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西山烬
荣宓出门一趟,回灵溪院时,宁知书也刚好回来。【】 “知书……你怎么回来了?”荣宓错愕,未施脂粉的容颜一如既往的娇美动人,可她眼中显露出的一丝惊慌他多希望,那是他的错觉。 这个时辰,他应该还留在西苑才对。 男子脱下外袍,随手扔到红萝手里,一语不发地进了内间,自己倒了杯水,一口灌下去。 荣宓让红萝先出去,走到宁知书跟前,“怎么了?” 宁知书伸手来拉她,然后把她圈在怀里坐着。孩子慢慢大了,她也比平时重了不少。可这份沉甸甸的重量,却让他心头一阵柔软。 “没什么,忽然想回来看看你,就和皇上请辞离开了。今天宝宝好不好?”他语气温柔,抚在她腹部的手掌亦温若春风。 荣宓点点头,笑道,“很好。不过现在看到爹爹来了,就更好了。” “你现在这个样子,应该多歇息才是,有事可以打发红萝她们去办,不必亲自动身。” “我心里有数的。”她回道。 宁知书的目光有几分清冷,他仔细看着荣宓的眼睛,想从中找到什么,没有,什么都没有。 夫妻也有好几年了,荣宓已知他心里藏了事儿,她知道是什么,也不点破,只笑着继续装傻。 她没想到他知道的这么快。或许她早该料到的。宁知书从出生时就封了世子,由手握重拳的靖北王一手教养,年纪轻轻就深受皇上重用,所思所虑又怎会不及她? 是后来几年,荣宓才看穿这一点,才知道自己以前的许多自作聪明,都是他愿意纵容罢了。知道这一点后,她便再没瞒着他什么。这次,赵琰被关青玉殿,她也是急了,才特意写了封信给主审此案的刑部魏大人,请求他务必查清此事。 但这几日,她从宁知书那里知道案情进展,知道情势对赵琰越来越不利,所以今日才特地去找魏大人。 她觉得这并不算过分,她也相信,赵琰定然是清白的。他那样的人……就算真的想坐上那个位置,也不可能用这样的方法。 宁知书看着她虚伪的笑容,只觉得心头无法自已地冒出一团火。他盯着被自己一手宠得无法无天的妻子,缓缓道:“你知道这次祈王的事情,除了宣王之外,还有谁在一手促成吗?” 荣宓好奇地看着他,然后听到他吐出一个字,“我。” 仿佛一声惊雷,荣宓忽然从他怀里坐直了,“你说什么?” 男子冷笑了一下,“所以,魏大人早就把你的信转交给了我。” 荣宓瞪着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说这是为什么?难道我没有理由恨他吗?”宁知书的眸中逐渐盖了一层又一层的汹涌风暴,他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为了她付出了无数,包括违背父亲的意愿,答应荣贵妃拥立六皇子为储君,可到头来,她却在怀着他的孩子的时候,还在想着另一个男人 原来宁知书也参与了此事,魏大人定然也知晓内情,他们这是想要把赵琰彻底毁掉荣宓抓住他的手,急道:“我……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可是这跟他没关系啊他甚至不知道我对他的心思,你怎么能迁怒于他?” 宁知书甩开她的手,到底念着她怀孕,并没有太用力,可是听她这样的话,心中的怒意也集聚到了极点。 “你以为他跟世人所传的那样干净磊落吗?宓儿,是你太天真,还是你不愿意面对现实,只肯活在自己的想象里?” “干净磊落?这上京城里有哪个是真正干净磊落的?他若是真干净磊落,在你们这些人的迫害下也没办法活到今日” “迫害?”男子的脸色都变得灰白,“宓儿,你知不知道,你是我的妻子,不是他的你到底应该维护谁?” 荣宓沉默下来,良久,她软了声音道:“我……我只是不想看着他落难,看着他死。这些年我嫁给你,便从未有过别的想法,我们连孩子都有了……”说到此,眼泪不自觉得滚了下来,她拿了帕子来擦,却越擦越多。 这些年来,宁知书从未对她发这样的火。以前提及此事,他不过冷了脸不理人,今日却对她这样疾言厉色。她委屈极了,此刻便觉眼泪流不完似的。 “你现在还是爱他,是吗?”宁知书的声音带着痛苦的喑哑。 荣宓一愣,双眸通红的看着他,“我不知道。”