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杜时
翌日,三人出了五福镇,莫然道:“师兄让我们先往东南边去皓月湖,不如我们逆道而行,先往东北方去黎阳城,再折向南边,你们觉得如何?”他真正的意图,自然是想先去京城伏阳探望一下张淳,心想陈语瑶多半也有此想法,不等两人回话,便调转了马头。 却听陈语瑶冷冷说道:“当今世上,除了掌门师祖,便是常羲教的虞君明师叔祖辈分最高,理应要先去拜会她。”话音未落,双腿一夹,催马向东南方行进。 骆清影道:“师叔你要和我们分开么?”也跟了上去。 莫然无奈,只得又调过头来,纵马追赶。 三人昼行夜宿,到了第五日,掐指一算,距离锦州城已然不远。这锦州城盛产纺织品,号称“纺都”,据传“天下丝织,七者锦绣”,其繁华程度,不言而喻。 锦州城原本不在三人的行程中,城中也无修道门派,但骆清影生性好玩,自然要到城中一睹名都风采。陈语瑶虽性子冷淡,但总归爱美,听闻“纺都”之名,心中也十分向往。莫然在云宫山上呆久了,倒也有些怀念闹市生活。三人一拍即合,当即往锦州城方向而去。 三人所走的是一条小路,行人甚少,此时天色尚早,离锦州只有几里地,便策马缓行。 走了一阵,莫然玩心忽起,道:“清影,不如我们比试一下骑术,看看谁先到城里?” 骆清影正感烦闷,听闻此议,拍手道:“好啊好啊,不过须定个利物,输的便要怎样?” 莫然道:“输了便输了,还能怎样?” 骆清影摇头道:“那可不成,若无利物,不如不比。” 莫然道:“好罢,那你说输的该当如何?” 骆清影美目一转,思索片刻,道:“你若是输了,便唱首曲子给我听。” 莫然料想不到她竟提出了这么一个赌注,一时哭笑不得,道:“唱歌?就怕我五音不全,坏了你的兴致。” 骆清影道:“师叔声音这般好听,唱起曲子来定也动听。” 莫然被她这么一夸,也忍俊不禁,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输了便献丑唱上一曲。若是你输了呢?” 骆清影抬头望天,假装皱眉思索,不经意催动坐骑往前走了几步,喃喃说道:“若是我输了?”突然间策马狂奔,笑道:“论骑术我怎么可能输给师叔?” 莫然在她突前之际,早就料到此着,也不着急,偷偷瞄了一眼陈语瑶,见她冷冷淡淡、不以为意,暗叹一气,“驾”的一声,纵马追赶,大叫道:“你耍赖。”骆清影远远的道:“你也没说不许耍赖呀。” 莫然挥鞭在马臀上一击,这五日来,他的骑术已有十足长进,但说到辨别马匹良劣,他连初学者也算不上。当日挑中身下这匹白马,全因模样好看。骆清影所选的红马,却算得上是良驹,何况她加速在前,是以两人差距越拉越大。 本来莫然也只是想和她嬉闹一番,对输赢不甚在意,但听了她那句“你也没说不许耍赖”,便想:“你要赢,非不让你赢,论耍赖,你得在师叔后面加上一个‘祖’字,叫我一声师叔祖。”见她身影渐远,心生一计,跃下马背,展开风行身法,牵着马往前追赶,如此一来,速度顿时快上许多。 骆清影策马奔了一阵,听闻身后马蹄声渐近,回头一看,见莫然牵着马发足狂奔,已在十丈之内,心中一急,连叫:“你耍赖!你耍赖!” 莫然嘻嘻一笑,道:“刚刚你说什么来着?”口中说着话,脚下毫不停顿,说话之间,又已逼近数丈。 骆清影灵机一动,也从马背上跃下发足疾奔,却松开了缰绳,任由那红马自在独行。莫然牵着白马,再快也受到白马速度的限制,骆清影却无所牵绊,一来一去,两人又渐渐拉开了距离。 那红马并不认主,在路上跑了几步后,突然掉头往路边的农田里跑去。莫然看在眼里,心想日后还要靠这马代步呢,冲着前方喊道:“你的马要跑了。” 骆清影头也不回,大声道:“跑了再另买一匹。” 莫然心想:“我们盘缠不多,哪能胡乱挥霍?”无奈之下,只得跑过去将红马牵回,骑上白马,道:“算你赢了,回来取马。”骆清影却早已去得远了。 莫然无奈地摇了摇头,骑着一匹,牵着一匹,不紧不慢的走着,行了约莫一里地,忽听闻有断断续续的“叮叮”声自前方传来,心想:“难道清影跟别人打起来了?”催马前行,转过一个山头后,只见骆清影站在路边,朝一片树林中张望。 莫然见并非她和旁人起了冲突,心中一宽,将两匹马系在路边,靠了过去,问道:“是谁在打架?”往树林中一望,只见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正持剑相斗。