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合宁堂
盛夏的清晨,窗外便有蝉鸣阵阵。【】 阿凝觉得自己仿佛睡了许久,浑身的酸疼疲惫都烟消云散。 室中一片静谧,透过浅蓝色的纱绸帘子,房门是关着的。窗子半开着,漏进半扇灿烂的日光。 她低头一看,发现身上好好地穿着轻容纱的小衣和丝绫绸裤,这才起了身。 推开窗子,外面是一派姹紫嫣红,碧翠嫣粉。大片姚红魏紫的牡丹花旁,两个不过总角的小丫头正在浇花。 这院子她住了好几日了,却是第一次有闲情细细欣赏。似乎好久没有这样清净又清醒的时候了。 “王妃,可醒了?”门外有锦珠的唤声。 阿凝便重新回到榻上,让她们进来。 锦珠锦环还有肖嬷嬷都进了屋,一个两个的脸色都有点急切。肖嬷嬷差点被门槛儿给绊了一下。 怨不得她们心急。除了回荣府那次,几个人都是连续几日没见过阿凝的面儿了。一大早王爷出门时把房门关得好好的,留下话来说,在阿凝自行醒过来之前,谁都不许去打扰。 肖嬷嬷见她面色红润眸光清越,丝毫没有疲惫之态,这才放下了心,暗道薛神医那副药果真好用。 合宁堂里大部分都是阿凝未出阁时用惯的老人,王府里拨过来的基本上就是在外面伺候着,近不得阿凝的身。 锦珠仍然给她梳头,肖嬷嬷便让锦环把门关上,给阿凝说起了最近在祈王府摸出的几分底细。虽说赵琰疼她,也跟她说过什么“只要伺候好他,别的都不用管”的话,但阿凝觉得在其位谋其政,她需要尽好自己的职责。 祈王府的面积比东临侯府大上许多,可到处都是空落落的。据肖嬷嬷所了解的,阖府上下伺候的人里,多数都是男仆,丫鬟极少。倒是因为阿凝进府,王爷特地派人采买了十几个丫头来,以供阿凝方便使唤。 “老奴之前听说咱们王爷的内院里一个房里人都没有时,还不大相信,现在是不得不信了。”肖嬷嬷把声音压得低,语中难掩赞赏,“以王爷的身份和资质,能做到这般真是少见。也难怪这几日……” 阿凝的脸迅速红了。这几日……这几日简直是她的炼狱。 她犹记得昨夜里,他凶猛的力道抵住她的身子,低低在她耳边说着,明日要上朝的事情。 阿凝巴不得他立刻消失才好,听到这条消息简直开心死了,结果他看出她的开心,坏笑着咬她白玉般的耳朵,低哑道:“等我夜里回来你这里又得缩回去了,不如拿个什么物件儿塞住吧,省得我夜里回来又得好一阵费力……” 她又羞又惊,简直想咬死他。瞧着人模狗样的,怎么思想这么龌龊啊但她哪里敢真的咬,一口下去指不定他一个激动,真的要塞了…… 往事不堪回首。 阿凝咳了一声,“没有明面儿上的侍妾,可并不代表没有房里人。我前几日回府时,就瞧见一对极标致的姊妹花,不知道肖嬷嬷听说没有。” 说实在的,阿凝此时并没有醋到不允许赵琰身边有任何其它女人的地步,相反,她还希望能有个把规矩老实的,至少可以给她分担一点。她是被这几日的赵琰给吓怕了。 但是,阿凝不喜欢粉饰太平的欺骗。若真有伺候的人,直接提到明处就是,她不是那等捻酸吃醋的人。若是一味藏着掖着,倒显得她多么不容人似的。 说白了,荣阿凝就是自恃端雅大度心胸宽广,不喜欢任何人对她的品性有丝毫误解。 肖嬷嬷立刻道:“老奴正要同王妃说这两个人呢。” 她给阿凝说了染月和渲云的事情,又道:“渲云还不足为惧,就是这染月……老奴也摸不准王爷是个什么心思,难办。” 阿凝默了默,“不过两个丫头,就算是在纷雪楼伺候的也改变不了什么。咱们不用草木皆兵的。” 肖嬷嬷点点头,又说起了祈王府中的禁地纷雪楼和清筠林,“这两处地方,王爷从来不让外人进去,奴婢也就不曾特意去打探。” 阿凝点点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碍不着咱们就好。”既然是祈王府的禁地,自然是全然把控在赵琰手里的,她也就不用cao那个心。 锦珠刚好给她梳完了发髻,阿凝便自己挑了一双金累丝嵌红宝石牡丹富贵钗,另有八只杜鹃吐艳的金丝镂空花朵围绕在发髻四处。 待换过一身石榴红宽袖衣衫并朱红色大朵牡丹刺绣曳地长裙之后,阿凝才站起身,“走吧。” 合宁堂的正厅里,阿凝一丝不苟地坐在上首,陈匀引着阖府的人来拜见新王妃。 阿凝大抵了解了下王府的各项事宜,倒也没想过要接手,还是让各个管事继续同往常一样主事。她本就不爱理会这些,更喜欢钻研她的诗词六艺。