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燕翦番外]31、你是巫婆吗?
燕余大口喘气,顾不得形象,只让自己赶紧喘匀了气儿,好能正常说话。【】 她大体能知道自己在小笨眼里是个什么评价,毕竟在他这样漂亮的男孩儿面前,就连凯瑟琳那样的名模都不见得耀眼,就何况她这样儿的了。 不过她也不在意,她在本沙明面前也从来没想过要用上自己外貌的。 她终于回了口气,捉着他衣袖说:“我先道歉。刚刚的见面有些不愉快,但是错不先在我小妹,而是在我。我不应该总想着给她一个惊喜,就这么没事先告诉她而冒冒失失地直接带你过来了,我应该先跟她打个招呼,她就也不至于反应得这么突兀。” 她分明是在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想借此让他减轻对汤燕翦的不满醢。 本沙明自然听得出来,便哼了声:“你不用左遮右挡,更不用替你小妹掩饰,我看得出你们汤家那位四小姐对我的敌意和不屑。既然如此,又何必强求。” 燕余急得直扯头发:“可是你们这样下去,真的不行。” 本沙明一时没听懂燕余的话,便眯眼望来:“你说什么不行?缇” 燕余继续又扯另外一边头发:“……真的,不行。会越来越糟的。” 她一头的长卷发,森女风的那种,几乎不打层次而是每一根都等长卷曲地垂下来,看得本沙明莫名地焦虑。她偏又左边扯完了,又去扯右边,就让他的注意力一直被分散,总是无法顺利对焦在她面上。 他真的要发作强迫症,真想上前直接帮她把那一片森林似的卷发都给拢上去,用发簪固定,好清晰露出她的面容和五官来。 对了还有她那个玳瑁框的眼镜。 他宁愿她用个最古板的黑框眼镜,至少那框是一个颜色,而她这个是玳瑁的,上头的花纹看着就让人眼晕,时常会不小心被那图案给乱了焦点,反倒没机会看清她的眼睛,就更遑论看清她眼底的神色。 总之……她整个人都叫他莫名焦虑。一个杀手总也看不清一个人的脸和神色,这种感觉几乎致命。 “你到底想说什么?!”本沙明忍受不了地大喊出来。 燕余被吓了一跳,抬头盯着本沙明。 她是汤家的孙女,是甜点师,所以无论是在家里,是在世交的亲朋面前,还是在自己店里,大家对她说话都是软软的、柔柔的,没人这么吼过她。而且是这么毫无理由地、没头没脑地就随便吼她。 她愣了几秒才摇摇头:“我也说不清楚,你能不能不跟我吼?你一吼,我就更想不清楚了!” 本沙明心底颓然地叹息:眼前这个女人,毫无逻辑可言。 他转身又想走,燕余幸亏始终没松开他衣袖。她大口喘气,设法赶紧挽回情势,便放松了口气柔柔祈求:“你,能跟我去喝一杯咖啡么?我暖和一点,脑筋会运转得顺利些,也许就能跟你说明白了。” 这里是大学,是以美为第一宗旨的服装设计学院,而这两人只顾着争执,倒没留意就是置身在校园的过道上,来来往往都有不少的学生。 虽然无疑窥探,可是他们两个就站在过道上,所以来来往往的学生们便都下意识向他们投来目光……本沙明是杀手,杀手的天性让他习惯隐藏,而这样处于众目睽睽之下会叫他紧张。 他敏敢抬眸,警惕地迎上四面八方而来的目光。燕余感知到了他的紧张,忙左右拉开自己的长发,冲他低声说:“蹲下来。” 他察觉她的用意,不由得挑高了长眉。 亏她还能想出这样的主意! 可是……她终究还是不是女孩子,知道不知道这样是在丑化自己的形象? 燕余倒是没在乎,只率真一笑:“别担心,他们可能也只以为咱们演《美女与野兽》呢。” 他听了挑眉,燕余也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连忙改口:“错了错了,是《王子与丑女》。你是王子,我是丑女。” 