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七十年代的杀树
我叫徐轩，一个中国东北的普普通通的农村人。 我出生的时候是六十年代初，人再长大些就到了七十年代。七十年代中国农村的日子是好些了，有了政府的扶持，不至于像饥荒时期跑去挖观音土那般的窘境了，农村人的肚子算是被填饱了，但是思想大都是停滞不前的。那时候还是迷信思想的盛行，该怕鬼的还是怕鬼，该怕妖的还是怕妖。在东北这块，说起妖来比说起鬼来怵头要多很多。 东北人把黄鼠狼叫做黄大仙，遇到家里有蛇怕是妖精要把蛇请出去，他们对妖的思想算是深根柢固的 妖，泛指妖怪一词，即妖和怪。这两字最早出现在东晋文人干宝的《搜神记》中，里头写到“妖怪者，盖精气之依物者也。气乱于中，物变于外，形神气质，表里之用也。”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所谓妖怪，就是指哪些外表虽然是动植物或者其他的食物，而里面却具有人气的。 小的时候，我就怕妖，半夜去蹲茅坑都怕有狐狸精窜出来咬我脖子，害怕到有点窝囊的那种，村里的几个小孩从灯会买来的鬼怪的面具都可以吓得我一跳。这还没有见到妖呢，就怕得和龟孙子一样了，要是真见了还不得管妖叫祖宗？嗬！还真的没有想到，十五岁那年，我真的见到了回活生生的妖！ 故事得从我十五岁那年的那次村里人“杀树”讲起。 小时候，我们小孩子都皮得很，上树掏鸟窝下地偷瓜吃啥事都做得出，经常是让大人们头疼，大人们一拿娃娃们没辙的时候，就会吓唬娃娃要把他们带到“黑树林”里头去去，这时候娃娃就安分多了。 这黑树林是什么呢？说白了就是村西边的一片林子，新中国还没有成立之前是个刑场，里头掉过人头的。奇怪的是，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那里都是黑漆漆的密密麻麻的一片，于是村里人都管它叫做黑树林。 黑树林这地方虽然我们小孩子经常听大人说起，但是从来没进去过，别说现在十五岁的我了，就连大人都不敢轻易踏进里头半步。在我十五岁那年，隔壁村有个寡妇捡麦穗的时候不小心进入了黑树林，出来的时候就疯疯癫癫的了，像是被什么鬼东西给吓飞魂魄了一样，那个癫痫的样，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嘴里还咕咕咕地学者黄皮子叫。 我们几个小孩是被这事吓得毛骨悚然的，听村里人说，这那片黑树林里住着有几十年修道黄皮子妖，人不能擅自闯入，否则会招报应的。这件事引起了村里上头的重视，你说上报给政府吧，一来没有死人也不是什么大事，二来这事情又邪乎你报上去人家肯定认为你在破除封建思想的节骨眼搞迷信，所以他们就打算自己处理这件事。 但村干部的大队长张扣是不信邪的，看到老一辈的人在那里絮絮叨叨说牛鬼蛇神啥的，心自然烦的很，于是就想起了一招“杀鸡儆猴”，什么意思呢，也就是把黑树林外头最大的一棵树给“杀”了，如果里头有妖怪，就是在它窝前下个马威。 于是张扣叫了一大帮的男人浩浩荡荡地来到黑树林，带着锯子砍刀撬子，那里周围围早已满了村民，婆婆mama的叽叽歪歪着。张扣他们挑准准了外头最大的一棵老树，个二话不说，就动起手来，咔呲咔呲，锯得砍得木屑满天都是，可是锯了砍了半天，树愣是不倒。 “磨洋工呢！”张扣骂道，“一大群男人搞不定一棵树，吃屎的？给我滚起来！杀！” 其中的一个村民孙二苦着脸，像死了亲妈一样，咧着嘴道：“不是我们磨洋工，是这棵树成了精，不好杀啊。” “放屁！你他妈说里头黄鼠狼成精就算了，老榕树他妈还成精了！它不倒？它凭什么不倒？它敢不倒！”张扣扛起背在身后的小杆子鸟枪，“走开，让老子给它崩上一枪，灭灭邪气！” 张扣瞄准了，啪的扣动扳机，轰的一声，一颗钢球夹杂着流光溢彩的火星子朝着那颗树的树干打去，随后又是轰的一声，树干上被砸出了一个窟窿眼，冒着热腾腾的气。树仍旧没倒。 这下张扣也是纳闷，围着树左右饶了一圈，接着嘴角勾起很自信的弧度：“是断了，树叉给卡着了，用力一拉，保准倒了。