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奏折
第一百九十二章奏折 夜色初上,翟家寨中翟府的后院还是那么安静,两个看门的挎着刀靠在墙上不时打个哈欠,突然月亮院门外闪出个人影。 “谁!”两个看守打个激灵,抽刀喝道。 “是我!” 从门外走进一人,身穿家仆衣服,三四十岁年纪,手里提着个黑漆三层食盒。 看清了来人,看守笑道:“是老十八啊!你怎么又来了,要是让家主知道了,我们兄弟可没法交代啊!”两个看守都看向食盒。 老十八笑道:“是夫人,她不是怕老寨主身体不好吗!” 一提到夫人两个字,两个看守的眼里就放出光来,这个夫人不是别人,就是以前翟东子的夫人。翟有堂杀了他以后把翟东子的人杀了个便,主剩下这个夫人收在自己房里,还有翟东子的儿子翟伯然不知去向,听说翟伯然书读的好,很有学问,却人长的出奇难看。 老十八见两个看守笑得不正经,便道:“我说你们两个,夫人还是夫人,而且很得家主的幼,别说老十八我没提醒过你们,要是让人看见你们两个现在的样子,只要夫人吹个风,你们知道后果的!” 看守笑道:“老十八,你看你,这是说什么话,我们怎么了?对了,今儿又送什么东西?” 老十八道:“明白规矩,你们尝尝吧!六个菜,五花鹿rou,时蔬什锦,清汤丸子,百花蒸糕,蜜果子,还有坛羊羹。你们看吧!”说着话,便将食盒放在地上,打开盖子。 一个看守俯下身,一层一层地打开,各种香味扑面而来,引得看守直咽口水,笑道:“新换的厨子?怎么比以前的还香?” 老十八抹了抹嘴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要验快点验,夫人那里还等着我去伺候呢!” 站着的看守上下打量老十八,坏笑道:“夫人等着你去伺候?” 老十八两眼一瞪道:“你们两个狗东西!嘴里能不能说好话,信不信我把你的话都告诉夫人!” 蹲着的看守掀开坛盖一股子浓纯的香气涌了出来,看守不禁咽了咽口水,从怀里拿出个勺来,轻轻地舀上一勺,正要喝,老十八哼了声道:“话可说前头,这汤里有毒!” 看守看着老十八将汤勺塞进嘴里,笑道:“十八哥今天怎么小气起来了?又不是给你吃的?啧啧啧!味道真是好!你也来尝尝!” 不用他说,另一人看守已经俯下身,拿着汤勺吃了起来。 老十八退后一步,看着两个蹲在地上的看守,笑道:“倒,倒,倒!” 看守莫名其妙地看着老十八,只觉眼前模糊天旋地转,身子一歪便倒在地上。 老十八哼了声,从他们身上搜出钥匙,打开了门。 屋里头没点灯,外面的光散进去一片,剩下的地方都是黑的,从黑暗里冒出个声音。 “你走吧!老夫有眼无珠不想再连累旁人!” 老十八适应了光线,寻声看去,只见个皓首老人盘腿坐在床上,手上铐着铁链,另一根铁链联在墙上的铁环里,床边上一个桶,散发的尿臭气。 老十八紧前两步,跪地磕了个头,还没等他说话,从屋外冲进个黑衣少年,扑到老人身上道:“爷爷!” 老人睁开眼,不相信似地看着少年。 少年道:“爷爷,是我,是六子啊!” 老人颤抖的手放在少年脸上道:“六子!真是你!你怎么也在这里!不行!你不能留在这里!快走!快走!翟有堂那个畜生会杀了你的!” “翟老寨主放心!只要有我们在,少寨主有会有任何危险!”门口站着个黑影。 老人抱着翟六子道:“你是谁?” 翟六子道:“爷爷,他是李都督的人。” 老人道:“李都督?” 来人笑道:“正是,老寨主可以叫我老金,不过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请翟老寨主跟我们走。” 老人看了眼翟六子,叹了口气,晃了晃铁链道:“这样如何走?” 