或许只是一种执念,得不到,反而愈发想要。她是上京城最骄傲的明珠,她鲜有求而不得。那个人仿佛成了她心空的一轮明月光,越是得不到,越是美好。 但是,这些年她已经很少想起他了,他的那块帕子也已经束之高阁。她快要做母亲了,再不是懵懂纯真的少女,现在她最心系的,是她的家人。 不知道……宁知书咀嚼着她的话,唇间扯出一抹苦笑。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听到这个答案时,竟然是庆幸的,是惊喜的。他对她要求真的不高,几年时间换她一句“不知道”,他便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荣宓站得久了,身子都开始摇晃。宁知书看着一直哭泣的她,心里一阵阵钝疼。 他伸手拿了她的帕子,亲自给她擦。 “宓儿,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发火。”他轻声说着,然后将她揽进了怀中。 每次都是这样,他一让再让,她……情不由己。 荣宓趴在熟悉的怀抱里哭了一会儿,便昏昏沉沉的,累得睡了过去。宁知书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榻上,脱下外衣和鞋袜,盖上锦被后,又在她额间亲亲吻了一下。 宓儿,我等了你六年,也没等来你的眷顾,但是没关系,我还有一辈子可以等。 宁知书关上房门时,看见外头守着的红萝,犹豫片刻,吩咐道:“下回,若是世子妃再想出去走走,你好好伺候着就是,不必再特意告诉我了。” 红萝道:“就算是去繁香坞,也不必告诉世子了么?” 宁知书点点头,“不必了。”知道也是徒增难受。 或许是他太小心眼儿了,既然一直就知道她的心意为何,怎么能要求她做到完全不关心那个人呢,岂非自相矛盾?而且,他料想她必然会再去繁香坞的,说不定就是今日,因为赵琰就在青玉殿,在繁香坞正好可以看到那座偏僻废旧的宫殿。 红萝点头应下,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心中默默叹息:世子妃,你到底要傻到什么时候呢? 荣宓第二日醒来时,宁知书果然还没回来。红萝伺候着她用了饭,把宁知书的嘱咐告诉了荣宓。 荣宓凌厉地看她一眼,“你认错主子了吧?世子才是你的主子,我算什么?” 红萝立刻跪到地上,“奴婢知道,奴婢过去不该自作主张把您的去向告诉世子,可是……奴婢是不想您做傻事啊奴婢想着,若是每回您心情不好的时候,都有世子来陪伴,世子妃定能早日忘了……忘了那段情……” 荣宓回想了下,似乎的确有那么几次,她刚想去繁香坞走走的时候,宁知书就出现了,也的确成功打消了她的念头。 “世子离开时对奴婢吩咐的话,都是为了给您自由。您这样聪明,为何总要跟自己过不去呢?世子对您的情谊,奴婢瞧着都万分感动。奴婢求求您了,那位殿下的事情,您就不要再管了。” 沉默良久,一身娇贵的女子伸手抚在自己的腹部,那里仿佛能感觉到孩子的心跳。 她叹息一声,“你起来吧。我不怪你。” 红萝擦了眼泪,站起身,又听见女子恍若梦呓的轻轻的声音:“可我终究不能看着他死啊。” 西苑,德源殿。 荣贵妃一身云雁细锦衣并蝶戏水仙裙,盈盈立在紫檀木雕刻九龙嵌宝珠的座椅后,纤纤玉手一下下按在景元帝的太阳xue位处,力道不大不小,恰好让座上的景元帝觉得舒适之极。 “贵妃的手法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景元帝淡淡说着,眼睛闭合着,声音里有几分疲惫。 女子娇笑道:“皇上还记得就好。臣妾还以为,皇上早忘了呢。” “这两年,姚淑妃太过张狂了些,朕也委屈了你。”他伸手拉住荣贵妃的手,“好了,你也累了,歇着吧。” 荣贵妃依言坐在他一旁,正准备给他沏杯茶,外面有通传的声音。 总管太监林海走进来,看见荣贵妃在此,犹豫了一下。 “贵妃先回宫去吧。”景元帝开口道。 荣贵妃淡笑着应了是,施施然离开了德源殿。 