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来如此
要说乔如柏纠结的时间真是有点儿长。【】还在床上翻来覆去贴着饼子的纪珺心虽然没睡着，但是基本上对今天晚上能收到乔如柏的回复这件事儿已经没抱什么指望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啊，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能看到希望。 虽说纪珺心已经觉得乔如柏该是睡了不会回复了，但是乔如柏的短信，还是到了。 和纪珺心纠纠结结发的那条长长的短信不同，乔如柏的回复还挺短的。 【我觉得a生气，是因为害怕b的吐槽和玩笑不只是吐槽和玩笑，而是b在借着吐槽和玩笑说着真实的心情。a应该是怕b不喜欢她了，你觉得呢？】发件人，乔如柏。 被窝里，看完短信，握着手机的纪珺心身体有些僵硬。乔如柏的话，一语中的，完美地解答了纪珺心短信中的疑问。 可是，自己只是想要和闺蜜聊聊天，吐吐槽，解决解决问题，谁要这种一击即中的感觉啊！ 纪珺心有些缓不过神来。自己竟然是因为害怕米红豆说的那些玩笑话是她真的在吐槽自己，是害怕米红豆是真的不喜欢自己了，而生气……是了，应该就是这样吧。除了生气，之前似乎自己也还老担心粉着自己的米红豆，会突然不粉自己了，老害怕掉粉来着。那次因为姜凌凌总是盯着米红豆，自己状态不好ng了好几回，也是担心米红豆不粉自己，潘导喊卡了之后，自己就有点儿生气地跑了。说起来，纪珺心现在想想，无论是ng那次，还是吃rou丸子那次，又或者是之前米红豆说再吃枣子就需要吃健胃消食片了，自己都有些生气，但是细想起来，自己生的，并不是米红豆的气啊。自己生的，是自己的气啊！气自己表现不好，气自己吃太多，气自己有些贪嘴，都是生的自己的气啊！ 乔如柏说的，是对的。竟然是对的…… 纪珺心震惊地发现，最近自己生气的频率那么高，居然生的都是自己的气。归根结底，还真就是如乔如柏所说，是在气自己表现得不够好，是在害怕这样不够好的自己，会被米红豆嫌弃，会被米红豆不喜欢啊。 居然，是这样……纪珺心握着手机，久久地维持着一个姿势，许久许久都没有动弹一下。 已经这么依赖米红豆了么，虽然有所预感，但是真的把一个隐隐的感觉摆到了明面上，纪珺心还是有些吃惊的。 纪珺心弄明白了自己最近情绪异常的原因，却又陷入了另一个问题。不过是三个多月的时间，为什么自己对米红豆，居然已经生出了这般强烈的眷恋？这种害怕被讨厌，害怕被抛下的心情，就是面对相处了十几年的乔如柏，也未曾出现过啊。 为什么，会这样？ 是因为乔如柏最近太忙了，陆高诗又离开了，自己实在太过寂寞了吗？还是因为米红豆做的吃食实在是太美味了，让人控制不住地好感大增？不……不只是这样。纪珺心明白，的确有这两方面的原因，可又不仅是这样。 不仅是这样，那还因为什么呢？纪珺心一时想不明白，可又觉得，自己似乎快要摸着点儿明白的边儿了。最讨厌这种已经和真相离得很近，可偏偏还隔着一层玻璃纸，隐隐约约能想到些，却始终差那么一点儿的感觉了！纪珺心心里就跟猫抓似的，痒得厉害，这种快要想到可就差一点儿的感觉可难受了。想不出来，又不舍得放弃这会儿就快想到的那种感觉，纪珺心难受得紧，心里又烦乱又□□，不由自主地就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没了之前不发出太大声音的小心翼翼。 卧室里的灯已经关掉了许久，米红豆却一直都没有睡着。无它，实在是纪珺心打熄灯开始，就在隔壁床烙饼子。虽然动静很小，但是一直十分关注纪珺心的米红豆，又怎么会感应不到。偏偏，纪珺心虽然在隔壁床翻来覆去，但是那边儿一点儿光亮都没有，也就是说，在米红豆看来，纪珺心是在努力入睡的。于是米红豆虽然没睡，但是也一直没开口和纪珺心说话，想着她翻着翻着，说不定就能睡着了。 谁知道，纪珺心来来去去翻了好久，也没见停下来，后来更是点开了一次手机。手机发出了微弱的光亮，米红豆觉得自己有必要出声关心一下纪珺心了。结果一阵光亮过后，隔壁床突然悄无声息了，米红豆就又忍住了没开口。 