当初在荣府管过一段时间事务,那是逼不得已。如今么,只要赵琰没开那个口,她就乐得装傻。 况且,祈王府的底子,她很久以前就能窥探出一二,五十万两银子就那么随随便便拿出来,还有府里的各种宝贝,他的银钱来源不可能只有那明面上的薄薄的产业和亲王俸禄。他身边肯定有善于打理这些的妥帖之人,阿凝也就不用费心了。 赵琰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叫她睡了半个晚上就把精神恢复得这么好。她见过这一府的下人后,又起身在王府到处瞧了瞧,至晌午时,才微有疲态。 原想着好好睡个午觉再去库房里理一理财物,包括大批的嫁妆大婚时收到的礼品以及宫里来的各种赏赐。府里的管事再能干,却不能代替阿凝来处理这些东西。没想到这一睡,却不知不觉睡到了日暮。 身子终究还是亏了些。 赵琰进门时,只看见小姑娘安安静静伏在干花软枕上,鲜葱一般的五指随意搁在一旁,葱绿色的袖子微微卷起,露出了半截欺霜赛雪的纤细的手臂,上面尚有未消的浅淡痕迹。 大夏天的傍晚,屋里有点闷。但阿凝怕凉,未曾让人在房中放置冰块。赵琰一进屋,就把身上的锦袍给脱了,很奇怪她这么躺在榻上,还盖着薄被子,却干净清爽的一点汗都没有。 帮她把袖子陇上来,遮住那让他心动的暧昧的痕迹。大掌抚在她滑腻的脸上,登时一阵清凉软意,舒服极了。 他低头看了她一会儿,瞧见她微微张开的嫣红稚嫩的唇,以及里面若现若现的雪白的贝齿,下意识就想低头去含。 此刻即使在梦中,阿凝也能很敏捷地感觉到某只狼靠近的气息,立刻侧头避开,嘴上无意识道:“殿下……不要了……阿凝不要了……” 赵琰低低笑起来。 他家刚过门的小媳妇儿这几日真是累坏了。就让她继续睡着吧。 他起身,让陈匀把从宫里带出来卷宗送过来给他瞧。他便靠坐在榻边,一只手端了厚厚的卷宗,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细滑的手背。 这是有关二十年前fèng倾宫大火的相关详细记录。既然要查,他也想彻底查个清楚。 这件案子,当年的姚淑妃是凶手之一,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但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到,凭她一个人不可能成事。下一个最大的嫌疑人便是文皇后。她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动机,现在需要的是证据。 这两年,文皇后的势力也不如以前了,只不过赵琮这个人却颇有些心机。景元帝病重这段日子,赵琰行兵在外,赵玹忙于户部诸事,赵琮却巴心巴肺在龙吟宫里伺候了好些日子。这法子算不得高明,可景元帝却很吃这套。 今日退朝之后,景元帝又把几个儿子留下来叙了叙父子亲情,几个成年皇子都轮番赞扬了一番。众人观望之下,又觉得这储位仍然难决。 做皇帝就是这样,便是重病在身了,还要不停地试探身边的人,包括亲生儿子。 对此,赵琰并不意外,也不在乎。他可没想过乖乖等着被景元帝赐予储君之位,他想要的,他只会自己去争取。 “唔……” 身边娇软的嘤咛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赵琰放下卷宗,侧过身子朝内,俯下去翻看阿凝的脸。 烛光被他的身躯挡住,昏暗的光线下,小姑娘的脸红通通的,一双眼睛睁开来,仿佛笼了一层山岚薄雾。 她的脸简直精致到了极点,完美到挑不出一丝瑕疵。赵琰每每近看着,都要惊叹一番。 她娇娇气气地揉了下眼睛,俏生生道:“殿下?”大约是睡得太久,有点发傻了。她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伸手就抚了上去。 他覆住她的手,“小乖,该起来用饭了。” 饭桌上,赵琰有意喂阿凝,但阿凝坚决要自己吃。两个人吃起饭都斯文得很,未曾说话,只赵琰时常给她的小碗里夹些大荤大补的东西。 一大块肥而不腻的鸡rou落到碗里,阿凝皱皱眉,趁着他不注意就把东西拨到一边。 赵琰正色看她一眼,又给她夹了一块。 阿凝抱怨道:“我不要这个” “不许不听话。”