林海这才回道:“回禀皇上,宣王府有人送了封匿名信来。是关于这次宣王殿下状告祈王殿下谋逆之事的。” 景元帝接过信,看了之后,脸色一变,伸手就把桌上的茶杯茶壶扫到了地上,怒道:“宣王人在哪儿?” “宣王就在殿外呢,一直想求见皇上。” “把他给朕立刻叫进来” 林海应了一声,后退几步,转身小跑着出去传唤。 赵玠已经在德源殿外等了大半日了,听到林海的话,立刻面露惊喜,“父皇终于肯见我了?”这几日他为了给母妃求情,每日都来求见景元帝,但景元帝一直没见他。 “殿下随老奴来吧。” 赵玠进殿之后,立刻跪下来哭道:“父皇儿臣想知道,母妃到底犯了什么罪?” 景元帝一语不发,只沉冷地看他。 赵玠惯来善于在景元帝面前耍嘴卖乖,这会儿也不怵景元帝阴冷的神情,只扑在他绣着五爪金龙的明黄缂丝靴旁,“馨晨殿那样偏僻破旧,母妃哪里住的习惯?母妃这么多年来贤孝淑慎,一心伺候父皇,父皇怎么能因为外人的挑拨就处罚母妃呢?” “你母妃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景元帝淡淡说着,又把手里的信扔到赵玠的脸上,“你先看看,这个是什么?” 赵玠接过来一看,脸色大变,“父皇,这是哪个胆大包天的贼子,竟敢写这样的信来诬陷儿臣” 他伸手就要把信给撕掉,景元帝却忽然一脚把他踢到一边,“诬陷?你就跟你那个母妃一样,把朕当聋子傻子吧?不说别的,信中所说的占取土地扩建私宅强抢民女广蓄姬妾之事,哪一样是诬陷了?” 赵玠辩解道:“儿臣……儿臣不过就是风流一些,您以前不是还跟儿臣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么?” “荒唐满上京城都知道你宣王的臭名,你身为亲王的脸面呢?”他顿了顿,又道:“朕再问你一句,信中所言,那小院中的谋逆之物都是你让人放进去的,这说的可是实情?” 赵玠慌忙磕头道:“父皇这是天大的冤枉啊儿臣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儿,也不敢做下这等事儿啊”他忽然醒悟道:“这都是四哥一定是四哥让人写的这封信,都是四哥嫁祸的我,是四……” “住口”景元帝怒喝道,“你三番两次对老四下杀手,当朕不知道吗?现在他都已经自请入牢狱,还怎么嫁祸你?” “父皇儿臣……” “你不用再狡辩了。”景元帝胡子已经银白,如今气得发抖,“朕实话告诉你,这信就是你的贴身侍卫高延写的。” 赵玠仿佛遭了雷击一般他的贴身内侍高延,天下只怕没有第二人比他更清楚,宣王做了什么 高延是从小就跟着他的,竟然会背叛他? “没话说了?”景元帝沉声道,“你不止行事放纵不羁,还不念兄弟情分,屡下毒手,嫁祸栽赃,实在让朕失望之极。” 看着景元帝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他心里忽然明白了一些。 以前他也被所谓公正廉吏状告过许多次,但父皇从来都睁一眼闭一眼,今日对他这样勃然大怒,处处维护四哥,定然有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这个节骨眼儿上,除了在馨晨殿里关着的姚淑妃,赵玠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你为什么要嫁祸祈王?”景元帝道,“你母妃的事情是她自作孽不可活,跟祈王根本毫无干系。” 赵玠沉默片刻,低声道:“父皇,说出来您可能不相信儿臣,可是……儿臣不喜欢四哥,都是因为……因为他是前皇后留给父皇您的耻辱是……” 话还没完,景元帝就一脚狠狠踢了上去昔日的伤疤被自己的亲生儿子亲口说出来,他额角青筋暴起,巨大的羞辱感让他双目通红。 赵玠被踢到桌角处,嘴角溢出鲜血,可仍然昂着头道,“父皇在儿臣心里是英明神武的圣君,不该有这样的污点……啊……” 又被踢了一脚,他丝毫不反抗,就仍由景元帝发泄怒火,“所以儿臣不喜欢四哥不,他根本不是什么四哥就算父皇打死儿臣,儿臣还是不喜欢他” “够了。”