直到纪珺心不知什么缘故，又开始可着劲儿地翻滚，这次动静还特别大。米红豆突然灵光一闪，该不会是纪珺心晚上吃太多了，又不好意思起来找药吃吧！这么一想，米红豆忍不住了。 就在纪珺心翻来覆去就快在床上打滚，想要想清楚自己究竟为什么对米红豆生出了这样的眷恋，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时，隔壁的床上，突然传来了声音。 “咳……咳咳……”米红豆害怕自己在黑暗中突然出声会吓着纪珺心，于是特地压低了声音轻轻咳嗽了两声，才开口问道，“你睡不着吗？”语气也是放得十分轻柔，就怕惊着纪珺心。 纪珺心床上翻滚的声音戛然而止。 能不戛然而止么，纪珺心正全神贯注想着自己和米红豆之间的那点儿事儿呢，原本以为已经睡了的人开口说话了，纪珺心不但一下子刹住了动作，还惊出了一身冷汗。不知为何，纪珺心非常害怕米红豆发现自己那纠结的小心思。 在米红豆看来，就是自己问了一句话，然后旁边床上的人就跟被打包弹到了外太空似的，不但不动了，也没回声，感觉连呼吸都没了的样子。难道真的是吃多了不舒服？ 屋子里一片静谧。 米红豆想了想，不能放纵那家伙死撑啊。“要吃山楂味的小药片吗？”米红豆努力友好脸推销脸。 虽然黑暗中看不到米红豆的表情，但是纪珺心还是听出了米红豆的小心翼翼以及…… 她果然又误会我了！我在她眼里就是个吃货么！每天都要吃山楂味药片的吃货么！纪珺心又被米红豆的一句话，推进了患得患失的怪圈。不过还好，经过乔如柏的点拨，纪珺心现在虽然郁闷不开心，但是还是有点理智地没向米红豆吐槽什么。 “不，我没吃多。”纪珺心努力放平稳语气，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 “那你为什么一直睡不着？是哪里不舒服吗？”米红豆的关心脸，黑暗中纪珺心依旧看不着。 所以她一直没睡着？纪珺心脑袋有点儿蒙，不，不能被米红豆发现自己在纠结什么。有些晕乎的纪珺心迅速找了个理由：“今天被窝有点凉，所以没睡着。” 这话一说出口，纪珺心就感觉到了脚底传来的，热水袋烫烫的温度，顿时就觉得要糟。 果然，米红豆的声音充满了疑惑：“我今天灌了热水袋啊，我这个还很烫呢。你是把热水袋踢出去了？还是热水袋漏了？我帮你看看。” 纪珺心愣了一下，来不及拒绝，米红豆就已经坐起身，按亮了房间的灯。 黑暗被驱逐，光明重新出现，应该是一件让人心生暖意的事情。然而，此时此刻，卧室亮了，纪珺心的心却冷了。 难得随便扯了个谎而已！要不要这么快就来戳穿！还能不能做朋友了！在黑暗中呆久了的纪珺心，被那光线突然一照，眼睛直发酸，心里的吐槽，宛若刷屏一般，嗖嗖嗖一下子刷出了一片。 然后……纪珺心酸涩的眼睛条件反射般微微眯起，朦胧间就见米红豆已经走到了自己的床边。 竟，再编不出什么借口。 “其实……”挺暖和的……纪珺心诚实的话语说到了一半，就卡住了。 站在纪珺心床尾，正把手探进纪珺心脚边被子里的米红豆抬头：“其实什么？”米红豆一边问着，一边也停下手里的动作，迅速摸了摸纪珺心被窝里的热水袋，“热水袋挺烫的啊，也没漏，也没被踢出来，你是不是没踩到啊？在这儿呢，你踩过来。”说着，米红豆还在被子里拍了拍热水袋，给纪珺心的小脚指了个路。 “没什么……”有人给搭了梯子找好了理由，还不赶紧下去么。虽然觉得米红豆的手在自己被子里，真是让人有些羞涩，但是急于下梯子的纪珺心还是顺从地把脚伸了过去。 纪珺心之前翻滚纠结了半天，那么折腾，这会儿纪珺心的脚都不是热，是烫。于是当纪珺心顺着米红豆的提示，伸脚过去踩到了一个软软的凉凉的滑滑的东西时，热与冷的对比特别明显，让触感也显得格外突出。 是米红豆的手！纪珺心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踩到了什么，以伸过去时百倍的速度，迅速把脚缩走了。 “哈哈，脚挺热乎嘛。我的手是不是太凉，冰到你了？好了，我回去睡了啊，你快捂着热水袋吧。”米红豆笑着起身，刚才触碰到热热软软小脚的那只手被她握紧背在了身后。而后便是迅速地关灯，上床，以及……平复刚才触碰时那丝奇异的心悸。 