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糖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金钿碎在线阅读 - 第一百九十四章 诤臣

第一百九十四章 诤臣

    第一百九十四章诤臣

    原竺见老仆神色惨白,便笑道:“不关你事,下去吧!”

    老仆道:“可是,可是这个汤——”

    原非嗅够了,站起来,道:“好了,你不用担心这个,我去着六子问问不就行了,下去吧!”说着走回坐位,道:“李都督做这些也没什么,他不是咱们推出来的,没必要成天想这个想那个,只要手里有兵,谁能拿他怎么样,看一看曹孟德不就清楚了?!”

    原庆道:“二弟,不可乱讲!”

    原非不屑道:“大哥,不是小弟说你,你这个脑袋啊,真是读书读成了木头做的。”

    原庆正要反拔,原竺道:“行了,说正题。”

    原非嘿嘿笑道:“爷爷,大哥,方才我想的不是屯田的事,而是大哥随口说的一句话。”

    原竺想了想,一道闪电般的东西从脑袋里窜出来。

    原非笑着朝原竺眨眨眼。

    原庆不名所以道:“祖爷,二弟,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原竺欣慰地拍拍原非的肩头,道:“你若是入仕途,成就必在你兄长之上。”

    原非苦着脸道:“这个不行,不是已经说好了吗,大哥当官,我逍遥,再说他是长子!”

    原竺看了眼还迷糊的原庆,道:“你还没想起来吗?”

    原庆脸色红中带白,低下头。

    原竺看了眼懒散地坐在左边的次孙原非,又看了眼如钟般坐在右边的长孙原庆,心道:要是这两个孙子合成一个该多好,长孙精于实务而短于远略,次孙精于远略而懒于实务,怎么就这么巧呢!

    “有一个消息,我想你们还不知道——”

    原庆原非两个都看赂原竺。

    原竺道:“在东都的各家王爷都已经被齐王殿下遣出来了。襄阳王殿下正在往陆浑来的路上。”

    原非眉毛一颤,道:“齐王殿下还是按着敬炅的话做了?”

    原竺摇摇头

    原庆倒吸口凉气,道:“难道齐王他——”

                   

                   

    宽扩的嘉福殿里落针可闻,不但殿中半点声也没有,就是殿前的广场上也半点声也没有,侍女宦官们低着头,踮着脚生怕发出声音来,那些被托出去的前辈的尸首告诉着殿里的每一个人,发出声音就意味着死亡,痛苦的死亡,在这个阴沉沉的世界里只有渭阳公主的笑声还带着一点点的温暖,可是她并没有在这里。

    马衷坐在宽大的宫殿当中,他正焦急地等着一上人,一个很长时间都没见过的人,他的妻子,大宋皇后,姜家的女儿,一个艳丽照人的女人,姜瑜儿。站在大门口的宦官憋着半口气,同样渴望着皇后的到来,以前马衷派人去请过几次,可是皇后竟然一次也没来过,然后十几个宦官就被马衷除死,有因为步子大的,有因为呼吸粗的,有因为长得丑的,有因为长得太高挡了光,有的因为长得太矮陛下不喜欢,总之是被杀了,什么理由并不重要。

    远处闪过一抹丽色,守门的宦官心中大喜,急抬起头来,殿中却传来恶狠狠的声音,道:“你抬什么头!托出去仗毙”,宦官急叫道:“陛下!皇后娘娘来了!皇后娘娘来了!”

    马衷猛地站起来,冕旒垂下的来的十二道珍珠剧烈晃动,又坐下,挥手让人都退下去,深吸了口气,端坐好,等着姜瑜儿走进来给他行礼。

    皇后姜瑜儿走了进来,身后的六个宫女都停在殿外。马衷没有动,看着姜瑜儿,几个月没见,姜瑜儿似乎越发的光彩照人,但今天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马衷有更重要的事。马衷没动,姜瑜儿也没动。

    两个人,一对夫妻,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看着妻子,一个却什么都没看。

    最后还是马衷说话了,为了他的江山,马衷自觉没什么不能忍受的。只有忍辱负重才能获得最后的胜利,这是列祖列宗告诉他的,他们也是这样做的,成果就是大宋社稷,曾经有多少名扬天上的豪杰,又能如何!还不是一个个倒在大宋的旗帜之下!

