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牵挂
获取信息，往往是很快的，吸收为自己所用，常常是缓慢的。【】就像是吃饭，饭菜越美味，吃得越多，需要消化的时间也越长。纪珺心觉得，与米红豆的谈话，也正是如此。 短暂的交谈之后，纪珺心回到了自己的片场，许是心里有事，拍摄竟不如往日那般顺畅。还好，这天只拍了一些与路人甲乙的戏份，即便是有心事，对纪珺心而言也没什么难度，只是没有将水平发挥到最佳罢了。过程中潘导几度也有犹豫，觉着比起纪珺心之前的表现，差了一两分味道，可要细挑，又挑不出错处来，最终还是挥手让过了。 《皇室秘录》投资巨大，在要求上，也是精益求精，反倒不太计较着赶进度，这也是潘导接本子的其中一个原因。拍得不好，就反复地磨那一场戏，到好为止。一天的戏若是拍得顺利，时间有多，还可以临时添拍后面的。这天的戏拍下来，真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拍是拍完了，可就是，用潘导的话来说，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儿不得劲。于是，虽然没有什么ng，余下了不少的时间，潘导也没心情再把后面的戏拉上来拍，这日就这么散了。 收工不过才下午两点多，第二天下午才有苗芊叶的戏，纪珺心只是稍考虑了一下，就向剧组打了个招呼，说是回一趟江城，明天会按时到组。从枢店影视城开车回江城，在不堵车的情况下都要开上五个小时，到家恐怕都要夜里八点，第二天清晨就得往剧组开才能赶上下午的戏……这么折腾，有何意义？路远，开车又累死个人。陆高诗不太乐意，只是再三劝阻，也没能劝下纪珺心。 陆高诗虽是温言劝阻，可那不情愿却是都挂在脸上的，纪珺心只是心里有事儿，眼睛又没瞎：“这次不是为了公司的事情回去，陆姐就不用回去了。” “啊……那怎么行，那么远，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还是我开车送你回去吧。”刚听到纪珺心说不让自己跟回去，陆高诗心中一喜，不过很快又否决了自己可以偷懒这样的想法。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敢。原本她就不够资格带纪珺心这种级别的艺人，要不是乔如柏帮着打点本该是经纪人做的事情，纪珺心又坚持留下自己，自己是没本事也没资格继续做纪珺心的经纪人的。陆高诗能力不足，却不蠢，只是之前太过悠闲，让她越发懒散快要忘记本分。直到一个多月前，乔如柏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时不时就移交一点本该是经纪人做的事情给她。虽然不多，但是也够能力不足的陆高诗忙得焦头烂额……本来陆高诗还以为是乔如柏太忙了，所以分了一部分出来让她做。可是一而再，再而三，每当她使出浑身解数，办好一件事儿的时候，另一个任务又到了。陆高诗不信，自己都这把年纪了，乔如柏难道还能想着磨练自己让自己成为全知全能的经纪人么……不是磨练，那么就是……陆高诗本事不大，心思不小，很快，她有意搞砸了一个乔如柏交给她的任务，一个，就算是搞砸了也无伤大雅的任务。让陆高诗意外的是，乔如柏没有训斥她，甚至都没和纪珺心提的样子，无声无息地给她收拾了场子，只是看向她的目光，越发深邃，越发让她看不懂了。总觉得哪里不对，陆高诗想过从纪珺心这处旁敲侧击一番，只是这心里只有食物的姑娘真是……更让陆高诗觉得忌惮的一点是，细细观来，乔如柏交给她办的事儿，都是那种，就算搞砸也无伤大雅，但是办起来都很复杂很麻烦很伤脑筋的，这让一向拿着经纪人工资做着助理活儿的陆高诗表示心累。乔如柏打什么主意，陆高诗是猜不着了，不过，只要牢牢扒着纪珺心，想必乔如柏也不敢明面上踢她下台吧。 于是，心中十分想顺坡下驴不回江城的陆高诗，不敢真让纪珺心独自开车回去，只能跟上，不但要跟上，而且要当个好司机，多多巩固自己看似很稳其实根基不牢摇摇欲坠的地位。 纪珺心假装没有看到自己提出让陆高诗留下时，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喜色。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上车，坐在了后座。 是后座，而不是副驾驶。枉费陆高诗带了纪珺心这么久，却没有看出，这微小而敏感的改变代表了什么。 