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退潮
二十小时后，时至银城时间dr3716-12-18早上10点，赛特时间晚上103点。 全身沾满墨绿色粘液，再次耗尽燃油的铁渣拖着疲倦的步伐，走进了维修中心。几名技师立即围了上来，戴着厚厚的橡胶手套，用布块拭擦着动力甲的外壳。由于刺峰的体液带有强腐蚀性，所以必须尽快清理，否则就会影响动力甲的使用。 “老大，休息一会儿吧。”清理完外壳，坐下加燃油的时候，一名跟随老牛从北荒过来的技师说道。 “嗯。”铁渣扭了扭脖子，应了声。从虫潮的一开始，他就守在前线，至少斩杀了上千头飞蛉，数十头刺蜂，现在已是疲惫不堪，随时都会倒下。 “黑猪王呢？”他忽然问道，记得上一次加油的时候，黑猪王碰巧也进来了。 “喏，在那呢。”技师说道，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黑猪王仰躺在地上，正呼呼大睡。 “让他睡会吧，别吵醒了。”铁渣吩咐道。 “是。”技师点头应道。 加满燃油，铁渣出了维修中心，来到堡垒的大厅。此刻，大厅里坐满了矿工，有的表情木纳，有的面露不安，有的依偎在一起，或是窃窃私语，或是睡着了。不过也有些胆大的，竟然在打牌赌钱。而部分背着枪械的后勤人员，在大厅的边缘处巡逻，不时望向场内。 老牛提着一挺六管火神炮，板着脸，鼻孔朝天，叉着大腿站在大厅的中间，环视着全场，那表情认真刻板，俨然一尊黑炭雕成的塑像。 看到老牛的样子，铁渣不禁咧开嘴，笑了笑。老笛刚遇见老牛时，就曾经评价过：“你这朋友很实诚，按我们家乡话来说，就是挑粪也不会偷吃的傻汉。”尽管这话说得贱气十足，但铁渣也不得不承认，老牛是个做事很实在的人。 “牛哥，怎么样了？”铁渣上前打了个招呼。 “还行，能管得住。”老牛说道。 “小心点，别人让人骗了。”铁渣提醒道。 老牛一听就不乐意了，鼻孔里喷着粗气，说道：“我什么时候被人骗过了！” “没有就好。”铁渣没继续和他争辩，掉头找了个角落，坐下休息了。从外面的情况看来，离虫潮结束的时间还很长。他必须尽快恢复体力，回到一线作战。 而就在铁渣闭上眼睛后不久，大厅的某个角落里，几名男子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无声的默契中，一名男子摸了摸手腕上的电子表，站起来走向大厅的另一侧。 “去哪？”老牛叫住了男子。 “大爷，去解个手。”男子露出一脸献媚的笑容，说道。 “去吧，别磨蹭。”老牛挥了挥手，说道。 “诶诶……”男子点着头，连番应道。如果在场的是莉莉丝，或许会发现他眼中的一丝慌乱和紧张，可机修工出身，又缺乏社会阅历的老牛，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不一会儿，男子拐进洗手间，然后撬开通风管道，爬出了堡垒。 此刻，要塞里一片狼藉，地上堆满了虫尸，墨绿色的液体四处流淌，顺着地砖的隙缝渗入土中，墙上凝了一层灰褐色的粘稠物，既有虫子体液，又有人类的鲜血。 耳边不时传来高亢的虫鸣和低沉的喊杀声，他卷缩着身体，匍匐在墙角向前爬行。他是红杉公司安插在矿区的暗探，必要时候将负责破坏工作，就比如现在。 他曾经是一名暗色部队的侦察员，因为赌博欠下了很大一笔债务，为了还债，只好卖身给红杉公司。只要能完成这个任务，他的家庭就能得到妥当安置，而他的债务也一笔勾销。当然，能不能活着回去，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了。 “叽叽！” 忽然之间，上方传来两声尖锐的嘶鸣，他顿时一惊，刚抬起头，就看见两只飞蛉直扑过来。瞳孔急聚收缩着，锋利的爪牙越来越近。 眼看就要葬身虫口，上方忽然传来“噗噗”两声闷响，两只飞蛉就钉在了墙上。 “谢……”他正想答谢，可嘴巴才张开，腹部就传来一阵凉意，后半个字硬生生地缩回去了。他低下头，只见一根长矛穿透了他的腹部，将他钉在了地上。 “你是哪家的暗探？”眼前手持长矛，穿着亮银动力甲的战士问道。 “我……我不……”男子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不想说，那就是死吧。”赵文可手中长矛一绞，同时输出灵能，将男子的内脏烧成浆糊。刚才他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决绝，就不浪费时间了。接着，赵文可迅速找到了男子爬出的通风口，用挑起几具虫尸堵住，然后快步走进堡垒大厅，静静地环视了一圈。 当冰冷透彻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时，不少人都感到了惧意。 与此同时，在要塞的另一边，一名男子从通风管道中钻出来，低着头，穿过作战的赏金战士，很快就冲上城墙，解下腕上的电子表，朝着高处奋力丢了出去！ “噗！”电子表离手的瞬间，一把匕首扎入了他的后心。他瞪大着眼睛，艰难地回过头，只见身后的空气中，渐渐浮现出一道身影。 可一切都已经迟了，那脱手而出的电子表，骤然喷出一道焰火，然后垂直飞起，爆炸。 “轰！”随着一声巨响，一团白光炸裂开来，犹如初生的旭日，莉莉丝连忙闭上眼睛，避免被强光灼伤。 