎的判断虽然很冒险，但却是最为合理的。自从三月二十日上杉军扎营妻女山和西条城两地以来，直到四月十五日，二十六天过去了，虽然先前西条城内屯有一些粮草辎重，但是经过了近一个月的消耗后已经达到了极限。但就在此时，海津城内那密集的炊烟表明，武田信玄已经沉不住气，武田军动了。 武田信玄虽然向来心思缜密，但是却因为这炊烟导致了他最终功亏一篑。到了最后关头，为了能够全歼进入奥信浓的上杉军，他还是没能按捺住性子，做出了一个众人为此争论不休的决议——自海津城出阵，他亲自率旗本以下四万五千余大军前去八幡原布阵等待上杉军的到来；命高坂昌信、马场信房、真田幸隆、小山田信茂等将率偏师两万大军，自妻女山东部迂回行军，绕到妻女山的东南部。于是，武田军这支偏师的任务，就是绕到妻女山的侧后方，将山上一直按兵不动的上杉军给赶下来，而后位于八幡原的武田军本队则稳稳地待在那里以逸待劳，等着拦截败退下来的上杉军，从而取得完胜。 然而，武田信玄、山本勘助等人并没有考虑到啄木鸟战法的细节问题。首先，由高坂昌信、马场信房、真田幸隆、小山田信茂等将组成的偏师仅有两万人，攻打驻守在妻女山和西条山的四万八千余上杉军，如此大的兵力差距如何能够达成预定目标？就算这支武田军的偏师攻了上去，上杉军就一定会兵败如山倒，乖乖地跑到八幡原上，坐等被武田军割下首级？况且，武田信玄眼下已把八幡原附近封锁起来，为何多此一举，犯下兵家大忌分兵做出两面夹击的决策？ 这个战术疑点和缺点虽多，但毋庸置疑的是，武田信玄力排众议采用了这一不合情理的方案，其动机究竟为何？ 武田信玄的动机非常单纯，就是之前所说，他意图一劳永逸地解决奥信浓的战事，尽快抽出精力完成更高的目标，他此战最希望的就是将谦信、朝定与上杉军主力尽数歼灭在川中岛一带。而更高的目标则是，就是撕毁“甲尾同盟”，消灭在之前三河侵攻后已变得残弱不堪的德川家。这种行为对于背信弃义已成家常便饭的武田信玄来说，再正常不过了。不过，想要完全夺取拥有着肥沃土地的三河国，就一定要为背盟付出代价。 对于武田家来说最佳的流程就是先在川中岛击败谦信，压制住北陆道，而后抽身南下，与朝定达成和议免除后顾之忧。当然，若是被朝定拒绝了，就出兵攻入关东，逼迫朝定承认既成的事实，而后吞并德川家，这样取得平原较多、农作物收获量大的三河国后，武田家的实力将会变得更加强大。到了那时，不要说称霸甲信越，就连平定天下，也未尝可知。 当然，这个想法虽然在武田信玄心中形成，但并没有对外公开。本着宏图的第一步，武田信玄才进驻海津城，隔断了善光寺平与妻女山之间的联系，希望待已被孤立的上杉军粮草耗尽，再趁着其突围之时一举歼灭。 但是到了四月十五日，就当武田信玄已算到上杉军粮草即将耗尽之时，眼看即将大功告成，素来谨慎的他猛然觉得计划也许有项疏漏——万一，谦信釜底抽薪，不走八幡原，而是从妻女山冲下，往反方向直驱，闯入信浓的中南部劫掠粮食以战养战怎么办？想到这里，武田信玄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武田家大部分的兵力都集中在了川中岛一带，后方的守备是非常空虚的。那么，谦信会不会走这一步呢？武田信玄随即回想起了之前的几次川中岛合战，那时他不也成功把谦信的后路给截断了？但谦信却舍弃后方，避实击虚，最后还是成功返回越后。谦信这条“越后之龙”，向来都是秉承着进攻至上的态度，这类前车之鉴武田信玄确实不能不防。 本着拾遗补缺的态度，武田信玄才派出了一支偏师出击，而且这支偏师的目的地正是妻女山的背部。所以，高坂昌信、马场信房、真田幸隆等人所率的偏师，并不是如山本勘助所说的“猛烈啄击树干的背部”，而是彻底封死上杉军可能的出路。无论上杉军走哪个方向，本队都能与偏师随时配合，歼灭之。海津城那堂而皇之的炊烟并非武田军粗心大意，而是武田信玄的心中根本就没想瞒过上杉军。在他眼里，谦信已是瓮中之鳖。武田信玄、山本勘助等人的方案是不错，但他低估了上杉军鱼死网破、绝地爆发的斗志，他很快就会尝到战前分兵这一兵家大忌的苦果。 此刻，虽然大战在即，而双方却都自以为胜券在握。武田军方面几乎所有人认为自己会成为讨取谦信的勇士，两万武田军的偏师怀着这种心情前往妻女山，武田军本阵也怀着同样的心情前往川中岛八幡原布阵。 终于，在毗沙门天的安排下龙争虎斗即将开始。 望月千代女、加藤段藏、横谷幸重等上杉家忍者则潜入武田军阵营，向武田信玄传递了“上杉军一切照旧，依旧驻守在妻女山和西条山上”的伪报。 武田信玄大喜过望，督促全军布阵川中岛以鱼鳞之阵，等待上杉军到来便给予致命一击。而事实上，大量轩猿、竹雀卫忍者正活动于川中岛附近，并且拦截着所有武田军偏师传达给武田信玄的“妻女山上上杉军正在修筑大量防马栅”的消息。在此次合战之前的几个时辰里，两军虽然都自认为会获胜，但却因为迎战的是宿敌，故而每名足轻心中依旧紧张不已。谦信看了看周围的军势后发现人马已经显得有些疲惫了，而大雾之中又看不清敌军。她只好继续派出物见，并且命令全军：“全军可原地休息，但武器不可离手，全军依旧不可喧哗。缓慢的吃自己所携干粮，骑马武士可下马但不可离开马匹。足轻不可卸甲但可原地坐下，听闻法螺号则每人必报决死之心参战！” 谦信传达完命令后便坐在旗印毘字旗和乱龙旗之下。两面刀八毗沙门天王大旗分立更往后一点的左右。由于午夜时分气温骤降，谦信为了暖和一些便拿出马上樽饮下满满一杯酒——天下，将在这一刻改变走势，是该与宿敌有个了结了。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晨风吹过，浓雾渐渐散去，武田信玄仍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前方尚未散去的雾。 “夜袭定然失败！”随着时间的推移，武田信玄发现自己预想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不由得开始为此担忧起来。他非常权臣自己一旦显出惊慌，全军上下必然军心浮动。 过了一会儿，一名身负重伤的百足众摇摇晃晃的来到了武田军的本阵中，告知了武田信玄一个坏消息——上杉军先阵已距离武田军先阵三枝虎吉部仅有一町半！ 武田信玄为了继续坚守八幡原等待偏师抵达夹击上杉军主力，只好立即以百足众传令各部变阵，将原先所布的鱼鳞阵变为鹤翼阵，三枝虎吉所部不作任何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