忙于平复心情的米红豆，急着关灯掩饰自己的异样，于是错过了那床铺之上那人更为不正常的模样。同样的，米红豆还忽视了，当她说完那段话，纪珺心居然一直都没说话。 是的，没说话。怎么还能说话呢……米红豆微凉的手，仿佛是带着电，纪珺心刚意识到自己踩到的是米红豆的手，就感觉到了自己被电了。即便及时挪开了自己的脚，那丝被电击了般的酥麻，还是从脚底顺着腿不断往上，直至酥麻了四肢…… 这是从记事起到如今，纪珺心第一次有这样奇怪的感受。有些难受，又有些兴奋，甚至……还有一丝难以忍耐。四肢僵硬，浑身酥麻，呼吸急促，身体一下子热了起来。不过是不小心的一次触碰，为什么，会这样……纪珺心掩藏在被窝下的身子不自觉地轻微颤抖着。 如此这般奇怪的感觉，真的会出现在朋友，或者是闺蜜之间吗？纪珺心蜷缩着身体，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身体的异样，久久才平复下来。纪珺心紧绷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蜷缩着的脚，慢慢回落到热乎乎的热水袋上。 刚才，米红豆的手探进被子里来，也是摸了这个热水袋吧……纪珺心如此想着，略有些慌张地微微抬了抬脚，离开了热水袋，不过很快，又落了回去。 虽然刚才碰到米红豆的手，纪珺心的第一个反应是逃离，也确实这么做了。一个瞬间的接触，让纪珺心的从身到心都陷入了一场兵荒马乱是不假，但是深想下来，纪珺心非但不讨厌那样的接触，竟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欢的。 明明平日里，和米红豆这种身体上的接触也不少，可是为什么，偏偏今天，这么异样。纪珺心小心地把脚落在热水袋上……把刚才的事情从头到尾，又想了一遍。 纪珺心的生活环境，其实一直很单纯。一开始是简单的校园，后来虽然进了娱乐圈，但是有乔如柏大包大揽地用穹宇在后面撑腰，纪珺心又红得快，这一路走来也没遇到什么复杂的事儿。自身的经历的确不足，但是纪珺心最擅长，可不就是将戏里得到的经验，用到现实中来么。 深夜，手伸进被窝，碰到脚……像是触电，身体酥麻，异样却并不讨厌…… 这不跟以前拍恋爱戏，有些牵手拥抱等亲密动作时，编剧在剧本上给补的心理活动差不多么！ 说来，纪珺心最难把握好的，就是亲密戏了。每次遇到要拍什么拥抱啊，牵手啊，挨着啊……纪珺心都会不自觉地有些僵硬。就算再入戏，被陌生人触碰到，身体本能地还是会有些排斥。对于纪珺心而言，要克服身体自己的反应，还是有些麻烦的。后来圈里大家大概也都有些了解纪珺心这个小问题，有些戏，编剧贴心的话，会在这种亲密戏的旁边，标注一下，这个时候，纪珺心应该给出个什么反应，好让纪珺心能把亲密戏时的感情心理和动作把握得更好一些。 都是亲密戏，所以虽然是不同的戏，可那些备注，来来去去，用不同的词汇，写出的都是差不多的心理活动和身体反应。纪珺心这会儿想起来，越发觉得，自己刚才那奇怪的反应，就跟编剧备注在亲密戏旁边的那些，差不多啊！ 可是问题来了……那样的感觉，不是应该出现在情侣间接触的时候吗？为什么…… 一直在纠结思索，不断探寻着异样真相的纪珺心，脑袋里千丝百缕的念头们，突然一下子散去了。纪珺心脑袋里一片空白，只余下了一个念头。 所以……自己竟对米红豆怀着那样的心思么…… 果然是这样啊，这样的话，无论是异样的感觉，还是之前患得患失的生气，似乎都说得通了啊。 明明在这一刻已经成功解答了自己心中所有的疑惑，但是完全没有丝毫松口气的感觉啊。纪珺心脑袋有些晕晕的，满脑子都是自己居然对米红豆生出了那样的心思，旁的事情，竟是一星半点都插不进去。 这就是潘香说的，百合啊……不是什么第四类的感情，是女人对女人，产生的爱情啊……纪珺心苦笑，自己这算是刚被启蒙，就一头栽进去了吗？如果没有之前潘香说的那些话，恐怕自己现在还没有办法把自己对米红豆的感觉，联想在剧本里男女接触时的感觉上面吧。 纪珺心久久地保持着一个姿势卧在床上，心情复杂到难以形容。 在纪珺心简单的现实世界里，乃至稍微复杂点的剧情世界里，女人和女人之间的爱情，仿佛是她世界外的东西。就是潘香之前提了一嘴，于纪珺心而言，也不过是将一扇新大门打开了一个缝隙而已。