老金走进来,拿起铁链。 老人道:“不用想了,没有锁,翟有堂那个畜生跳根本就没想过要把老朽放出去!” 老金没说话,从腰里拽出把短刀,想了想从门外招进个大汉,大汉接过短刀,将铁链放在床连,高举着短刀便斩,只听锵锵两声,手指粗的铁链竟被斩开了,老人拿起铁链,又看了看大汉手里的短刀,道:“老兵器!” 老金道:“老翟主请随我们走吧!” 老人点点头,在翟六子的搀扶下出了屋门,一行人小心翼翼走了会,就见到一个丫环躲在柱后头左右顾盼,不见到老金一行地时候,拎着裙子跑出来,小声道:“奴婢再过老家主!请老家主随我到房中安歇!” 众人随着她进了屋,翟六子道:“我娘呢?” 小丫环道:“夫人说她去给李都督开门。” 翟六子急道:“娘是个妇人怎么能做这么危险地事!不行,我得去看看!” 老金拦住他道:“少寨主留下,我去就行,你放心好了!” 翟六子点头道:“好此也好。”深施一礼,道:“那就拜托金将军了!” 老金道声不敢,留下两个护卫,便出门去了。 寨墙外两百步开始,由外到内每五十步就是个火堆,墙上每隔十步就挂着人头大的昏黄的气死风灯,把翟家寨墙上下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一个巡逻寨兵朝城楼处张望眼,然后从怀里拿出个小酒壶喝了口,不想前头有人道:“好呀!你喝酒!” 喝酒人打个颤,一见是邻居阿三郎,便松了口气,道:“你吓人做什么!” 阿三郎看了城楼眼,又朝四周看看,见人都没注意自己边,便抢过酒壶了一口,连声道:“什么酒,酸死了!” 拿酒人抢回酒壶道:“嫌酸就别喝!” 阿三郎道:“将就着喝点暖暖,真是的,这才什么时候,夜里头就冷着骨头疼!” 拿酒人笑道:“没听说你还长骨头了!” 阿三郎拽了拽衣服道:“我怎么没长骨头了!”他想起挂大城门口那十几个木匡子,没来由地打个颤,小声道:“我听说人要是冤死的,就入不了阴曹,会化做厉鬼,你说这么冷——” 拿酒人被他这么一说,也觉着混身发冷,连忙喝了口酒道:“少说两句你会死啊!” 阿三郎道:“什么死死死道!呸!真不吉利!” 拿酒人喝了口酒后就不那么怕了,反而开起玩笑,道:“你以前可是跟着翟东子的,他还对你不错,现在人家死了,八成他会找找你!” 阿三郎打个颤,踢了拿酒人一脚,怒道:“你他妈的!就会吓人!” 拿酒人笑道:“你看你,还真急了!急什么呀!叫我说翟东子要找也去找他媳妇!” 阿三郎叹道:“可不是吗!翟东子刚死,那婊子就上了翟有堂的床,别的不说,翟东子跟翟有堂可是干兄弟啊!” 拿酒人嘿嘿笑道:“这就叫小叔子上了嫂子的床。” 阿三郎道:“得了,得了,不说这个了,让人听到可不好!对了,听说陆浑城时新来的那个都督叫什么李闵的进山了?” 拿酒人道:“可不是吗!连着破了十几个寨子,你也知道,寨主带着人出山打仗,好些寨子里的男人都跟着出去了,也不知道李都督怎么这么快,还没等人回去,他到是先到了!嗐!就算是回去了有什么用,敢出寨打?好些天了,神出鬼没的,谁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唉!你推我做什么?” 阿三郎堆了把拿酒人,拿酒人顺着他示意的方向一看,立马也不再说话了,只见翟东子的夫人竟然走上城来,而且穿的还是盛装,这是怎么回事?一想起木匡子里翟东子那颗血rou狰狞乱发飘散的人头,再看看浓装艳抹盛装而来的翟东子媳妇,两个心里不住地打鼓,腿跟着打颤。 翟夫人道:“木将军在那里?” 阿三往城楼一指道:“回夫人话,木将军在城楼里!” 翟夫人点点头,抑着头走向城楼,带着一股又冷又香的风。 