他这才心下舒泰了些,她才趁机微笑:“总之我不会松开你袖子,而你如果不想继续被围观,就赶紧答应我吧。咱们躲进咖啡店里去就安全了。” . 坐进咖啡店,本沙明在心里还在跟自己解释:自己之所以还是妥协被她拖进来,只是无奈而已。 无奈,而已。 咖啡端上来,她却将两杯都放在他面前,然后她格外要了一杯热水,继而魔女变戏法似的从她那罗里吧嗦的大裙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口袋。 从里面拿出的“粉末”,飘着茶和柑橘的香。 他忍不住蹙眉,想起汤燕翦在佛德集团楼下的那间甜品店喝的橘子茶。 ——没错,那晚詹姆士与燕翦在甜品店里的相聚,他全都隔着窗子,远远地看见了。 直等到他们两个离去,直等到看见了他们两个由争吵之后变成相拥——他眼睁睁看见詹姆拉开他自己的大衣,将汤燕翦小小的身子裹进他大衣里去,他直到那一刻才不得不掉头而去。 他返回甜品店,坐在他们之前坐的那个位子上。那个位子上的杯盘被撤走了,可是座位周遭的空气里还存留着他们之前的气息。 他闻见有别于传统m式茶饮的味道,辨识出那是桔子和茶叶混合的清香。他问过侍者,知道汤燕翦之前喝的是橘子茶。 他便也要了一杯橘子茶。 那个晚上接下来的时光里,他就坐在汤燕翦之前在坐过的位置,一口一口努力咽下汤燕翦喜欢的橘子茶。 可是不同的是,彼时汤燕翦坐在这里喝茶的时候,她的对面坐着詹姆。而他此时,只是孑然一人罢了。 所以对于这柑橘与茶叶混合在一起的气味,尽管清香,他却平生抗拒。 . 见他盯着她手里的东西瞧,燕余便一笑。 “想知道这是什么吧?登登,登登,隆重推介——我亲手做的——陈皮普洱茶!” 本沙明看她脸上忽然漾起的光彩,便不合作地翻了个白眼儿:“什么鬼东西,还以为是森林巫婆掏出的迷幻药。” 燕余只能叹口气:“算了,不跟你个法国佬说这些,反正你们喝茶都是加奶加糖的,再好的茶叶也都祸害了。” 他眯眼盯着她,目光有些不善。 燕余登时回击:“不用这么看我,你去看历史!就你们伟大的太阳王路易十四,也曾满怀崇拜给我们康熙大帝写信,说我们康康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君主……懂了么?” 本沙明皱眉:“原来你强拉硬拽我来,是要给我补习历史?” 眼前这个女人的逻辑可真成问题,她时常搞不清轻重缓急,时常忘了自己应该做什么吗? 燕余的脸腾地红起来,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便赶紧拉回正题。 “别说补习历史,我们华人的历史能把你累死……你当是你们法兰西就那么二尺长的短短一截呢?” 他长眉陡然一拧:“还说?!” 燕余急忙捂住嘴,用力摇头,不敢再出声了。 浑然不知,她那森林一样的长卷发随着她这样的动作,在他眼前又晃荡成迷雾一片,让他头疼。 他懊恼地抓起一杯咖啡,一口气全都喝尽,然后指尖不耐地敲击桌面催促:“赶紧说!说正题。” 燕余这才放下手来。 不过没马上开始说话,而是慢条斯理地将她的陈皮普洱先泡进热水里,停当了才清了清喉咙,缓缓开始说。 . 不是燕余故意耽误时间,而是她着实是不知道来如何顺顺当当地将自己的思绪向面前这个冷冰冰的家伙,准确地表述出来。 她虽然是整个汤家最不像汤家人的一个,可是汤家的遗传也同样不会放过她。该有的直觉和警惕,她一点都不少,可是因为长久以来的与推理绝缘,所以让她不知道怎么来将直觉转化成合理的推理链条。 她的直觉是:本沙明和小妹之间必然有一场特别严重的冲突,而这种冲突甚至有可能是对于小妹来说性命攸关的。 她知道她这样的直觉不会偏差太远,因为她此前已经借助了二婶的帮助查到了本沙明的部分身份背景,所以本沙明是有理由讨厌小妹,也有能力伤害小妹的。 