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来地球的第二十八天:
威廉的父母很恩爱,甚至有时候会恩爱到,让同在家里生活的威廉,都恨不能对他们喊一句“去开个房吧”的地步。【】 但是,再恩爱的夫妻,也有吵架拌嘴红眼睛的时候。在威廉有限的十几年记忆中,他父母之间最激烈的争吵,往往伴随着“外公”这个词汇。 爱德华爸爸希望玛丽mama能带威廉回一趟美国,和她的父亲握手言和:“我不知道你和你父亲之间发生了什么,我甚至对你的过去都不太了解。但我知道你很想念他,别跟我说你没有,需要我提醒你,你偶尔有说梦话的习惯吗?我爱你y,所以才不想你遗憾。威尔也不可能一辈子,都不认识自己的外公,不接触你的家人。” “为什么不?”玛丽mama一提起这个话题,就会变得十分激动,“那个男人害死了我mama,他毁了我的生活,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绝不!” 餐桌上玛丽mama的表情悲哀又绝望。 她爱她的父亲,这毋庸置疑,她想当他一辈子的小公主。但她又无法不去恨他,明明他答应过她的母亲,不再做那份危险的职业,他答应过的。从他们还没结婚,一直到身为小女儿的玛丽长大,承诺始终只是一句空话,实现的可能遥遥无期。 人类大多数的愤怒,其实都是源自于对自己无能为力的迁怒。 在母亲横死街头的那天,年轻的玛丽也在车里。事实上,她们全家都在。jiejie伊莉莎白一直将玛丽护在怀里,紧紧的环抱着她,在她耳边低语,她们会没事的,爸爸会来救她们的。结果,母亲替伊莉莎白挡了子弹,鲜血洒了姐妹一脸,父亲这才姗姗来迟。 那份最亲近的人就死在自己眼前的冲击力,不只让玛丽无法面对老伯恩斯坦,也让她们姐妹无法很好的面对彼此,每年偶尔一通报平安的电话,已经是极限了。 伊莉莎白姨妈对威廉倒是很关心,她曾想把威廉接到两西西里岛照顾,但被萨巴蒂诺阻止了。 此时此刻,长大的威廉胸中也升起了差不多和他mama一样的愤怒:“葬礼是能随便拿来开玩笑的吗?不,我拒绝在‘葬礼’上发言,这太荒谬了!” 纽约,曼哈顿,上东区。 此时已经是午夜了,伯恩斯坦的大宅却依旧灯火通明,德国落地钟的钟摆左右摇摆,发出咔嗒咔嗒的响动,示意时间正在一分一秒的稳健走过。 充斥着德式严谨实用风的偏厅会议室里,伯恩斯坦家族的核心成员汇聚一堂,二老板和法律顾问俱在。哥特式的高靠背座椅和长条桌前,西装革履的大人物们正襟危坐,侧耳倾听,唯一站立起来的葬礼策划人,战战兢兢的为他们汇报着“葬礼”流程,此时他已经一脑门子汗了,因为现场不算太愉快的气氛。 紧张气氛的始作俑者,自然就是坐在左手边第二个位置上的威廉。 威廉不高兴的表情,与他背后墙面上挂着的拉斐尔真迹油画上的圣母面容,形成了截然相反的强烈对比。 见所有人如炬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穿着英伦格子衫(他是在场唯一穿休闲服)的威廉也依旧没有丝毫退让,他再次重申了自己的立场:“我是不会上台前演讲的,谁爱去谁去,反正别想我站上去,我没那么高的表演天赋。” 在平均年龄至少上了五十的众人眼里,金发碧眼的威廉,就是个稚嫩的孩子,或者误入狼群的小羊羔,没有人会因为威廉的态度生气,他们更多的是根本没把威廉的抗议看在眼里。 “这可是你外公的‘葬礼’,别和你表哥学的那么不近人情,威利。” 用轻松的语调开口的,是伯恩斯坦的二老板,拜耳。 一般家族的二老板,都是由教父所信任的亲戚担任,有着总指挥官般举足若轻的地位。伯恩斯坦家也不例外,拜耳是老伯恩斯坦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二战时失散,后来又传奇的在美国重聚。拜耳没什么优点,逞凶斗狠,又冲动无脑,唯一的优点就是老实,只对老伯恩斯坦忠心耿耿,他曾为救他断了一只手臂。 年迈的拜耳,性格看上去和一般上了年纪的老人没什么区别,总爱开些不合时宜的黄色玩笑。 “我叫威廉,请叫我威廉。”威廉这个名字有不少昵称,威利绝对是里面含义最不好听,也最具侮辱性的,“如果葬礼是真的,我肯定会演讲。” 但这次的葬礼就是个玩笑。 真玩笑。 没有人死,只是个假葬礼,老伯恩斯坦两年一次的“传统”。用他的原话来说就是,干我这行的,指不定哪天就死了,办个葬礼,也是为了让大家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我还顺便能在葬礼上多听几回好话,何乐而不为呢? “还在生气?”老伯恩斯坦老老实实的坐在最前面中间的主位,今晚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和他面若冰霜的宝贝外孙搭话了。 威廉仍然拒绝和老伯恩斯坦说话。 生气?那根本不足以形容威廉的心情。 白天在办公室,打开那封黑色请柬的时候,威廉的手都是颤抖的。在看见外公的名字和葬礼并排在一起的那一刻,对于威廉来说,就如一桶冰水,兜头浇下,一直凉到了骨子里。他不顾一切的飞到了纽约,大脑里只有一片空白。 结果呢? 结果他在雪茄室里,看到了安然无恙的外公,正精神抖擞的和几个老友玩桥牌,中气十足的喝令输了的人不许赖账。 “这么早就过来了?”老伯恩斯坦还满脸惊喜,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问威廉,“今天公司没事?” “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我死了?哈哈哈,只是个演习啦,别担心。”老伯恩斯坦浑不在意的挥挥手,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但对于威廉来说,这不是能一笑而过的小事。 “别这么小气嘛,威利。”拜耳依旧故我的叫着这个昵称,想要为他可怜的哥哥开脱,“我们怎么可能知道你这么开不起玩笑?还是说英国人都不过愚人节的?请柬上明明写了,葬礼定在4月1日。谁都明白那代表着什么。” 不,威廉不明白,因为他的外祖母就死在4月1日,充满了黑色幽默的忌日。 “那还真是对不起啊,下次您葬礼的时候,我一定注意。”威廉无不讽刺的回敬拜耳。自威廉来到美国的第一天起,拜耳一家就没掩饰过对威廉的不喜,威廉自然也不会上赶着犯贱,把他当做什么长辈家人。β星人可没有血脉亲情的概念,他们只有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谁和我过不去,我就弄死谁的传统,“我一定不会因为您的死而着急悲伤,我会努力把它当成个笑话。” 拜耳的小儿子亨利不敢了,他“霍”的一下拍桌而起。被撞到后面的椅子腿,摩擦着地板,发出了一声尖锐刺耳的响动。 “你怎么说话呢?!”亨利怒视威廉,他一直将威廉视作和他抢东西的外来者,如今好不容易抓到威廉的话头,自然是要借题发挥,好好闹上一场,“真不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教育你的!这是两年一次的传统,你身为伯恩斯坦家的人,却连这个都不知道,怪谁?” “你的意思是怪我母亲咯?” 玛丽mama对涉-黑的家族没什么好感,她的家族在她选择离开后,对她也同样没了什么好感。 “不要把玛格丽特扯进来!”老伯恩斯坦的声音严肃了起来。 亨利吓的立刻没了话,他就是这么没种,欺软怕硬。 威廉却一点都不怕他外公:“她叫玛丽。” 至死,威廉的mama,都是以玛丽之名下葬的。玛格丽特这个名字,伴随着她在美国的过去,一同早早的被她埋葬了。 大家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中有不少人,都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这么对老伯恩斯坦讲话。当然,这些人也基本是第一次见到威廉。大家都知道,去年老伯恩斯坦从英国接回了他最喜欢的宝贝外孙,但却很少有人真正见过威廉的样子,哪怕是家族的核心成员也不例外。 可是不管威廉如何受宠,说到底,掌握主动权的还是在老伯恩斯坦,威廉这么说话,这不是没事找事嘛。老伯恩斯坦的亡妻和小女儿是他的逆鳞,谁碰谁死! 但惊人的一幕,却发生了。 老伯恩斯坦不仅没有生气,态度还反而更加低声下气了一些,好像生怕威廉生气:“玛丽,玛丽,抱歉,威尔,外公老了,有些习惯总是改不过来,给我个机会,慢慢来,ok?”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卧槽,见了鬼”的惊吓。 只有早已经见识过“老伯恩斯坦在威廉的事情上,能有多没底线”的几个成员,不屑的撇了撇,瞧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老伯恩斯坦已经退到了这一步,威廉自然也不会再步步紧逼,毕竟他们是一家人,不是你死我活的仇人。 “我也有错,说话太冲了,”威廉并不想对老伯恩斯坦发脾气,毕竟那是他为数不多还活着的亲人了,但、但正是因为他对外公的在乎,才会让他尤为的受不了对方拿死亡开玩笑,“祖父母死了,爸妈也死了,我只有您了,能不要和我开这么残酷的玩笑吗?那一点都不好笑,我受不了这个。” 老伯恩斯坦的眼眶都快红了。 拜耳的小儿子亨利却不服气的翻了个白眼,露出一副他都快要吐了的表情。 “我们继续?”法律顾问霍夫曼开口。他总是充当和事佬的角色,这就是他的本职工作,调解家族内部纷争。 葬礼策划人再一次念起了流程表,并机智的跳过了威廉上台演讲的部分,他直接拿笔在名单上划去了威廉参与的全部环节。 “明天,媒体将会……” “不会有媒体。”迟到许久的萨巴蒂诺,终于风尘仆仆的推门走了进来。从他进门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把目光看向了他,跟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而调整自省着自己。连二老板拜耳都挺直了腰板,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认真神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