孙二，去拿绳子。” 孙二一脸的不情愿：“张扣，这天色暗了，要是看不清楚给树砸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他妈废话怎么这么多，这树要是真的成精了，现在不杀死，今晚还得飘到你家找你嘞。” 孙二没法子，就去大棚子里拿绳子，很快，他拖着一捆绳子来了，像一条被打出肠子的狗。 张扣接过绳子，爬上树，将一头拴在树冠上，然后下树，将另一头丢给那群男人：“拉！” 男人们接过绳子，绷成一条直线，蓄势待发。 “三，二，一，拉！”大队长号子一下，男人们使出吃奶的劲拉起来，感觉像在茅坑里屙屎的汉子。 老榕树不断地往下倾，树叶掉了一地。随后突然咔嚓一声，树的上半截彻底断了，猛然就要往地上陈！ “不好！”张扣大喊一声，眼疾手快，迅速一个箭步窜了出去，可怜了那群男人，没等反应过来，就给一树干压倒在地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后张扣马上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像女人一样尖叫起来：“救人！” 这一声下，周围的村民马上动身上去看情况，杀树的四五来个男人，全被死死压在树下，都不省人事了，地上都是血。 有人就要去合力挪开树，却被张扣阻止了：“别挪，一挪树两头都动，还没等救人出来，人就给揉搓死了。” 那没法子啊，只能派人跑去县里找政府，被压着的男人的亲属没等一会儿就哭哭啼啼的来了，好像真的死了人一样，趴在男人的面前就是哭。张扣也是一脸的严肃，蹲在地上不说话。 后来政府派人下来救人，人都给拉出来了，孙二肠子被压出来了，死了，剩下的不是瘸了就是瘫了，还有张扣被政府拉去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杀树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事情的。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我和我奶奶也在后头看着，我倒是踮着脚尖看得热闹，我奶奶只是静静看着，默不出声。 杀树这件事过去后，村里就开始陆陆续续的发生坏事，不是有大妈打水的时候突然犯了癫痫口吐白沫，就是有婴孩三更的时候高烧昏迷。大概过了三四天的时间吧，轮到我家里来事了。 那天政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下令把我家唯一的一块地给收了。那时正是田里庄稼好收成的时期，前半年的投入一下子付之东流。那可是足足十几亩的地啊！就这么没了，我奶奶还指望着我靠这块地养活自己呢！ 地这么一没，家里唯一的经济收入被堵死。本就不宽裕的家里陷入了窘境。 我家里惨，刚出生的时候我爸就病逝了，我妈之后也跟人跑了，家里只剩下我和我奶奶了，于是我奶奶又当爹又当娘的，忙前忙后地照顾我。我爸当时早要孩子，我出生的时候我奶奶才五十岁不到，所以人还没有到那种暮年之时的样子，力气也挺大的，不比村里的年轻小伙子差，这才能做些农活来赚钱抚养我。 当时的我已经明白点事理了，可能是知道自己要没钱娶媳妇儿了，那天中午的我哭的稀里哗啦，我奶奶也不知道咋劝我，就坐在一边叹气。我一直哭到了天黑，这才觉得肚子饿了口也渴了，就没再哭了，就跑去厨房的锅里刮点锅巴吃。吃完后我吧唧着嘴又出来了，觉得这时候又有力气哭了，刚要张嘴嗷嗷叫，就被我奶奶用手里的烟枪子磕了下脑瓜子。 “小犊子！没出息！这点事就哭得像个女娃子家一样。”奶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抬起烟枪又放回了嘴里，砸吧了一口，吐了串烟圈，随后长长的哎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