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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灾来临

    大地还在怒吼地发泄着它剩余的充沛能量,蒋朝阳毕竟才只有十四岁,吓得什么也不敢做,只能瑟瑟地趴在地上,不停地祈祷自己身下千万别突然裂开一条大缝让他掉下去,自此万劫不复。

    眼睁睁地看着正院那摇摇欲坠的房子终于化做一堆破烂的建筑材料,蒋朝阳不禁想着,为什么地震不是发生在半夜那些禽兽不如的人熟睡的时候呢?怎么不砸死那帮王八蛋!

    不过转眼又一想,他又高兴起来,哈哈,那帮家伙们每天挣那么多钱,却对他们吝啬得要死,基本上本着饿不死病不死的原则在养着这些为他们挣血汗钱的孩子,看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饥瘦满脸呆滞,都是被这三个没良心的家伙逼出来的!

    三个人平常对待他们这些可怜的孩子都是心狠手辣,尤其是那个女人,三十多岁一脸横rou,蒋朝阳偶尔有一次听到三个人在一起聊天,说起那个女人的家人,他做梦也没想到这样一个丝毫怜悯之心都没有,能眼睁睁将一个小女孩的腿踩断,对她的惨叫声充耳不闻面不改色的家伙,居然会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谈起自己孩子时满脸温柔,可是对待别人的孩子,却心如蛇蝎!

    哼,这种人之间,怎么会有信任可言?他们不过是一个人独木难支,需要三个人抱成团共同进退,好多挣钱,保平安罢了,分赃不均的事时有发生,然后便吵闹,进而动手,却过了几天又奇迹般地恢复平静,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果然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三个人将钱财都搂得死死的,外出时放在手上不安全,万一哪天他们的事情败露被抓。可就惨了,基本上辛苦所得都会被没收。所以基本上他们保持着一个月两次的频率,将这些钱存进他们在老家的银行卡里,连卡都是放在自己老家的亲人身边的。自己手上只留一张有少量余额的卡,够日常生活就行,反正他们每天有进账,也省得放得多了,便宜了外人。谁让他们都是属贼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一个月去两次银行存钱,就说明他们平常在自己的房间里会放上一笔以他看来不菲的钱,嘿嘿,好像上次他们去存钱是十多天前吧,差不多刚刚好没到半个月,大概这次他们损失大了。

    蒋朝阳忍不住大笑了几声,该,让他们狼心狗肺!现在房子已经塌得不成样子,他是不是可以进去翻捡翻捡。趁着还没人回来之前,拿钱走人呢?

    十四岁的他深深明白钱的重要性,没有钱寸步难行啊,他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傻了吧叽两手空空跑丢了,他要是有了钱,就可以买票坐车去找他父母了,当然,在坐车走之前,一定要买顿红烧rou吃个够!

    他上一次吃rou还是什么时候?好几个月前快过年的时候吧?那帮人买了十几斤rou来让他炖。可是他不会啊,别的饭他以前在家里,因为爷爷奶奶年纪大身体不好他动过手,可是炖rou这种高级菜他哪里会做?家里人怕他烫到。舍不得他做。

    挣扎了半天,蒋朝阳还是找到那帮人,明说自己没做过,想要个菜谱的事,虽然免不了被一顿骂,但是到底菜谱拿到手了。他对照着一条条做下来,才发现他是个无师自通的,天生就是当厨师的料嘛,做出来的东西很能拿得出手,那一天,院子里十几个孩子每人都分到一小块rou,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回想起当初自己吃到rou时的没出息样,蒋朝阳不禁深深鄙视了一下自己,以前父母并没有虐待过他们三个孩子,寄回来的家用足够他们吃饱穿暖,不过是爷爷奶奶节俭惯了,过得很省,所以家里的饭菜基本上都是小菜园里自给自足的产物,养些鸡鸭也都是等它们自然死亡了才能吃上一顿,不过平时吃些鸡蛋白米饭什么的还是不成问题的。

    果然,人的境况,有更差的做比较,才会明白原来的时候是多么享福。蒋朝阳现在一心只想回家。

    那么他的动作必须够快,那帮人干的是沿街乞讨的活,哪怕地震,他们不在室内,活下来的可能还是很大的,又都是群舍命不舍财的主儿,万一他们舍不得这笔钱,想方设法回来,蒋朝阳再想逃跑,恐怕难度更大。

    趁现在,外面一定乱成一锅粥了,浑水才好赶紧摸鱼!