景元帝一脸疲惫的模样,声音也轻起来,他有些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过去,他也一直这样认为,所以对祈王根本不闻不问。可是,这次姚淑妃的事情,让他第一次对长久以来的认定产生了怀疑。 当年韩皇后中石户草,他查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凶手。没想到,竟然会是姚淑妃下的手。当时姚淑妃还只是刚进宫的秀女而已,却有如此心机和本事,还能把蛛丝马迹抹得干干净净。那个静安消失在宫里的时间那样巧合,他不得不怀疑,后来fèng倾宫发生的一切也定然与姚淑妃有关。 fèng倾宫的那场大火……当初查来的结果是意外,他便也信了。 他不愿深思。因为他太累了,为了一个没良心的女人倾尽所有,也换不回她的心。 他恨韩朦玥的无情背叛,不想去触碰关于她的任何事情;他也怕那场烟云背后,隐藏着某种可怕的真相。 可笑他在帝位几十年,实则是个懦夫,连面对真相的勇气都没有。 现在,终于还是被牵扯出来。时间能沉淀许多,很多事情回头来看,总是更透彻明白。 景元帝陷入沉思,赵玠却是心中一喜,他知道自己这步走对了。虽然挨了几脚,但现在父皇只会更疼爱他。 “你下去。”景元帝没看他,默默开口道。 赵玠捂着胸口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行了礼告退。 “以后这件事,再也不许提起。” “是”赵玠应着。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喜欢被人说妻子不守妇道吧?何况,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赵玠刚走出门,就遇到匆匆赶过来的林海,两个人差点撞上。 “皇上青玉殿起火了” 盛夏八月,繁香坞中的扶桑花林同往年一样,鲜艳刺目,嫣红胜血。密密匝匝的花枝在风中摇摆着,一望无际的绚烂华彩。 这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来这里了。她来跟记忆中的他告别,跟自己心中的他告别。 荣宓站在花林边上沉默着,眼前又第无数次浮现起,当年还是小小姑娘的她在这里迷路的情形。 当年的繁香坞和眼前的并无二致,只当年的天空似乎比现在更蓝更清澈干净,带着年少时独有的明媚阳光。 她因贪玩跑到花林里,结果进去了却出不来,正急得要哭时,耳边却传来男孩干净清透的声音。 “你是迷路了么?” 她转身去看时,恍惚以为自己看到了仙人。 清秀白皙的小小少年,身形清瘦,穿着一身雪白长衫,一双眼仿佛冰雪中滤过,平湖秋月般清隽安静。 她一时没说话,眼泪还粘在睫毛上。 他道:“别哭了。来,这个给你擦。”他从袖兜中抽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烟灰色棉帕来,塞到她手里。 小荣宓接过他的帕子,好奇道:“你一个男孩子,怎么也用帕子?” 男孩只淡淡看她一眼,并未回答她,“这里很容易迷路的。我带你走出去吧。” 小荣宓立刻忙不迭地点头。 她跟在他身后,提着裙子走在浓密的花林中,又道:“你知道这里容易迷路,那你为什么还来这里呢?” 他没回头,说话的声音仍然如雪淬过一般,清冷平缓,“这里是我母……母亲过去喜欢来的地方。今日是我母亲的头七,我来给她烧纸钱。” 小荣宓心中一滞,这才发现他全身都是雪白的,就连绑头发的发带都是。 她想了想,道:“没关系,你还有父亲呢还有哥哥jiejie” 男孩忽然停下了脚步,“我没有父亲,没有jiejie。哥哥们,也都死了。” 有那么一瞬间,小荣宓觉得自己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她忍了忍,就用他的帕子擦了一下。她想安慰他,却不知如何安慰。 很快,他们就到了花林边缘。 “你回去吧。以后不要来了。”男孩说着,转身又进了林子。 