所以按照这种推理的方向来说,其实她想要将小笨拉回小妹工作室的决定是不明智的,十分不明智,甚至还危险。 可是……直觉却告诉她,应该这么做,这么做可能反而才最好。 这就形成了矛盾,而且是自相矛盾。直觉只告诉她应该这样做,却没告诉她这样做的原因。所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妹,尤其是眼前这个两眼乌黑的家伙解释。 难不成她或许应该说:虽然你不是好人,可是我觉得你还没有想象里那么坏,所以让我小妹更多机会、更近距离地看清你,也许有助于化解你们两个之间的矛盾,也许有可能避开即将到来的那场危机么? 天,他不给她一个大白眼儿,当她是白痴才怪。 当直觉与理智发生了冲撞,便无法形成合理的逻辑之时,她只能抿了一口陈皮普洱,然后硬着头皮说:“……我给你算过命,你的命这么告诉我,你听我的就对了。” . 本沙明用力地吸气。 他努力回想,上一次想要毫无理由地伸出手去活活掐死眼前人,是几岁时候的事了。 他好像从未这样生气过。 就算曾经面对凯瑟琳,他也没这样过。他想要除掉凯瑟琳的时候,他也只是耐心地计划,冷静地等待时机而已,没有像这么失去自制,只想用嘴粗鲁的方式、毫无美感地结束眼前人的性命。 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几度收紧又放开,放开又收紧。 午后的阳光这么亮,亮得将他面上的每一个神情都摊开在她眼前,燕余当然也知道自己这句毫无来由冒出来的蠢话,是真的将他给气着了。 可是她自己这颗不受控制的脑袋既然已经脱口而出了,那她就只有继续自己圆。 她紧张地吸着气:“……你懂的,我们中国历史那么长,光是算命的法子就是你们法国的好几千倍。所以,我给你算命什么的,你应该信。” 本沙明实在受不了了,拳头轻轻砸了桌面一记,低声吼:“闭嘴!” 燕余果然心虚地乖乖闭嘴,赶紧垂首去认真喝茶。 好在身为杀手,本沙明早已练就了对自己情绪的控制力,他深呼吸几次,已经恢复了冷静,眯眼盯着眼前这颗乱蓬蓬的、跟森林似的头:“你可以重新张开嘴了。” 他告诉自己,他忍她,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因为她是汤家人。 他需要探查汤家的态度,想要知道在凯瑟琳出车祸之后,汤燕卿是如何的看法。只有先期掌握了汤燕卿的态度,他才好去安排后面的事。 他自己死不足惜,他却要保护自己珍惜的人。 而目下,他能跟汤家产生的交集,只有汤燕余、汤燕翦两姐妹。而汤燕翦显然对他已经起了防备,那个小丫头精明得很,不似眼前这个好骗。 所以他目下只能继续忍受眼前这个丑女、蠢女加巫女。 . 听他终于又肯听她胡说八道了,燕余悄然松了口气,近乎感激地抬起头来。 她自己的话,她自己都听不下去,难得这个冷性子的家伙竟然肯听。 天,太感谢了。 她抽了抽鼻子,煞有介事伸开手:“把你的手借我用一下。” 他又恼怒起来,眯起眼:“你是让我剁手么?” 她吓了一跳,赶紧摆手:“唉,你怎么把任何话都想得那么血淋淋?我是说,把你的手给我看下,我给你看手相。” 杀手的手就是性命,他很抗拒。可是还是忍着,向她递过去。 总归是相信,这个丑女加蠢女,事实上看不出什么来。 她托着他的手,认真地看了半晌,仔细分辨哪根是生命线、事业线和爱情线。那仿佛是最最基础的看手相方式了吧?她好歹糊他一回。 看了半晌,她将指尖指在他生命线中间一处几乎断折的地方:“瞧,你命里有一大劫。这一大劫在你生命线三分之一处,差不都就是28岁吧。”她认真抬眼:“你今年几岁?” 愚蠢的把戏,他忍不住要翻白眼。 她都知道他是佛德集团的员工,甚至都查到他住址了,她还能不知道他今年几岁? 