    马衷将所有的抱怨都好好地藏在心里头,笑道:“瑜儿,几日不见,你真是越来越年青了,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朕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个时候!”

    姜瑜儿的眼皮动了动,马衷心中暗喜,姜瑜儿还是对自己有情的,那么以后的话就好说了,毕竟那件事做成了不便自己能够成为真正的皇帝,她们姜家也能成为一朝显贵。

    可是姜瑜儿并没有如同马衷所想的那样接着他的话往下说,马衷只好接着道:“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一见到你——”

    “不要再说了!”姜瑜儿两眼泛着鲜红的血丝。

    马衷被她叫得一愣。

    姜瑜儿含着泪道:“进宫的那天我的衣裙突然着起火来,当时人们都说那是吉兆,呵呵!我的好舅舅!要不是他我怎么会在这么个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地方!怎么会跟你这个不死不活,没半点男人气的东西待在一个地方!”

    马衷胀红色脸,呀碎了牙,看着美丽更盛以前三分的姜瑜儿,从牙缝里挤出话,“你再说一遍!”

    大殿广场又陷入了安静的世界,蚂蚁群慌乱地退回巢xue,天上的鸟都匆匆忙忙地飞起来。

    姜瑜儿转过身往外走。

    马衷看着姜瑜儿离去的背影突然惊恐起来,追到殿外,急道:“瑜儿!别走!我有话说!”

    姜瑜儿站住却没回头。

    马衷快步上前,伸手去抱姜瑜儿的腰,姜瑜儿避过去,淡淡道:“陛下有什么事就说吧!”

    马衷嗅着她身上特有的香味,这种香味还是那么的香,可是马衷却想吐,一想到别的男人曾经嗅过这种味道,马衷猛地抬起手来,他要狠狠教训这个不守妇道的贱人!

    姜瑜儿回头看了看高举的手掌,轻蔑地哼了一声。

    这声哼如同是盆冷水,马衷打个颤,心道:不能打,不能打,为了大宋,为了江山不能打!

    “瑜儿,你听朕说。”马衷左右看看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回殿里说。”

    姜瑜儿没动,道:“我看这里就很好,上是天,下是地,有什么不可说的?”

    马衷叹了口气,道:“瑜儿,朕知道你恨朕,可是朕也是没有办法,为了大宋——”

    “好了,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

    马衷压低了声音道:“瑜儿,朕想给你大哥送封信。”边说边注意着姜瑜儿神色的变化,当说到“你大哥”三个字的时候,姜瑜儿眼眉一颤,马衷松了口气,果然,姜瑜儿一直和姜巨和联系,只要有联系就好办!宫里宫外都是齐王的人,想传个信出去都不可能。

    “朕想给你大哥传一个信。”

    “不”姜瑜儿道:“我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我大哥了,没法跟你传信,再说你们争权夺的事不要跟我说!”姜瑜儿说罢就走。

    马衷快步上前,手如同钳子一样夹住姜瑜儿的胳膊,道:“姜瑜儿!你可以不管朕,你可以不把大宋社稷当回事,可姜家呢!你大哥呢!你想看着他一辈子做叛逆!一日有朕,你大哥便一日还是宋臣,若齐王篡天下,你想想你姜家可还能有余类!”