木门被推开,里头有个小丫环低声道:“什么人?将军已经歇下了!有事明天再说或者推副将去,啊!是夫人!” 翟夫人挥手让她退出去。 小丫环看了眼躺地床上正打呼噜的大汉。 翟夫人道:“你出去吧,有我呢!” 小丫环只得退了出去。 翟夫人一只手缓缓伸进怀里,走向木将军。 小丫环只听得屋里头一阵混乱,想进去看又不敢,正踌躇时,门突然打开了,翟夫人竟然披着件木将军的衣服脚步踉跄扶着门站住,小丫环低着头不敢往里看,两腿打颤轻声道:“夫人有何吩咐?” 翟夫人理了理散乱的头发,递过支令箭道:“告诉守军全都到城上来集合,所有人都到,不能少了一个!” “诺!”小丫环接了令人牌逃也似地离开了。 翟夫人回头看了一眼,掩上门。 守军们都很奇怪,木将军这是要做什么?可是令箭没错,小丫环明显也不敢假传将令,于是众人满腹狐疑地到了城上,正等着木将军出来人时候突然从城下的阴影里冲出十几个,他们直冲到塞门前,打开了门,拉开鹿角,寨门外如沸水一般冲来百余匹骑。 “不好!敌袭!”城头上翟家军鼓噪起来。 “站住!”翟夫人拉开门,缓步走了出来,道:“你们若是还记得老寨主和翟东子寨主一点的好,就老老实实站在这里,本夫人保你们安全,一家老小平安无事!” 士兵们安静下来,突然有人道:“男人刚死就窜了小叔子被窝的女人的话你们也听!兄弟们跟我冲!保护家小只在今日!啊!”这人话刚说完,人头就飞了出去。只见他身旁站了个少年,方才因为人多天黑没人注意到,此时才发现原来翟家军中根本没有此人,此人提到走到众人之前,众人自动分做两边给他让路,此人道:“我乃陆浑州都督,李讳闵大将军家仆,帐前听用,庞阿洪!将军有令投降者免死,保全家小财产!反抗者立即除死,执行者可得其家小财产!” 阿洪此话一出,城头上的大小将校都按着刀把相互盯着。 这时候城外已经涌来数不清的人马,顺着城门灌进了翟家寨里。 二日天明的时候翟家寨里的战事已经平息下来,翟六子坐立不安,打从他娘昨夜去骗开城门起,就再没有消息。 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翟六子快步推开门去看,竟是李闵带着人走过来,翟六子忙闪在一边,转头对翟老寨主轻声道:“爷爷,李都督来了。” 翟老寨主盘腿坐在床上,睁开眼,伸腿下地,鞋还没提上,李闵就已经走进来了,忙扶住翟老寨主,道:“老寨主小心。” 翟老寨主站在地上躬行身道:“我翟氏一门多亏有李都督相救,让小老儿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李闵怎么会让他拜下去,忙扶住道:“翟老寨主不必谢,作为陆浑州的都督,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不过话说回来,这次还是——” “都督!”士兵快步走进来,看了翟六子一眼,附耳对李闵说了几句,李闵神色一变,看向翟六子。 翟六子心想,难道是母亲出了什么事? 李闵道:“翟公子,你母亲现在城头上,叫你去见一见!快走,翟老寨主——” 翟老寨主道:“别管我,六子,快去,我马上就来!” “诺!”翟六子顾不得别人,快步出了府门,踩着下人的背上了马,一转身的功夫就到了城门口处,只见此时城上城下已经被士兵围住,城头上一个妇人抱着个木框,木框里的头发在空中飘散。那妇人正是翟六子的娘,翟六子打马上了城头,下了马才发现他母亲身穿盛装,只是衣服上溅着点点血花。 “娘!”翟六子上前,却被叫住。 “站住!”翟母道,“六子,你来了就好,让娘和爹再看你一眼,就心满意足了!” 