后视镜里，是合眼睡去的纪珺心……陆高诗开着车，摇摇头，这姑娘，就是那么任性，难道不知道她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开五个小时车很累的好嘛？说回去就回去，越来越任性可怎么好，都是被那个乔如柏惯的。也是那个江朵不争气，都一个多月了，也没能过来混个脸熟，还老说什么等大红大紫了一定不忘记她的恩情，一定会重金把她请回去。呸，等她大红大紫把自己请回去，绕来绕去，费老大劲儿，说不定还比不上在纪珺心这儿的待遇。若不是看在她是那个人的女儿的面子上，自己才不会帮忙让她来搭纪珺心这条线。不过现在看来，乔如柏也不知对自己是个什么心思，要是真被解约了，恐怕还真要把江朵扶起来，保住自己的饭碗。陆高诗开始庆幸自己早前念着旧情，答应了帮江朵，说不定，最后还真成了帮自己。如此想着，心中竟松快了些，吹着小风儿，脸上也有了笑意。 坐着睡觉，不是一种舒服的姿势，纪珺心偏能睡得昏天暗地，只中途醒了一次，想要换着自己开会儿车，在被陆高诗拒绝之后，便又睡着了。就这样，一路睡到了家门口，在被唤醒时，还迷迷糊糊犯着困。 虽然还未完全清醒，但是纪珺心还是很明确地拒绝了陆高诗送自己上去的提议。然后，目送着满脸的担心也掩不住那些喜色的陆高诗开车远去。 为什么，自己要看得这么清楚呢……纪珺心又想起了乔如柏前不久反复和自己强调的事情。 一声轻叹，唯有自己能够听清。 一室一厅的小公寓，干净整洁，空气中有淡淡的橙子香，熟悉的一切，让回到家的纪珺心放松了许多。幸亏当初没听乔如柏的买个大房子，那么大，打扫起来都麻烦。也许连纪珺心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当初坚持选一个小小的房子，是她潜意识的领土意识。房子买小了，别人就不方便来拜访了，就是拜访了，也没办法留宿了，于是，这里就是她，一个人的净土。 原本能上来的人就不多，现在，恐怕又减少了一个。 放在果盘中用于熏香的橙子已经熟了好几个，纪珺心挨个捏了一遍，选了个最熟的吃了。酸甜清爽，这才真正洗去了一天的疲惫，同时食欲也被唤醒了。 打开冰箱，蔬菜rou类鸡蛋都不少，平日都是陆高诗定期采购新鲜的送上来，然后时常上来再帮着做上几个菜。别的不说，陆高诗的厨艺还是可以的，当然比不得饭店的厨子，但是比起一般的家庭主妇，还是有几手的。纪珺心看着冰箱里塞得满满当当的食材，念着陆高诗的好，心又有些软。 不过，人已经走了，那么…… 纪珺心把饭煮上，又从一堆食材里扒出两个鸡蛋。所以，靠自己的话，只能吃蛋炒饭了呀。 煮饭的空档，纪珺心又闲了下来，一闲下来，就想起早上和米红豆的那番谈话。没有想到，米红豆作为一个非科班出生的新人，会对入戏这种情况，有那么详细的了解，不但如此，她关于如何快速脱离入戏状态的观点更是让纪珺心在意。 “如果把拍戏时戏中的世界，和自己生活的现实世界，看作是两个平行的世界。那么，可以尝试把现实中自己最爱最在意最舍不得的东西，一遍一遍，暗示性地记牢。牢到，就算是入戏，进入戏中的世界时，哪怕是想不起现实的世界，哪怕是想不起这个东西，只要记得那一丝牵挂一丝不舍得，想从戏中脱身，就要简单得多。毕竟，就算是入戏，就算是真的把自己当作戏中的人，也没有办法在那么短的剧本里，在戏中拥有一个足以与现实中的挚爱抗衡的东西吧。” 入戏，最麻烦的是把戏里戏外的东西搅和成一团，在入戏后难以找回真正的自己。那么，什么是真正的自己呢？米红豆说的，明确一个在现实中自己最爱最在意最不舍的东西，再三的明确和暗示，就确立了真正的自己的一部分。那么，在入戏后，如果一时不能脱戏，也能凭这一丝牵挂，尽快地找到真正自己的这一部分，进而找回入戏前的自己。这一样东西，就像是一个牵引物，给入戏的人绑上了一个无形的绳子，这样东西对人越重要，牵引力就越强，脱戏就越容易。 米红豆说的话，对纪珺心是有启发的，可是启发之余，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对纪珺心自己而言，最爱最在意最不舍的，是什么呢？ 电饭锅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饭香漾出，迅速盖过了屋里淡淡的水果香。纪珺心的肚子配合般地轻轻叫了一声，难不成自己最爱最在意最舍不得的是食物不成？纪珺心如此想着，却差点被自己大开的脑洞给逗笑了。 收敛了笑意，指尖轻轻地在手机边缘摩挲，许久，点上屏幕，光标在联系人的栏目里反复切换，纪珺心最终，还是拨通了其中的一个号码…… ... ...