    姜瑜儿不再挣扎,两行泪流出来。

                      

                       

    自从王莽之后,长安就不复昔日的芳华,那些从宽厚城垛间吹过的朔风唔唔咽咽地,似乎在诉说着她昨日的辉煌,这些风没有拘束,也不会介意宅院的高低贵贱,他会吹进主雕梁画栋仿佛未央重生般的秦王府,掀起或红或绿的垂纱长帘,扰乱春光般少女的乌云长发,也会吹到寻常百姓的屋子里,春风和冬天的风不同,冬天的风像是刀子一样刮人的脸,也刮人的心,张季驰呆坐在寄居小屋里,去年秋末,他穿过群山,带着终后一丝希望从秦王这里求下精兵准备回陆浑报仇,结果半路上率兵的主将索方突然接到一封信,索方便回军,不管张季驰说什么都不管用,回到长安后张季驰又去找秦王,可是连见都见不到,秦王只是派来个参军敷衍,再然后他就被安排在这个小屋里,他想过回去找他大哥,可是自从他来到关中就再没有张家人和翟有堂的消息,一封信也没有,东都更是回不去,抓拿他的公文早就发到了长安,叛逆就是他在朝廷里的代号,敬炅已经被赶出了东都,但张季驰还有一个希望就是崔茂,也是唯一一个还和张季驰通信的东都大臣。微风吹过,枯枝晃动,淡影婆娑,张季驰盯着那些乱糟糟的影子脑袋里空空的。

    “老爷,李大人来看你了。”仆人走上来拱手道。

    一听到“李”这个字张季驰本能地跳起来,待听清是“李大人”的时候,张季驰松了口气,坐回去,道:“请!”

    “诺!”仆人去不多时,便有个穿窄袖带帢帽拿着马鞭的人匆匆起进来,正是当初那个被秦王打发出来接待张季驰的参军李豹,不过近来这人官远亨通,竟然升到了秦王府长史的位置上,让张季驰十分羡慕。这时候张季驰才反应过来,今时不同往日,他一个朝廷通缉的要犯,竟然没有出门相迎,真是十分的失礼,于是匆忙起身迎上去,长揖道:“未到门外相迎,小人罪过!”

    李豹忙扶起他道:“不敢,不敢!张大人如此多礼可就是没把我当朋友了!”

    张季驰连道不敢,让着李豹到堂中坐,又叫下人端上水。

    等下人出去了,李豹站起来向张季驰躬身一礼,张季驰忙起身让过,道:“李大人这是做什么!”

    李豹道:“请张兄救我!”

    张季驰道:“李大人何出此言?!”

    李豹长叹一声,道:“张兄有所不知,方才朝廷里传来旨意,征调小弟去往京中任翊军校尉!”

    张季驰含头一转便差不多知道朝廷的意思,齐王这是要消秦王家的势力,李豹这个人算是秦王家的铁杆部下,又是王府长史,把他调入东都怕只是第一步,慢慢把秦王可信的人都调走,那个时候一纸诏书,秦王就得乖乖听话,想通了这些,张季驰的心情竟然好多了。

    “原来是李大人高升了,应该庆贺才是,来人——”

    李豹看了眼张季驰,道:“张兄!”李豹按下张季驰的胳膊道:“张兄是朝廷里的老人,莫要再戏耍小弟了,看在小弟一直对张兄礼敬的份上,无论如何都要救一救我!”

    张季驰笑道:“李大人这里何意!”

    李豹叹了口气,起身便走,张季驰连忙起身拉住他道:“李兄这是做什么!怎么刚来便走!就算是真有为难的地方,说出来总是好!”

    李豹道:“只怕张兄不尽力!”

    张季弛道:“只要用得着在下,没有不尽力的!”

    李豹又叹了口气,坐回去,道:“张兄有所不知,齐王府的参军皇甫骧与小弟有仇,听说他在齐王面前十分十分重用,小弟一去岂不是要送上性命!小弟听说中书侍郎崔茂崔大人与张兄十分要好,算以想请张兄引荐,救小弟性命!”

    屋檐下的铁马叮叮当当做响,白去在蓝蓝的天上缓缓滑过,半天的功夫张季驰没说一句话,低着头。李豹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张季驰抬头道:“秦王爷怎么说?什么态度?”

    李豹叹了口气,没说话,过了会儿,才道:“殿下他——他希望我能好好在东都办事,为陛下办事!”陛下两个字他咬的很重。

    张季驰眼眉一挑道:“如此说来李兄真是有大任在身啊!”