翟六子惶恐道:“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时他才看清,翟母怀里抱着正是翟东子的人头。 翟母泣道:“我嫁入翟门十数年,与你爹恩爱非常,没想到你爹竟糟了翟有堂那个畜生的毒手,六子,可拿来了翟有堂的首级?” 翟六子道:“翟有堂他,他跑了!” 翟母咬着牙道:“为娘屈身受辱,一是为了你,二是为有一天能手刃此贼!六子,记住,一定要拿这个畜生的人头来祭奠我和你爹!” 翟母说罢翻身跃下! 翟六子惊呼一声冲过去,眼看就跟着跳下城去,幸好有军兵将他抱住,玄在城头外,只见斑斑腥血,翟六子大呼一声晕了过去。 翟老寨主坐在马车上赶来,正好看见翟六子娘抱着翟东子的人头跃下城的那一幕,登时喷出口鲜血,人事不醒。 翟家寨外数里的山坳里正有一队衣襟褴褛的人失魂落魄地坐在树下。 昨夜突然杀声四起,幸亏张家大爷早有准备,张家的人才能杀出来,路上正遇见翟有堂,于是众人合作一股趁着夜色冲出翟家寨,翟有堂自小在这一片长大,为躲避追捕,就带着众人来到这个小山坳里,别看只离着翟家寨几里的路程,可是就算是寨里头住了几十年的人也不一定能找到这里。 张三爷四下看了看,道:“大哥,天亮了,咱们还是走吧!这里太近,我看不安全!” 张家大爷朝翟有堂道:“翟寨主,你看下一步咱们去那里合适?” 翟有头里穿着个褂子,用条还缀着叶的藤条系着腰,叹道:“翟家寨一破,李闵的名号八成已经传遍熊耳山,没有那家会收留咱们!” 张三爷怒道:“都是你个王8蛋!非要杀了翟东子,睡他的女人,做个什么寨主,现在好了,人家杀进来了!” 翟有堂一肚子话,可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自己身边半个人也没有,四周都是张家的人,道:“如今就指望着四爷,看他能不能借来兵马!” 张家大爷叹气,看着已经有些枯黄的树丛,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觉着自己有点累了。 更远的地方,一支人马正走到路上,尘土被扬起半尺多高,打着索字大旗,旗下一将紫面长髯,手中一条长槊,身披鎏银铁叶筩袖甲,头带鎏金狮子盔顶上一片红缨飘散,坐下乌骓马。他身边是个长须的文士,用绳扎着宽袖,头带一抹绿头巾,腰带一把蓝把环首刀,满面焦急,他不是别人,正是被翟有堂叨念,被张家大爷挂念的张四爷张季驰。 张季驰身边的那将道:“行了,叫大家先歇着吧!” 张季驰听了他的话,心里便如油烹一般,又不能强声阻喝,只得好声好语,道:“索将军,从清早起程,还没两个时辰,就已经停了三气,您看是不是再走一程?” 姓索的将军睥睨了他一眼道:“出来的时候王爷说的清楚,军中之事,都由本将做主,你一个文官懂得什么?” 张季驰心道:你不过就是个小小的校尉,仗着秦王的垂青才能统辖如此多的人马,若是在京中时,你连给本官提鞋的份也没有,可俗话说的好,人在屋檐下怎么敢不低头,李闵凭着几千人马打着熊耳联军抬不起头来,东都里的各位大人又都自己顾自己,落下张张季驰不上不下,若是知道有今日,张季驰说什么也不会撺掇大哥和李闵做队。 张季驰见队伍真的都歇去了,正想说两句好催促索将军快起程,只见从后边驰来卫骑,隔着不远下了马,卫兵们匆匆跑到索将军身边说了什么,索将军快步走过去迎上来人,接过来人递上来的信,仔细看了两遍,然后从拿出火媒子,将信焚了,传下将令,叫全军整队迅速开拔。张季驰满腹狐疑,可是只要军队开拔就好,此时也管不了别的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