    蒋朝阳人小体弱,没办法,每天缺吃少喝,想强壮也强壮不起来,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能勉强移走几根木头,稍微大点的石头块一个都动不了,他不死心地围着废墟转悠几圈,按照以前无意中观察到的位置,寻找着床的所在,他们几人的床下都有个保险柜,蒋朝阳现在唯一的期盼就是有保险柜被砸坏了的。

    不过显然他太乐观了,保险柜之所以保险,就在于它的结实,那帮人又是惯犯,如何保护自己的钱物安全已经成为本能,买的保险柜绝对没有次品,要是在楼房里,好几层压下来,坏的可能很大,就这小破石头洋灰磨起来的老旧平房,塌一百次也没用。

    蒋朝阳望着那四四方方的绿色铁皮柜子,突然觉得有些牙疼,这是他花费了半天时间找到的第三个了,仍然完好无损,看来偷点钱跑的路是走不通了。

    此时天已经黑了,这里再呆下去不知道还安不安全,他必须赶紧离开,拿着刚刚趁着还有点亮光从倒塌的厨房里翻出来的冻馒头和打火机,蒋朝阳便想三十六计走为上。

    然后仍然挺立的唯一一间房子里又传出来小女孩的哭声,她的哭声照白天那会微弱了许多,如果没人及时来救她,怕是熬不了几天,房子里没吃没喝,她也就早上的时候由着蒋朝阳喂了半碗稀得能照出人影的米汤,已经一天水米未进了,小女孩还在生病。

    蒋朝阳突然觉得自己的步子有些迈不开。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没那么多的同情心泛滥,但是才十四岁的他。哪里就能坏到哪去,不过是本能的,一个弱小的生命对另一个更弱小的生命的怜悯罢了。

    他狠狠心,从已经倒塌的围墙缺口跑出去。慢慢融入夜色中,渐行渐远。

    到处都是一片漆黑,哪里都没有光。蒋朝阳越走心里越没底,他这两年的时间,大多数都是在刚刚离开的小院里度过的。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很陌生,脚下的路,因为下午刚刚发生的地震已经变得不再平坦,天空越来越阴沉,一颗星星都看不到,似乎要下雨的样子。

    还要继续往外走吗?别说是晚上,恐怕白天他都无法分辨清哪条是出去的路吧?那帮人之所以会选择在这里点窝点,是因为这里有着无数条四通八达的小路,背后不远便是深山,左手边有条大河。一条水泥马路的尽头,据说有座大水库,右手边是下山进县城的路。

    大体的方位他是知道的,但是那么多条小路,到底哪条现在走起来比较安全,恐怕已经无人得知了。

    蒋朝阳刚刚鼓起的勇气顷刻间xiele个干净,他人小力弱,还没有食物和水,在刚刚发生了大地震、救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的节骨眼上,实在不是到处乱跑的好机会。

    至少这里的房子虽然塌了。可是周围没有高层建筑,旁边有水源,已经坏掉的冰箱里还有不少冻馒头,就是米也够他坚持一段时间。发生这么大的地震,他相信救援一定已经在路上了,只要坚持到救援人员来,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跟着这些人离开了,不必担心走迷了路或是再被坏人撞个正着。

    那帮人回来怎么办呢?无所谓,他又没跑。他们也不会有理由伤害他。

    此时的蒋朝阳并不知道,那帮人租下的农家小院在汶州市下辖的一处小镇子边,该小镇因为多山区,道路崎岖无比,经此一震,山河移位,堰塞湖到处都有,唯一没有了的,反倒是通路,他们想等等救援,救援人员也在不分白天黑夜地向着他们所在的方位挺进,一路上靠着重型机械强行重新开路,速度之慢,足以让任何人心急难耐。

    可是有什么办法?哪怕飞机飞上去,空投下物资,真正能在这片地形错综复杂的山区被人们打到的可能性有多高?跳伞派人来也许看似合理,但是复杂的地形,让跳伞成为与玩命差不多的事,哪怕救援再紧要,也没有拿人命去填的道理。

    所以蒋朝阳根本不知道,那天晚上他选择了留下有多么明智,他再往前走大约两公里,便会碰到断裂带,黑灯下火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不掉进去才怪!

