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农二师
林哲宇说的没错,我们三个跟这地域辽阔的新疆根本就没什么关系可言,如果连林枫这个名字也派不上用场,还真的不如问一问大明星去——毕竟他的爷爷奶奶曾经在生产兵团出过力。 电话接通,Alex那边的声音非常吵杂,我凑过耳朵去,还听到了中间夹杂的一声电吉他,他该是在挤出最后一点滞留在北京的时间,赶紧到他的经纪公司处理事务去了。 听林哲宇说,我们的大明星刚养了几天腰椎就冒着可能瘫痪的危险回去了北京,而在到达锦夜汇报工作的当天晚上,他就打电话回来,哭了个天昏地暗。 问他详细,他只连连说对不起老板娘,如果不是我还昏迷着,他根本没脸回去见人,毕竟我们活下来的四个人当中,除了我以外就只有他是正式在编的保密人了。这一趟无论发生了什么,总要有人说给老板娘听,虽然我们不仅没见着大掌柜半个影子,还弄丢了一半队员…… 我和Alex认识的时间短,没法想象到他哭起来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如果换做是我,我一定会羞愧的恨不能蒙着脸不去看老板娘那满怀殷切期望的美丽眼睛。 而她又会是什么心情?回想起我们离开锦夜前她的千叮咛万嘱咐,我没法儿去估算当得知丈夫依然没有消息、最得力的先锋队全军覆没、我们之中又有一半成员生死未卜这三大噩耗同时袭来,她的心里该是个什么滋味儿。 “恩,可以一试,好,我知道了。” 两个人在电话中说了好一阵子,我很难理解林哲宇是怎么在那么吵杂的通话中分辨出Alex的声线的,他不急不躁的应答着,又多嘱咐了几句: “我这边你可以放心,办好你自己的事情,恩,我明白,后天见。” 他挂了电话,皱了一下眉把地图重新取出来,摊开仔细看了一会儿,才指着巴州往西临界的阿克苏说道:“粉红毛的爷爷是农一师的,在那边的话多少还有点威望,现在这个三十六团却属于农二师,估计在这儿作用不大。不过……” “不过啥?”耗子最讨厌别人卖关子,赶紧催促着。 “他还提到了另一个人。我们如果很难从军方的嘴里撬出东西来,不如去攻克军人家属来的容易。”林哲宇重新发动车子,绕到了外围的一片店铺区去,“这里住着一个杀人犯的女儿,叫玛依莎。” 我听到这个人的身份介绍,心里不觉顿了一下。我们此行前往三十六团的目的,是想从这个昆仑与沙漠的交界处获取第十五师的有关信息,一旦得知了足够的信儿,一可以反推昆仑中的另一条路线,二可以还原四十年前的秘密!可我们在站岗警卫的注视中,去接触一个杀人犯的女儿干嘛呢? “这个玛伊莎这个人方圆几百里,老一辈没有不认识的,但是因为她父亲的缘故,没什么人敢去接近,所以待会儿要小心。”林哲宇从后备箱里,特意取出了几只户外刀给我们带着,“粉红毛前几天已经联系过他爷爷奶奶,以及他们还活着的几个战友了,但因为编制不在同一个地方,没人听说过十五师,倒是有人给他推荐了这么个杀人犯的女儿,让我们找过去试试看。” 五金店的招牌几乎抢完了旁边只有它四分之一大小的小卖部风头,撩开纱窗,里面一片昏暗,窗户都被一块破床单遮挡着,强烈的日光从那缝隙间照射进来,可以清晰的看到店里的地面是很脏的,刚走两步就有大量的尘土被掀起,在光线中上下翻飞起来。 “你好,玛伊莎在吗?” 林哲宇礼貌的敲了敲歪在一旁的挡板,又用手扇了一下脸前的尘土,尽量不张大嘴说话。 “有人在吗?” 等了一会儿没有什么动静,我只好也喊了一声。正对着的玻璃柜子里摆放着一排香烟和一排虾条花生之类的零食,上方悬着一根线,并列挂着奶糖和粘苍蝇的胶条,看得人一阵反胃。这家商店在设计上也太不用心了,恐怕很难有多么兴隆的生意吧! “没人老子自己拿烟了哈?”耗子没了耐性,伸长手臂从内侧去拉开柜门,“啧啧啧,这都本地香烟吧,还没尝过呐!先来根天池,再来盒雪莲试试吧!” “耗子哥你等人来了再拿……” “红雪莲5块钱,蓝软40。” 我刚拦住耗子,一个声音就从上方幽幽的传过来:“按根卖也可以,两块钱一根,不论品种。” “嗬,不论品种,那老子当然要吸最贵的!”耗子用没钢板的手拆着包装,眼睛却很警惕的四下里张望着,“尝尝哪个最好吸,等下给外面等着的伙计们也带些去。” 我有点没反应过来,总共就我们仨,外面哪还有人来着?