那男的二十来岁,圆脸窄额,耳垂极长,眼睛细小,让莫然联想起笑面佛来。那女子只有十五六岁,却作男子打扮,容貌秀丽绝俗,并不输于陈语瑶,但脸上稚气未脱。 莫然看了一会,见两人所使的是寻常剑术,并非道术,虽然出招甚是快捷,但在他看来犹如儿童嬉闹。那“笑面佛”只守不攻,一招一式不疾不徐,显得游刃有余。那少女则招招狠辣凌厉,直击要害,却又始终奈何不了“笑面佛”。 斗了一会,那少女突然把剑往地上一掷,气鼓鼓的说道:“我斗不过你,但也不会回去,你一剑把我杀了吧。” “笑面佛”苦着脸,还剑入鞘,又弯腰捡起地上的剑,将剑柄递向那少女,说道:“师妹,你何苦要为难我?难道我就愿意看着你嫁给旁人么?” 那少女也不接剑,道:“哼,你不愿意,又怎会听我爹爹的话来拿我回去?” “笑面佛”道:“师父待我恩重如山,他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师妹,师父他也是情非得已,你又何苦忤逆他?” 那少女道:“是,你们男子汉大丈夫个个都有苦衷,一个是为了镖局前途,一个是为了报答师恩,所以你们就忍心把我一个小小女子往火坑里推?” “笑面佛”道:“师妹,陆公在锦州也算名门望族,其胞弟又是当朝宰相,怎么能算是火坑呢。” 那少女道:“哼,那老贼的妻妾比皇帝后宫的妃子还多,嫁给他与守活寡有什么区别?你稀罕名门贵族、稀罕当朝宰相,你自己嫁给他好啦,反正我不稀罕。”声音突然变得极其温柔,又道:“师兄,要不你带着我远走高飞吧?等那老头死了,我们再回来。” “笑面佛”听到这个提议,显然颇为动心,神色忽喜忽忧,迟迟做不出决定。那少女趁他这一呆之际,陡然伸手抓住他送来的剑柄,手腕翻转,往他胸口刺去。 莫然心中一惊,想不到那少女小小年纪,却如此狡诈凶狠。“笑面佛”显然也始料未及,但惊而不乱,右手使出擒拿手,拂过少女手腕上的太渊、神门两处xue位。那少女手掌酸麻,哐啷一声,剑又掉落地上。但“笑面佛”胸前也渗出鲜血,显然已被刺伤,他不顾自己伤势,神情急切的问道:“师妹,你没事吧?”上前要替她解开手上xue道。 那少女左手将他推开,斥道:“别碰我。”自己揉捏几下,解开了受封的xue位。 莫然看到这里,大概明白了七分。在这个世道,父母包办婚姻,那是公理所在。但想必这少女从小娇生惯养,养成了骄横恣肆的性格,也因此自由意识萌生,在这等大事上不愿屈从,这时多半是为了逃婚而离家出走。“笑面佛”心中虽爱慕少女,却又不肯违反师命,两头取舍之下,偏向了“师父”,奉命前来捉拿少女回家,这股迂腐劲儿和上官太昱倒可一比。他被那少女使诈刺伤,不仅不怒,反而担忧那少女有否受伤,也不知是性格向来如此懦弱,或是爱极了少女? 莫然本来颇看不惯这类事情,但实在不喜那少**险毒辣的性子,又想这终究是别人家的家务事,还是不插手为妙,于是扯了扯骆清影衣袖,道:“走吧。” 两人转身往坐骑走去,正要上马,身后“笑面佛”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话,但隔得远了,听得不真切。忽听那少女高声说道:“我这一生就只几十年,凭什么任人摆布?” 这句话宛若一记惊雷,令莫然心中一震,回想起以前浑浑噩噩的日子,倘若不是穿越奇遇,此刻多半仍过着那种生活,只觉此言深得我心,回身便往那树林中跑去。 那少女此时正气在头上,忽然见一个形貌邋遢的男子出现在面前,心头莫名烦躁,将“笑面佛”腰间佩剑拔出,转身往莫然胸口刺去。 其实,莫然接连五日风餐露宿,此时只是长了胡须未曾刮净,乱发未曾梳理,顶多是风尘之貌,谈不上邋遢。但那少女打不过“笑面佛”,暗算又没成功,眼见逃脱无望,此时怒火中烧,看谁都不顺眼,见来了个陌生人,也不分青红皂白,将满腔怒气都发泄在他身上。 莫然也不禁吓了一跳,心想:“我哪得罪你了?”这一剑来势十分凌厉,竟无半分留情之意,若换作从前,难逃一死。但这时他已今非昔比,手臂暴伸,将那少女手中的剑轻巧的夺了过来。 他这一出手快捷无伦,那少女并未察觉失了宝剑,待得手上刺了个空,方才惊醒,定睛看时,手中宝剑已到了那陌生人手中。她一呆之下,也不细想,叫道:“还我剑来。”挥掌又击向莫然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