赵琰横起来,神情便十分严肃。 阿凝只好皱了眉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又想吐出来,结果赵琰忽然放下筷子,搂住她,双唇有力地堵住她的小嘴,直到那块东西顺利进了她的肚子。 “宝贝儿,不要忤逆我。”他在她耳边轻声道。 阿凝已经没办法反驳了,深恨自己成亲前没能看清这个男人的本质根本就是个霸道到极点的家伙嘛。 见她不满地嘟起了小嘴,赵琰又软了声音,宽慰道:“薛先生说了,你身子太弱,就是不愿吃rou闹的。我都是为你好。知道了?” 阿凝横了他一眼。 赵琰笑起来,这丫头就喜欢瞪人,浑然不知她这眼睛生得天真又漂亮,瞪人的时候根本没有威严,只有无尽的……撩拨。 用过饭后,阿凝原以为是回屋歇息了,心里难免又打起了鼓。赵琰看她害怕的样子,笑道:“你下午睡了那样久,现在大约也睡不着。咱们就在花园里坐坐吧。” 上午阿凝就发现,祈王府的花园又大又漂亮,跟西苑的景致都有的一拼了。不过,赵琰在天黑的时候没有抢着把她扑倒,她觉得十分庆幸,难免脸上就带着欢喜的笑。 只要不磨她,不管去哪儿坐都成。 “今日可都见过府里的人了?”两个人走在月色圆满的花园中,赵琰紧紧捏着她的手,淡淡问道。 阿凝点点头,“殿下府里的人好少。”简直称得上清冷。 他笑了一声,“有了你,以后就慢慢变多了。” 阿凝领悟到他的意思,登时脸红了,一只手就要抽出来。赵琰偏不让,反而把她整个人都带进了怀里,双掌抚在她的腹部。 “就靠你多给我生几个孩子了。”他一双眼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好不好,阿凝?” 什么好不好的,难道还非要她承认一句好才成么? 她才不干呢。身子扭了几下,挣开了他的怀抱,往前走了。 赵琰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这丫头真是各种别扭。都是为□□的女人了,有那么害臊么?其实,他问那话的确是认真的。他希望能有多一些孩子,这样以后,他的孩子们还有他的阿凝,包括他自己,都不会再孤单。 他孤冷的日子已经过得够了,所以希望自己在乎的人不会经历那种痛苦。 很快,阿凝就知道赵琰为何带她来这里了。 正是月色初升之时,湖边的花架上有随着夜风轻轻荡漾的银红色的羽叶鸢萝,小小的一朵,布满了整个花架。花架下面怒放了一大片雪白的昙花,妖娆胜雪,嫩蕊娇黄,在月色下寂然**,仿佛月下美人。白天时听陈匀说过,这处景致名叫“银华映雪”,原来是这个缘故。 阿凝并非没见过昙花,却没见过在月色下开到极盛的昙花,难免惊叹起来。 “殿下府里怎么这样多宝贝?”阿凝笑道,“合宁堂里有那么多珍品牡丹,这花园里的许多品种也是外面很难见到的。” “现在也是你的府里。”他纠正道,“我知道你喜欢这些,便特意让人找来的。唯一遗憾的是没能找来一盆夕雾草。园艺上有经验的人跟我说,夕雾草比水仙还难养,若说强行搬进府里反而失了灵气。” “殿下要夕雾草做什么?”阿凝诧异道。 他上前去捏了一把她的脸,“不记得了?当年咱们是怎么见的第一面?” 阿凝一回想,忍不住笑起来,“倒多亏了那棵夕雾草了,不然……”她眸光一转,嫣唇一笑,“殿下如何能娶得到我这样的好姑娘?” “好姑娘?”赵琰反问道,“你说说,这姑娘哪儿好了?” 阿凝才不回答这种话呢,继续低头看她的花儿。赵琰却凑上去道:“说清楚,不说不许你看。”他作势要挡住她的视线。 阿凝推他,怎么都推不动,只好道:“哪儿好,生得好呗。” 赵琰笑出声儿,“你知道自己生得好?” 阿凝小声道:“不是你自己说的么,”她清了清嗓子,装作了赵琰的声音,“你生的这个样子,就是特意来勾我的吧。” ……这是这几日在榻上时,他说过的话。 她鬼灵精怪地学他的声音,音色自然不像,可那神情却很像,一双眸子顾盼神飞,简直揽尽了天地华彩。赵琰的心里跟被猫挠过似的,忍不住把小姑娘搂进怀里,低头吻住。 最后是怎么被压在花架子后面的美人榻上的,阿凝已经记不清了。她以主动献吻为代价,他才肯罢手,把她横抱起来大步回合宁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