突然就闻到了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儿,本能的就后退了一步。 空气中飞舞的灰尘陡然增多了,破床单遮住的窗户被猛地拉开,在终于明亮起来的房间中,我看了……我看到了熊皮巫女! 旁边的两个同伴显然也吃了一惊,但再去看第二眼,就会发现她们俩只是乍看上去气质神态上颇为相似,但是面前的这一位,明显要老得多,她头发都开始花白了。 “行,这盒我要了,你……你还方便找钱吗?”耗子依旧保持着警惕掏出钱来,说话都打了个梗。 这个老妇人的手上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刀,血腥气息是从她的胳膊上传来的,那儿耷拉着一块白色的毛皮,上面三分之沾染着鲜艳的红色血迹——她刚才在杀羊。 “收你五十,一包蓝软,一包红雪莲,还剩五元不找了,再给你几根天池抽抽。” 那老妇人自顾自的一手去拿烟,一手还攥着砍刀,想起她那个“杀人犯女儿”的头衔,我不禁咽了口唾沫,大明星说这个人恐怕很难接近一点儿也不假,就冲着她身上的血腥味儿也根本没人敢接近啊!耗子刚才说外面还有一帮伙计,也是怕她突然对我们不利,谎称有帮手才好镇她一镇。 “除了买烟,还有别的事吧?”老妇人收好了五十块钱,看我们三个愣愣的站在原地,倒是出乎意料的先开了口,“本地人不来我的店,外地人来店里不会知道我名字,有什么事要问,直接说吧,我羊皮还没剥完。” 林哲宇被她的开门见山怔了一下,便也直接说道:“你是玛伊莎?我们想了解一下,这农二师三十六团的前身,是不是曾经叫做第十五师?或者,你是否知道这附近存在过另一支其他师团的部队?”
玛伊莎停止了把玩手里的刀子,分别扫了我们三个一眼,轻哼一声:“那不早没了么。” 我们仨相视一眼,听这话明显是有戏啊! “不是前身,也没改名,十五师是在农二师建立之前就存在的部队,它解散的时候,农二师都还没成立,你们连历史都搞不清,真是业余。” “因为十五师根本没有记载,我们不是本地人,所以想了解它的历史,也只能来请教您这样的行家不是吗?”我突然想起小剪刀叫我“行家”的时候,我心里的那种欣喜,连忙也模仿着她的口气奉承这个玛伊莎,“恐怕我们找不到比您更了解这段过去的行家了,能再跟我们说说吗?” “行家么……算不上的,我一个女人没什么文化。”玛伊莎看了我一眼,果然还是蛮受用的,“你们还真是找对了人,也就我大难不死活到现在,其他能说出个一二三来的,怕是要到阎王那儿听了。” 她来了些兴致,干脆把那砍刀就插在木头柱子上,腿翘到柜台上,开始叙述档案中没有的历史来,那神采我越看越是觉得像极了生死未卜的熊皮巫女。 “那时候这儿根本没有城镇,没有树,是个一望无际的大戈壁,只在每年的夏季从山上融下冰水来可以带些潮气,没人愿意这么远到这儿来,除了当兵的,我父亲就分配在那儿……” 我摸出本子来,学着李副官的方法开始做笔记:这新疆生产兵团建立之初,并非当地的军队力量,而是由各种解放部队、起义部队、战场上存活下来的战士们,组合在一起,混编进师团,被派遣来新疆搞农业发展的。 现在这个农二师的前身部队,就是山东渤海军区教导旅,而在1975年经历了一次文革时期的解散和重组之后,新农二师正式在巴州垦荒,但人员已经有了较大的变动,所以说,能够知道些第十五师信息的人,肯定是1975年以前就已经在新疆当了兵,而且经历过重组还没离开才能被我们找到。 幸好,这个玛伊莎的父亲,就属于这种没有离开的老兵。 在我握笔写下“渤海军区教导旅”几个字的时候,手指尖忍不住抖动了一下。看到这个“渤海军区”,我的脑海中马上浮现出来的,是在蓬莱仙岛那儿接触的一群奇怪的船员,那个鲨鱼号的船长吴锦城,那个试图推翻徐福王朝的团座,不就是曾经渤海舰队的人么! 我没敢打断玛伊莎的叙述,暗自里希望这儿没有渤海舰队的什么事儿,否则的话,事情又会复杂起来,而我们现在的首要目的是得到第十五师的信息,然后赶紧把失散的人给找出来,哪里还有精力去研究什么渤海! “冒昧的问一句,您的父亲,应该是已经过世了?”林哲宇倒是用另一个问题打断了她。 “你们带着防身的武器进来我的店,该是已经知道我家父是什么情况的。”玛伊莎的眼力倒是出乎我们意料,“他死还是没死,没人知道,最后一次去沙漠的途中他就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