纪珺心从未想过，自己会走近那扇门，打开，然后走进去。那么遥远的事情，一下子就近在眼前，印证在了自己身上，真是让人吃惊又无措。 不过一想自己喜欢了的那个人是米红豆，纪珺心就半点儿都生不出后悔的心思。 米红豆，真是一个，非常非常特别的人啊。无论是片场演技突出天分卓然的米红豆，还是生活中无微不至温柔体贴的米红豆，纪珺心现在想来，米红豆真是一直都是自带温柔却不灼眼的光啊，吸引着自己，一步一步，对她产生了兴趣，赞赏，乃至是好感与依赖吧。原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种吸引，就已经变成了喜欢么…… 纪珺心没有恋爱的经验，准确地来说，她都没想过去恋爱。从小看着父母相敬如宾，明明不想了解却还是知道父母对自己的忽视。对于纪珺心而言，无论是结婚，还是生孩子，对她而言，完全没有任何的吸引力。甚至，她是畏惧的。畏惧和一个人，像是普通的朋友一般，日日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只是晚上吃个饭说两句话的关系，也畏惧有一个孩子。因为，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和一个孩子相处。她害怕，也许她会继承父母基因里的淡漠，如果注定会有伤害，自己又何必生下一个孩子，然后再让孩子经历自己经历过的那些不开心呢。 可是现在纪珺心想想，习惯了一个人独处的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了米红豆和自己在一个屋子里。同进同出，同食同寝，甚至不止一次地害怕这部戏拍完之后，自己又要恢复一个人的生活。 原来，自己并不是不想恋爱，并不是不想和另一个人在一起的啊。 纪珺心在被子里挪了挪，缓缓地把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处，更加清晰地认知了自己，却更难受了。 喜欢了一个，注定不能在一起的人呢……纪珺心眼睛一酸，眼泪无声无息滑落，渐渐润湿了枕巾。 还好，早上米红豆说起要做自己的助理，被自己拒绝了呢。害怕自己哭出声音的纪珺心，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手却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如果米红豆成了自己的助理，日日相对，自己迟早会露出马脚的吧。完全不敢想象，当米红豆知道自己对她怀着那样的心思，会有多吃惊，多讨厌。纪珺心都不敢想米红豆知道的时候，会是怎样厌恶的表情，只是想想她们以后只能如陌路人一般，就够纪珺心难过的了。 不能，一定不能被米红豆知道！被窝里，纪珺心蜷缩着身体，难过得要死，哭得都快抽抽，却还是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哭出声音，不要有太大的动作。 这世上的事，多半都难，难遂人心意。而暗恋，可以算是其中很难的一件事情了。喜欢一个人，却偏偏要掩藏着不被她知道，真是一件考验演技的事情。 第二天早晨，提前了半个小时起床，敷好眼睛的纪珺心用她的演技，做到了。 米红豆虽然觉得纪珺心难得没赖床没等自己叫就起来了还真是挺少见的，但是也只是有些许的奇怪而已。见纪珺心言行举止都和往常差不多，洗漱之后也是第一时间奔向了她前一晚就看中的夹心枣，米红豆看着吃枣子吃得香甜还带上了一点儿笑意的纪珺心，觉得大概也许纪珺心今天早起就是为了能早点吃枣子吧。对于一个吃货而言，这样的举动，还真是没有什么奇怪的。 如此想着，米红豆放宽了心去洗漱了。 洗手间里传来了水龙头放水的声音。纪珺心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慢慢地把刚才拿着快放进嘴里的枣子放了下来。 只过了一夜，这枣子，就有些苦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