她就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隐没在夕阳下的花林之中,心中浮起满满的悲伤。 待他离开后,她才发现,手里的帕子还没还给他。 她没有听话,自那日后,她后来偷偷来过好多次。他在这里待了七七四十九日,她便来了四十九日,只是远远瞧着,未曾让他发觉。 大齐民间的风俗,给死去的亲人祷告七七四十九日,能助死者灵魂超度。 他□□静了,仿佛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双冰雪清透的眼,冷寂如夜。她从没见过他哭,可她却为他哭过好多次。 小小的她就在心里想着,她要帮他。 当她第一次问荣贵妃,她要怎么样才能帮助别人时,荣贵妃笑道,要想帮衬别人,首先要让自己有帮衬别人的条件。于是她便决意让自己强大,她诗词六艺无一不精,又擅于谋略,皇上封她为安惠郡主,世人赞她为“明珠”,可埋藏在她心底的,一直只是那个愿望。 那繁香坞之后,她在宫廷酒宴上也遇到过他几回,但终究是没找到把帕子还给他的机会,甚至再也没有单独跟他说话的机会。只不过,他的一个侧脸一个剪影,都能让她在心中描摹良久。 不久,他就离开了京城。 当她长成名满京城的安惠郡主时,当她终于可以帮到他时,他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也逐渐声名鹊起,却从未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她等了他好久好久,曾经有一度,她时常去城门处等候着,眼瞧着城门外的垂柳从绿到枯,再到为雪所覆,终究没等到。 那个腊月,她和靖北王世子的婚期,终于定下。 这么多年,其实他们的交集真的不多。 是时候该放下了吧? 她暗叹口气,只要他这次顺利渡过此劫,她便彻底放下他,好好过属于她自己的日子。 “世子妃”身后的红萝忽然惊唤道,“你看那边” 荣宓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登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青玉殿的方向,冒起了一大片青烟,透过数重屋檐,隐隐约约有肆虐的火光。 想到赵琰如今就在青玉殿,她心中焦急,“快,快给我备轿,我要去那边看看。” 从明玉山庄到青玉殿,绕过繁香坞,费时不短。当荣宓走出轿子时,眼前的两座宫殿都笼罩在一片冲天的火光之中,汹涌的热流冲得人根本无法向前一步。不少内侍和侍卫都拿水桶救火,可是杯水车薪,火势仍然越来越大,正朝繁香坞的方向蔓延。 夏季的傍晚,大地弥漫着热气,天边被云霞燃烧地绚烂火红,却还不及这场西山大火的刺目。 荣宓拉住一个侍卫问道:“里面的人出来了吗?” 这侍卫忙得满头大汗,摇着头道:“都没出来,姚淑妃和祈王殿下都还在里面呢只怕凶多吉少” 如今救火的人都是驻守青玉馨晨两殿的人,偏僻荒凉的地方待着,自然不认得荣宓。但见她的穿着和身后的随从,也能知道地位不凡。 荣宓心急如焚地看着那几个人进进出出地浇水,转头对身后的一众丫鬟和护卫道:“你们都过去帮忙” 耳边满是木板梁柱燃烧的吱呀声,偶有重物掉落的声音。当火舌吞噬了所有之后,火势才逐渐减小。 馨晨殿是最早烧起来的,现在已经毁的差不多了。几个进去找人的侍卫抬着一具尸体出来,荣宓只看一眼,就再不敢看下去。 脸上是死前痛苦扭曲的神情,半边身子都烧焦了。昔日盛宠后宫,艳若牡丹的姚淑妃,死得这样凄惨。 青玉殿的火势变小时,几个侍卫迅速进去找人,荣宓看着残垣断壁的焦黑宫殿里,她浑身都是僵的。 赵琰……你若是此时死了,我会一辈子都忘不掉你…… 她站在那里,泪眼模糊,全然没有看见,她旁边一根巨大的盘龙柱,正摇摇欲坠。 当那盘龙柱猛然压下来时,荣宓听到红萝疯狂地惊喊 “世子妃” 荣宓下意识地抬头,只见巨大的阴影骤然笼罩下来 耳边“轰隆”的声响,将一切都淹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