    现在蒋朝阳所在的地方基本上是孤岛,水电全没,交通全断,他需要这里想办法活下去一段时间才行。

    小女孩的哭声仍然时断时续,听得他心烦无比,可是哪哪都黑漆漆的,蒋朝阳害怕啊,哪怕这个小女孩再病弱,只要她还会喘气,就是个伴。人,还是习惯和同类在一起。

    蒋朝阳摸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三两下砸开了门锁,循着记忆摸到身上一片guntang的小女孩,也许是感受到清凉,小女孩本能地贴到蒋朝阳身上,蒋朝阳心底微动,将小女孩抱出来,放到他临时用破布和被子搭起来的窝棚里,然后劈柴准备升火烧点开水。

    他将要放下小女孩时,她似乎感受到他的动作,两只小手死死抓着他的衣襟不舍得放开,他抬手想掰开她的小手,无奈对方抓得紧,他怕伤到她不敢使全力,最终只得妥协,将她小心地挪到背后,拿破布与自己包裹到一起,走到哪都带着她。

    她的身子很热,在深夜的山里带给他不断的温暖。终于,火升了起来,水也煮上了,他才又将破布解开,抱回小女孩到胸前。

    水很快开了,蒋朝阳拿出两块冻馒头放到水面上解解冻,原来的大锅被砸漏不能再用,他只找出这个蒸锅,却因为烧的水有点多而不能再蒸东西,将就着热热先填了肚子算。

    胡乱吃掉一个里面还冻得咯牙的馒头,勉强压下饥饿感,蒋朝阳忍了又忍,才忍住再吃掉一个馒头的**。

    剩下能吃的食物数量有限,几盆酱菜全被砸碎,流了一地,跟泥土混在一起,已然是不能再吃了,米倒是还有大半袋,可是却被一块掉下来的大石头压得结实,蒋朝阳只能明天再想办法掏一掏,馒头嘛,冰箱里还有三十几个,无奈冰箱门也被挡住,他只能勉强伸进半只手进去,而他半只手能够到的,全在这里了,六个馒头,省着吃大概也只能坚持两到三天,何况他还要照顾个病小孩,药品就别想了,早不知道被压在哪个犄角旮旯,但愿多喝水吃点东西,她能撑过来。

    蒋朝阳等锅里的水凉下一些,将小女孩脱光,拿着个破碗舀着水,给她洗澡。

    脏得都看不出肤色的孩子经过温热水冲洗,逐渐露出原本白皙的样子。她的两颊还挂着病态的红,小手瘦得能清晰地看到骨头和血管。

    好不容易洗干净,用稍微干净点的床单将她裹了。小女孩仍然神志不太清醒,不过倒是知道吞咽,蒋朝阳将馒头咬碎,又喝点水,在口腔里将它们泡成糊糊,嘴对嘴喂到小女孩口中,看着她的喉咙动了动,显然是咽下去了,他微微松一口气。

    在他看来,只要还能吃得进东西,身体里有能量和病魔做斗争,这小女孩就还有一线生机。蒋朝阳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他根本没有照顾小孩的经验,所知实在有限,他不知道,如果这招不行,还能怎么办。所幸天无绝人之路。

    夜渐渐深了,蒋朝阳扔了个哈欠,抱着小女孩回窝棚里睡觉。

    在临睡着的时候,他想,自己如果就死在这里,该有多亏,原来的时候,他嫌自己家里的那土坯房破,现在有个窝棚就已经高兴得不得了,原来的时候,他嫌家里炒的菜放盐少不爱吃,现在要是能有盘白米饭配热菜放在眼前,他怕是连盘子都能一并啃了,原来的时候,他嫌父母不让他留在身边,拼命地闹,要死要活的,现在,他只希望能活下去。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