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眼看着岑沐子和高勤有点僵,王书喆忙打圆场:“岑沐子,现在加入补习班是插班,按理说插班不行。因为高勤的爸爸是补习老师,我们才找她帮忙呢。” 学校里乱传岑沐子身世可怜,可岑沐子非但不可怜,骨子里骄傲的不行。这性格养成她暗藏的属性:吃软不吃硬。王书喆若是说些高勤的难处,也许岑沐子会软了脸说好话,但这书呆子这样讲,分明是提醒岑沐子:你在求人呢,还挑剔价钱。 上补习班很了不起吗?岑沐子一瞬间忘了关于写作的志向,转身就走回座位了。这一来场面更加尴尬,沈暮成看得心惊胆颤,暗想:“这可怎么收场?让岑沐子自己找高勤报名,看来不可能了。” 好在上课预备铃救了他们。铃声大作,沈暮成忙说:“我回去上课了!”他拔脚要溜,却听高勤说:“哎你别走啊,留个电话给我。” 留电话?干什么要留电话?可沈暮成一时来不及细想,只当是她问了结果好通知他,于是匆匆道:“好!” 他接过高勤递过的笔,在她的笔记本上匆匆写下一串数字。写罢了一抬头,只见着岑沐子擦身而过,像是瞪了他一眼。 沈暮成脑子一懵,也顾不得别的,丢下笔就追了出去。王书喆望着他背影笑道:“预备铃打完还有五分钟呢,瞧他急的。” “美术班吗,都是咱们学校的宝贝,好学生呐!”高勤淡然一笑,满意看着沈暮成留下的电话。 “哎,刚才的事你别生气啊。”王书喆安慰高勤。 “我生什么气?”高勤不屑道:“她就是没钱呗!又想上补习班,又没钱,就拿我出气!” 王书喆听她说的刻薄,可是总不能为了岑沐子得罪高勤,于是呵呵笑两声,算是同意。 沈暮成直追出五班教室,好在预备铃响了,走廊上干净许多,大部分学生都回到教室了,他猛跑两步赶上岑沐子,小声飞快道:“快上课了,你去哪?” 岑沐子照样不理睬。 沈暮成左右看看,觑着没人注意,从牛仔裤后兜里摸出六百块钱。钱掖了一上午,还带着他的体温。他把钱匆匆塞进岑沐子手里:“这是报补习班的钱,别跟高勤还价了!” 岑沐子将手一甩,那叠钱啪得掉了,一小块红红的钞票,很醒目躺在淡灰水磨石地上。 沈暮成惊讶着看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我不上补习班!”岑沐子冷冷说,说罢沿着楼梯下楼去了。 沈暮成赶紧捡了钱,又追了上去:“你发什么脾气啊!”他真有点生气了:“考上大学重要还是面子重要?” “面子?我要什么面子?”岑沐子轻飘飘问。 沈暮成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艰难改口:“快要上课了,你去哪?” 岑沐子没说话,低头下楼。 “岑沐子!”沈暮成终于不忍了,他再次大喊一声。 岑沐子究竟是女孩子,他们已经站在二楼,沈暮成这一声喊,高二年级有几个往班上跑的学生直往这看。岑沐子更怕被老师撞见,只得停了脚步,飞快说:“你要说什么快说!” “没见过你这样的!”沈暮成恨恨说,又举起手里的钱:“这是我的零用钱,没问家里要,算借给你的!你不愿意找高勤,我替你找!但是报了班你必须去!” 岑沐子没说话,转脸看着别的地方。 正式上课的铃声终于响了。沈暮成跺了跺脚,丢下她转脸向楼上跑去。教学楼渐渐安静了,岑沐子恍惚站在楼梯上,直到英语老师捧着书上来,看她问:“岑沐子?站在这干什么?” “我正要上去。”岑沐子轻声说,跟着英语老师上了楼。 接下来的第三堂课,沈暮成心神不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讨厌高勤。刚才岑沐子同她讲话时,高勤分明居高临下,很瞧不起人。 十堂课已经上了两堂,能不能少交点钱。这难道不是正常的思路?若是换了家境优良的同学问,高勤也会这样不给面子吗?沈暮成认为不会。 岑沐子是真的可怜。他想,必须有人保护她才行。 眼下的问题是补习班。高勤对岑沐子有偏见,沈暮成要怎么告诉高勤他的另一个名额是为了岑沐子?女生天生大嘴巴,高勤一定会把此事添油加醋传出去。沈暮成做惯了好学生,公然贴上早恋的标签,他可有点受不了。 那么找别的同学呢?比如王书喆?不!不能找王书喆,他准和高勤走的近,一定会出卖沈暮成的。 沈暮成算计来算计去,忽然想到高三(二)班的陈淮桐。 陈淮桐就住在那片别墅区,听说他爷爷是地方军区的副司令员,中将军衔。陈淮桐十分高干子弟,个子高,举止言行洋气,出手阔绰,又讲义气,而且他和沈暮成一样,很喜欢音乐和电影。 沈暮成莫名其妙吸引了陈淮桐。两人能做成朋友是陈淮桐主动结交的,他们并非形影不离,却很交心。 事实上,在历青中学沈暮成最谈的来也是陈淮桐。陈淮桐对艺术有敏锐的洞穿力,他的奇思妙想常令沈暮成叹服。陈淮桐的父亲也很喜欢音乐,他家有小视听室,音响设备特别棒。此外,陈淮桐远在加拿大的姑姑常给他寄CD和音乐杂志。 结交陈淮桐让沈暮成拓宽了眼界。他从陈淮桐身上隐约看见另一条路,与父亲替他设计好的前景并不相同。那条路是瓦蓝天空与艳红花朵作底色的,阳光灿烂又朝气蓬勃。 沈暮成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前景是要有底气的,这是一种不需要奋斗的底气,并非所有人都能轻易拥有。 优越的陈淮桐对课业无所谓。除了优异的英语,他每科都差劲。陈淮桐很无所谓:“考不上大学就去当兵。” “只能找他帮忙了。”沈暮成想:“陈淮桐很有数,他知道什么能讲,什么不能讲。” 接下来的课时沈暮成简直是在煎熬,老师在说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盼着快点下课。可他手表上的指针像是坏了,半天都不挪动,只剩着秒钟徒然转圈。 课本上的方块字渐渐模糊,忽尔聚集,忽尔又散开,渐渐化成岑沐子的面孔。她和高勤说话时的认真,谈到补习费的羞窘,还有被高勤怼了之后掉头走开的傲气,这些交织在一起,让沈暮成发出喟叹。 他撑着脸看课本。坐在他前面的顾慢慢靠桌看着黑板,听见沈暮成叹气,顾慢慢微侧过头,迅速向他飘了个眼风,像在嘲笑。 美术班因为人少,所以不设同座位,一个学生一张桌子。老师转向黑板背书的当儿,顾慢慢迅速背过手,递来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