    李豹苦着脸道:“张兄,你是聪明人,又在朝中为官多年,何必如此开小弟的玩笑!小兄此去都必死无疑!”

    张季驰笑道:“唉!李兄,你又何必如此悲观?”说着给李豹倒了杯水道:“你想想,此去,你就代表着秦王殿下,就算皇甫骧与你有杀父之仇,也不能不顾及大局!”

    李豹伸着上身,急切道:“我的好张大哥!你真不是当事人,不知道当事人的急!齐王——”李豹往外看了眼,压低声音道:“齐王他早就看秦王殿下不顺眼了,就上次,上次齐王传檄讨逆,秦王殿下一开始可是支持魏王的,后来是形势变化,秦王殿下才转了舵,就凭这一件,齐王就会把秦王殿下恨死!再说上次你来求救兵,小弟说话直来直去,兄长不要介意,上次你来求救兵真的以为是你张大人的面子够大,秦王才出的兵吗?!还不是看着有机可逞,想在伊洛之地下个自己的钉子!我的好大哥,就凭着这两样,齐王绝对会拿小弟的人头来敬秦王殿下,秦王殿下能如何?要是能助秦王殿下位登至尊,小弟就是死也心甘情愿,可是,可是——嗐!”

    别看张季驰端坐如钟,藏在案下的手早已经哆嗦得不成样子了,当初可是崔茂崔大人给他送去的信,让他去找秦王,说朝廷不便出兵,让他到秦王处求一去人马,当时张季驰正心乱如麻,看见这么个救命稻草就紧握着不放,千里迢迢赶到长安求得一去救兵。可是如今被李豹一说,张季驰的脑袋就像炸裂了一样,长久以来的疑问一个个地都跳了出来。崔茂明明是齐王的人,怎么会让自己找秦王求救兵,一旦救兵平灭了李闵,还会走吗?一颗在伊洛之间的钉子齐王会看不见?!怎么回事?崔茂是谁?他在为谁做事!

    长期在朝廷为官的经验告诉他,这一定是个巨大的阴谋,都明白了,那个崔茂就是秦王安插在朝廷里的坐探,自己一切行动看似是齐王的意思,实际都是崔茂在一手策划,目的就是将秦王的势力拓展到伊洛为秦王击败齐王做准备!好,好,真是好计划,拿我张氏满门的血祭了他崔家的世代繁华!成全了秦王家的千秋霸业!而自己只是这个阴谋里的一枚棋子,甚至整个张家都是棋子,想起惨死的二哥,张季驰真是心如刀绞,当初就不该鬼迷了心窍返回陆浑!

    “张兄!张兄!你这是怎么了!”李豹唤道。

    张季驰抹了把脸道:“没什么,没什么,李兄,下官只是想出了神,李兄不要但心,下官在朝中许多时间,对大小事情各类人物还知道一些,请容我想一想,总会有个万全的主意,来人,备酒菜,李兄,咱们边吃边说。”

    李豹叹了口气,道:“那就搅扰张兄了!”

                      

                      

    姜巨站在帐门口,下人牵来匹高头大马,这匹马来历非凡,据说产自大宛以西之地,经粟特商人之手辗转到了西域被于阗国王敬献给鲜卑单于,后来匈奴左部帅刘狮在征战中夺得此马,姜巨入据河内后,刘狮便叫人将此马为礼并逞上谏书说支持姜将军在河内立足,并表示一定会配合姜巨行动,唯姜大将军之命是从。当然,姜巨可不会把他的话当真,以前房先生在的时候便跟他说过,刘狮自称胡人可骨子里早就是个十成十的汉人,手握重兵,虎视狼行,必不肯久在人下,只要能让刘狮承认自己在河内盘据的事实,姜巨就已经心满意足,至于什么听命的话,姜巨就当没听过,一想起房先生,姜巨的心情就不好了,转头问身边的红脸髭须短衣武官道:“还没有房先生的消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