爆炸所产生的强光和声浪，瞬间就让赤峰要塞成了黑夜中的一盏明灯，浮现在数以百万计的复眼中。顷刻间，高亢的嘶鸣声如同决堤的洪水般，震得人耳膜刺痛。 下一秒，狂暴无比的气流涌进要塞，刮得尸体和物件四处翻滚。要塞中原本昏暗的灯光逐渐变得越来越明亮，那是因为蜂拥而至的虫群遮挡了最后一丝星光。 “放弃外围，放弃外围！” “全体退守室内，全体退守室内！” 铁渣被局促的叫喊声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看见大批的飞蛉涌进大厅。矿工们乱作一团，挤在各处通道，哭喊声、叫骂声此起彼伏。 末日般的景象迅速让他清醒过来，一拍头盔上的通讯建，大声问道：“怎么回事！” “有暗探藏在矿工里，用强光弹吸引了虫子。”赵文可的声音传了过来。 “畜生！”铁渣忍不住咒骂了一声，但很快就冷静下来，问情况怎么样了。 “估计……”赵文可顿了顿，说道，“要撤了……” “死！”就在这时，一个粗壮人影从身边晃过，大步流星，震得地板片片碎裂，一头撞进了密密麻麻的飞蛉群。铁渣即刻爬了起来，点燃动力熔炉，启动喷射器，朝门口猛冲了过去。 “杀！”霎时间，铁渣和黑猪王，就像两台推土机般，将挤进大门的飞蛉撞得支离破碎，肢节纷飞。 眼看两名老大势如破竹，士兵们顿时士气高涨，一鼓作气将虫群压了出去。可十秒钟不到，虫群又卷土重来，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大门，很快就将防线撕开一个大口，涌进大厅内，四处扑咬。 一时间，大厅里犹如人间地狱，飞蛉疯狂地撕咬着人类，残肢断臂四处抛飞，鲜血喷溅而起，惨叫哀嚎声，更是听得人头皮发麻。 铁渣抡着直砍刀，横劈竖砍，疯狂地收割着飞蛉的生命，而黑猪王拳如炮击，一拳就能轰飞数十只飞蛉。可两人再强，也架不住无穷无尽的虫群。除了他们，其他人，包括赵文可在内，都只能组成人墙，勉强抵抗。 “叽叽叽！”“啊啊啊！”“咯啦啦……”“啾啾啾！”“呃呃呃！”“铛铛铛！” 各种各样的尖声刺激着耳膜，让人几乎发疯。堡垒的钢铁窗户一点点地扭曲、变形，眼看就要被巨大的压力冲垮。每一处缝隙，每一处进气口，都有大量虫子挤在外面，疯狂地挤进来。 “留点力气逃啊！”眼看铁渣和黑猪王深陷虫群之中，赵文可焦急吼道。此刻已经不是能不能守住的问题了，而是能不能逃走的问题了。 “老五，别蛮干！”海格也跟着吼道，然后猛地踏碎了脚下一只飞蛉的头部。 可铁渣已经杀红了眼，根本听不见声音，只见他抡圆了手臂，一刀斩开数只飞蛉的身躯，然后又冲进虫群，踹飞了一片。 忽然间，几只啼蛉夹在飞蛉群中，朝他猛扑了上来。看到啼蛉的瞬间，铁渣整个心都凉了。它们的出现，就意味着要塞城墙已经失去作用。一旦陆行虫进来，才是真正的末日。 要知道，啼蛉的甲壳和力量，远远超过飞蛉，更不用说后续的刺虫了。 “逃……”铁渣不由自主地产生了退意。这时候，弥战中的黑猪王也望了过来，明显也冷静了下来，想撤退了。 这种境况下，人力已经很渺小了，他们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只是要塞才刚落成没多久，就要毁于一旦，实在令人扼腕叹息。只是事到如今，再不甘心也得认了，否则连命都丢在这里，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两人对望了一眼，随即同时向后跳开，让出了门口的位置。虫群立即蜂拥而入，将他们刚才的位置堵的水泄不通。 退到防线后方，看着疯狂挤进来的虫群，铁渣张了张嘴，只感到苦涩无比，最后深深地吸了口气，下达了命令：“撤……” 可话刚出口，一股雄浑厚重，仿若巍峨山峦、无尽大海的威压就从头顶降下。 刹那间，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和虫都僵住了。咽喉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窒息的感觉从肺部传来，身体变得沉重无比，四肢仿佛被灌了铅，无法呼吸，无法移动。犹如兔子遇到了豺狼，蝼蚁仰望着巨像，只能瘫软在地，瑟瑟发抖。 悄然无声间，虫群匍匐于地面，扭动着虫躯，摆动着肢节，纷纷朝外退却。 宛如退潮般，短短数秒钟之内，大厅里再无一只活虫。全场的人类中，只有铁渣、黑猪王、海格、赵文可四人能勉强走动。其他人都像木块一般，动弹不得，更有的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在地上抽搐，不知死活。 走出堡垒，星光洒落在地面上，映着遍地的虫尸。 抬眼望去，天空中繁星点点，四周静得渗人。刚才的一幕，仿佛只存在于梦境中。 赵文可、海格、黑猪王三人面面相窥，张着嘴巴一脸呆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漫天的虫群，竟然跑得一只不剩。快步冲上城墙，放眼望去，银色的星光中，远处的黑潮依稀可见，但以要塞为圆心的数千米范围内，却荒凉空旷，连一只虫影都没有。 铁渣呆了好一会儿，骤然一蹬地，腾空而起，飞向了堡垒的四层。 不用想，眼前的一切，都是因为…… 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