故意用这个来骗他相信,她真的当他跟她一个智商么? 燕余却继续十分认真地大惊小怪:“啊天啊,该不会你今年就正好是28岁吧?你看,你看,我算得准不准!” 燕余说完这些,自己紧张得都一头的汗。 算命说瞎话也是需要技巧的,唉呀妈呀,真的好难啊。 本沙明忍不住咬牙切齿:“敢问,令尊贵姓?我猜猜,该不会也是姓汤吧?” 燕余一时没回过神来,还想着怎么继续算命呢,便自然点头:“是啊,我爸是姓汤啊。” 本沙明森冷而笑:“天啊,我也会算命了,你看我算得多准!” 燕余直到这一刻才抽回心神来,知道他是在讽刺她,眼神登时悲愤了起来。 本沙明没忍住又白了她一眼,别开头去,望向窗外。 燕余深深吸气,又气又沮丧,声音有了微微的颤抖。 “我知道我在你眼里是个什么人:又丑,又蠢,却还自以为是,是不是?” 他哼了一声:“恭喜,终于猜对了一次。” 燕余心下万般翻涌——她就知道的,就知道的,推理的世界不是她该进的,她还是该好好地呆在她的甜点天地里。甜点的天地里,到处都是温暖、香甜的;可是推理的世界里却处处都是冷酷。 她玩儿不好的,她真想退回本属于自己的世界去。 . 她不说话了,她在轻轻颤抖。 她的眼睫毛都在一根一根跟着颤抖。 她那一根一根的卷发也同样都在跟着颤抖。 还有她的大毛衣上,那在明亮的阳光里一根一根看得清晰的毛毛也在跟着颤抖…… 他那种要命的眩晕感又来了。这个女人,真是派来挑战他耐心,验证他强迫症和焦虑症程度的,是不是? 他懊恼地轻轻又砸了桌面一下:“别抖了!” 燕余又被吓了一跳,不知道他说什么呢,愕然抬眸来望向他。 这一眼,终于让他隔着她那副玳瑁眼镜,“有幸”在强光里看清了她的眼睛。 晶莹剔透,却——眼圈儿微红。 他蹙眉,懊恼地赶紧错开眼神,努力压抑着说:“……我是说,我还没走呢,也没说不听你说了。所以你有那抖的工夫,不如赶紧冷静下来,继续说完你的话。” 燕余登时便开心了起来,连忙又喝了一大口陈皮普洱。 “是啊,你说得对,虽然你对我的评价很差,但是你没说走,也没说不准我说了。”她的语气,竟然是近乎感激的。 他闭了闭眼,叹了口气,心说:汤燕余,我忍你,只是忍你汤家人的身份而已。 我忍你,只是因为你好骗。 只是因为……你又丑又蠢,让我都不值得对你心生防范。 . 燕余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兀自又抓回了他的手,认真地用指尖又滑向他的生命线。 她不知,她这样的动作对他来说既致命又痒。 很矛盾却新鲜的感受。 她认真说:“可是这个劫,你的对头却不是女人,而应该是男人。” 他认定她又是瞎掰,这样说的缘由只是想让他不再继续讨厌她小妹,因为她小妹是女人。 可是她却也许不知道,她的话却恰恰说中了重点。 他的目标是男人,不是女人。 女人自然不乏聪明的、冷酷的,可是女人的聪明和果断往往只在局部起效,女人的大局观相对薄弱,所以这个局的目标实则终究还是男人。 他提了口气:“是么?那你看出来是什么男人了么?” 燕余的心悄悄地激跳。 她想冒险,想……试探他一下。 于是她深深垂首,看似仔细看他掌纹,实则却是小心掩住自己的神色,不让他看见端倪。 “……我看你的对头不是一个男人,而是至少两个。” 他的眼瞳,陡然一深。 他用力从她掌心抽回手,迭声冷笑:“汤燕余,你玩够了么?” 燕余的心下也轰然地颤,惊惧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被他看穿了么? “我没玩。”她努力地让自己保持冷静,“你的反应告诉我,我说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